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搏命双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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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酷烈的太阳白灼灼的，地面温度更是烤得鞋底都几乎要化了。

    可你们相信吗？“力尽不知热”在这种时候，就是一个真理。

    五里路，两辆板车，一天不停地来回运。养母拉得略少些，陈爸的手里可是五六百斤的重量。

    好几次，母女割倒了一大片稻子后，水根父子也赶了来。他们一面埋怨一面开干。每当这种时候，雪秀会感到累并幸福着。

    雪秀只负责倒谷子，收袋子——把扛来的谷子，解开用稻秸总着的袋口，然后拼死力一提袋底的两个角。

    车上的稻草越堆越高，养母站在上面，用力拽着捆绳，而雪秀则是拼尽全力，外加上身体的重量，死拽着绳子的下端。

    雪秀觉得这个“胡鬼子”的长梭镖，简直掌握了老实巴交的农民，全部的悲喜。

    兰英也吓着了，可水根坚持说自己的病自己清楚。家人也都明白，他无非舍不得钱。再者，农忙还未完全结束，他不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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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把谷子重新过风车，是一项多么繁重的活。且不说粮站风车数量有限，要等好久才能轮上，就是一袋袋谷子搬下车，再倒进风车重新扇，重新装袋，得消耗多少无谓的劳力。

    每当仰头给养母递送稻草，看着汗水顺着她刀削般的双颊，不断淌下时，雪秀心里那靠努力读书来出人头地的信念，就会更加坚定。

    可哪里腾得出正经时间来收？只能打午休时间的主意啦。www.qinxiang.me

    午饭后，村民躺地上沉沉睡去时，她顶多歪着身子翻两页书。

    在兰英精心的指挥下，水根家的农忙，总还能比其他人家结束得略早一些。

    第二层幸运是，他把谷子放口里一嗑，简直能崩断他的牙。随后，他沉着脸，轻蔑地往磅秤方向一摆手。就这动作，足够令陈爸欣喜异常。

    人即便是机器，一天下来，也要磨损得厉害。养母和陈文也帮着，但陈爸心疼养母女人家不经累，儿子又正在长身体，所以凡重事都抢着干。

    那时节，月色真亮，真干净，照得田野如同白昼一般。

    虽是老毛病，但再不似平日发作时，一大缸热糖水可以止住的，已经严重到胃出血了。

    每当这个时节，老百姓都恨不能把一天掰成两天用。

    她害怕自己的一生，都将伴随着如此沉重的劳动；她害怕自己的一生，都陷在农村里。

    在镇卫生院，一连挂了几天吊瓶，医生建议，最好到县医院做个检查。

    她一度觉着，双抢的农村简直算得上人间炼狱。

    既要种好自己的责任田，还领了别人家的不少田和地。别看水根性子沉郁，可干活性急，总巴不得能一口气完成。

    于是，她在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读书，是改变命运唯一的路。

    尽管累得几欲趴下，但雪秀的内心反而高兴。

    雪秀就是这样的。整个双抢时节，她和兰英一样，几乎没有歇过晌。她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有搏命的理由。

    陈文私下叮嘱雪秀，以后无论做什么，喊自己一起去。雪秀笑而不言。

    他的后背上，胳膊上，晒脱过好几层皮。紫红紫红的肉露着，叫人看了心疼。

    时令就一个月多点。既要收，又要种。收割完的稻田，要紧赶着犁耙出来，然后又是插秧，又是灌水。

    今年年成好，风调雨顺，再加上国家对粮食大幅度提价的刺激，水根的干劲，比这三伏天的骄阳更盛。

    早稻一收，得紧赶着插下二季稻。田里的稻秸怎么办？这不仅是家牛冬季的口粮，更是大半年的柴火。

    陈文也似乎怀有同样的情感——从他那紧闭的双唇，冷漠的眼神里，能看到一种被人轻视后的坚硬与倔强。

    水根病了，就在农忙收尾的时候。www.siling.me

    因此，她恨这些人——恨他们的权利，更恨他们的傲慢。

    当你全身力气被榨干时，将近四十岁度的太阳照在身上，几乎没什么感觉。你甚至会觉得，头上的草帽都是一种累赘。

    白天太热，为了多干活，清晨，“鸡还未穿裤子”，一家人就已下田去了。

    水根从咪子家，再借来一辆板车，开始艰难的卖粮。

    他拿着一根足有两尺的长梭镖，往车上的麻袋随意又反复地一插一抽，基本上，就决定了卖粮的的幸与不幸。

    雪秀和陈文负责推车。推车的人常常累到气力全无，更别说在前面拉车的人啦。

    水根家的农活向来是村里最重的。

    每此时，雪秀就会痛恨起粮站里的人来。在她的心里，他们比妖魔更甚。尤其一个留着“八字”须的，瘦长个的中年人，他是陈爸口中的“胡鬼子”。

    也只有这种时候，养母的脸不再冷硬。

    无疑，这是全天最热的时候，但雪秀毫不觉得委屈。这不是说她有多热爱劳动。相反，她打心里憎恨这种无休止的，繁重到几乎榨干体力的劳动。

    她知道，养母等陈爸父子睡着后，会悄悄拉上板车，去田里收稻秸。不用她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眼神都不必，雪秀自会默默地跟在后面。

    每当遇上他看粮，陈爸那卑微又讨好的笑容，总要刺痛雪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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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如果用尽力气，可以换来养母的好感，自己绝不会吝啬一丝一毫。

    因为人小力弱，扑跌在谷堆里是常事。那时候，气喘吁吁的雪秀，望着同样喘着粗气的家人，心里又心疼又害怕。

    兰英就说，男人本来干活出的力多，不多歇歇可不行。

    他竖起梭镖，从空心筒里倒一把谷子在手里。先用嘴对着一吹，没说话，代表谷子不用重新过一遍风车。这且是第一层幸运。

    路上，养母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雪秀解释。她说，晚上趁着凉快多干些，白天太热，收工就早些。

    四野静的很，只有镰刀割断稻杆，发出脆响的“刷刷”声，伴着远处一两声惊叫的蝉鸣。

    能够正常交粮，实属幸运。事实上，常常不能如意。那才真叫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呢。

    然而，如此运转的不止水根。

    白天，他要和家人一起收割；晚上，还要趁着月色犁田耙地。整个人简直像架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超负荷运转着。

    八月初，国家公粮收购就开始了。家里存粮实在太多，兄妹俩的房间里，谷子都堆到了床面前。

    对于农村人来说，伏天的双抢就是一场搏命的战争。

    令雪秀比较难熬的是，常要在有月亮的半夜，被养母踢醒。然后，迷迷糊糊地跟在她后面，向田里走去。

    最后，养母说，不检查也罢，只是不准再下田地。

    一袋袋上百斤的谷子，搬上车又搬下车，搬上秤又搬下秤。更为累人的是称完了粮，还要一袋袋扛上二楼仓库里倒掉。

    不过话说回来，烈日之下，世上哪里还存得住”冷”？

    汗水淹进了眼睛，疼得她闭上眼，紧咬住发干的下唇。只等养母溜下车，牢牢绑定绳索才算完。

    当母女拉回山一样高的稻草时，水根父子总要埋怨一番。

    俗话说：“八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二成丢。”半年的收成，到手的粮食，丢了，谁舍得？

    兰英就很擅长这一技能，她总能合理地把时间掰碎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