第10章 死妮子考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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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谁看在眼里？”

    吃过早饭，兄妹俩决定去锄完下剩的豆地。

    对陈爸的感激充斥着雪秀的整颗心。她知道，只要陈爸想让她上学，她的困扰就不是困扰。可她不会去求他，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资格与权利。

    养母觉得她是在显摆自己有钱。于是，翻了翻眼白，倨傲地说道：

    于是，她快速上前来，扳起水根的脚看，脸上现出十分心疼的神色来。

    那时，陈爸会提高嗓门外加坚定的语气，告诉养母自己的意见。然后，严肃地坐到房门口或是台阶上，鼓着腮帮吸着烟。

    她余音未落，雪秀就已端了饭进去。兰英怔怔地望着雪秀，雪秀却为自己不该提前预知她的心意，而感到惊惶不已。

    农村人读书观念淡薄，尤其女孩子。村里很多女孩小学都没毕业，就被父母拉回家干农活了。

    “唉哟——”

    “不打紧，过两天就好了。”水根盯着妻子的脸，愧疚地憨笑着。

    “今天可算出了口恶气。这个梅花癞子，谁叫她自讨霉气？活该。”

    说完，也不管对方难堪，直接甩手进了屋。

    关于小考的分数，是金柱他爸特意跑来广而告之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着女主人的威严，还是为着水根生硬的态度，总之，每当这种时候，养母就像地雷似的直接原地爆炸。

    雪秀的心突然如针刺般生疼。相较于养母对自己的苛刻，让亲爱的陈爸伤心，她第一次深怨起养母来。

    当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听到房间里传来唧唧哝哝的说话声。因为有意压低声音，所以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讨论什么。最后，养母恢复平常嗓音说道：“躺着！饭打进来吃。”

    看此情景，雪秀先前对养母产生的怨恨，一丝不剩。她只觉得自己很可笑：他们之间哪怕没有爱情，至少有近四十年的亲情在。这份亲情比起爱情，可要牢固得多。

    “我可跟不得你有钱。本来我们家是读不起书的，可这死妮子考的可是全村第一名。哎，能怎么办呢？不过，好像听说你女儿要留级？”

    那妇人便说：“你要是让你女儿上学，我也让我女儿上。”

    陈文找来了云南白药，雪秀则端来了热水。兰英蹲下身为水根洗脚，阳光在她紧绷的脸上，耀出了红光，假装出来的冷酷迅速被融化。

    三天后，在水塘边发生的一段小插曲，让雪秀更加坚信，这些日子以来的困扰，纯属庸人自扰。

    战斗总是随着陈爸的离开而偃旗息鼓。奇怪的是，别看养母似乎每次都掌握着决胜权，到最后，她总还是会按照陈爸的说法行事。

    然而，陈爸总能想自己之所想，解自己之所难。她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心中对他的敬爱。于是，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永远不要让陈爸失望。

    雪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当陈文问她话时，她怔愣愣的样子，惹得陈文怏怏不悦。

    不远处的柿子树上，鸟雀们正喳喳地飞闹着……

    其实，从村里人一些零散的谈话里，她大概明白，养母的遭遇和“灰炉”差不多。

    一路上，雪秀思绪纷繁。她一会儿想着父母的关系，一会又想到自己，想着自己与养母这些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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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故问的结果，只能是不欢而散。www.qingwan.me雪秀深恨自己的轻率。

    两妯娌在屋外痛快地说笑着，雪秀和春秀在房间里也跟着笑起来。

    梅花虽然有钱，却想早点把大女儿带出去，学做生意。

    一堆杂草被锄头甩到了沟里，雪秀伸出脚掌，往草中间向上一挑，草根上的土豆粉似的，纷纷掉落。

    早饭后，兰英忍不住找黎红学说这事。

    那天早饭前后，洗衣石上照常女人一拨一拨地，来了又去了，呱呱喋喋。住村子最前排的叫梅花的妇人，站到院门外问养母：“兰英，你会让你女儿上初中吗？”

    “就该这样说她。我和她还是娘家人呢，平日里，她把我们看得连她脚趾头里的灰都不如。”

    她一把扯下头上的毛巾，覆在伤脚上，往下面打一个结。毛巾立即被印出一朵大“红花”。

    多年来，父母吵架的中心内容几乎相同。当陈爸问她想不想继续上学时，她的心里就已确知。

    梅花夫妻都识得字，常利用农闲时节，到省城里做点买卖。她一向自视甚高，加之为人高傲，刻薄，村里女人多不喜欢她。

    黎红也高了兴。

    “两只招子长额头上去了？眼看就要农忙，我看你是存心的——”

    兰英的父母和陈家是远房亲戚。因为一连生了五个女儿，才养下个儿子，就把老四送给陈家。

    陈母年轻守寡，只生养了水根一个孩子。把兰英抱来，是要当童养媳的。成年后，兰英不愿意嫁水根，是被逼成的亲。

    现在，他们又这样较量了一个回合。雪秀知道胜利总在陈爸这边。如今这么快就和好，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雪秀潜意识觉得，陈爸似乎做了对不起养母的事。因为每当养母哭诉“你们母子害了我一生”时，他的神情除了无奈，更多的是羞愧。

    至于夫妻间的吵架，她想，应该就像洗碗时，无意被缺口挂了手，或是砍柴时被荆棘扎了，那样稀松平常吧。手上会有伤，会流血，也会自然愈合。

    突如其来的呼痛声，惊得雪秀筛糠似的打了一个寒颤。她和陈文几乎同时奔上前去。

    兰英直起身，水根正想攀她的手，她侧身一躲，水根“哎哟”一声疼，兰英的脸上立即一阵痉挛……

    陈爸隐忍着不说话，养母却把他的隐忍当成是一种较量。最后，把只有她一个人的战争，升级到炮火轰鸣的地步。

    “最烦她每回回娘家送年节，总要故意同我妈炫耀。后来我妈也不惯着她，说：‘我们家黎红没出息，给不了多少钱，每回也只是家里有什么，就送什么。哪像你妈生了个能干女儿，所以弟弟借钱也要算利息，还五分息呢。’听我妈说，那次她臊得面红耳赤。”

    当兄妹俩搀着水根到家时，兰英正从黎红家的方向回来。www.zuiyue.me她原本板着脸不打算理睬他们，但印在地上的血刺激了她的目光。

    养母一时不明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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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了眼左侧的陈文，又看向右前方的陈爸：浅灰色的衣衫，因汗湿紧贴后背，而脊柱分明。红光照着他精瘦的身体，像个发光的问号。

    此时，太阳冲破了云霞，张着金灿灿的大脸，照得人麻酥酥的。清苦的草叶味，伴着新翻起的泥腥味，直钻人鼻翼。

    平日里家中的大事小情，几乎全由着养母做主。一旦陈爸提出反对意见，那只能说明她的决定，已严重偏离方向。

    陈爸一向对自己视若己出，这已然令雪秀感激至深，她又怎么能让他再为难？

    水根弯下了腰，双手捉住脚踝，“丝丝”地吸着气。原来，他不小心锄到了自己的脚面。雪秀看到闪着白光的锄尖上，正挂着鲜红的血。

    养母反问她：“上不上学关你什么事？”

    事实上，他们真不常吵。养母是个急性子的人，她掌控能力极强，而陈爸性情迟缓，为人大度。

    突然，一只半大的青蛙跳出来，把雪秀的脚面当踏板，一蹦就没了影。冰凉的触感吓了雪秀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