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纸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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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陪你去学校了，我自己回家去。”小纸片人站在赏南脚下，薄薄的一张纸，生怕赏南洗脸时把水洒到它身体上。

    屋子里温暖如春，玻璃上氤氲着白雾，水珠顺着最顶端往下滚。

    [14:不过没关系，如果这个世界可以成功拯救，南南你可以获得十个亿的积分，这些积分除了可以兑换我的众多功能以外，剩下的，你还可以兑换成你原世界的金币带回去使用。]

    它声音木木呆呆的，音量也小小的，哪怕刚刚被吓得叽里哇啦叫，听起来也像是蟋蟀鸣叫，低分贝的尖叫，听着不吓人，还有点可爱。

    代丽丽喃喃自语，听着平静，仔细听，她是咬牙切齿的。

    上边的人想着这里反正是要拆的，加上被划进拆迁的区域不允许再搞新建设，所以这片地方的路灯坏了，都没人修。

    体温慢慢降下去，赏南双手插在兜里，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自己身后。

    赏南露出不解的眼神，小纸片已经背过身，他脱了上衣，套上床上的黑色毛衣，从上往下将毛衣套在身上的过程中，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的。

    [14:代丽丽现在情绪不稳定，从以往你的身体和对方相处的经验数据我可以得出，你今晚百分之九十九会挨揍，需要消痛吗？]

    代丽丽面色不改，她将落在脸侧的头发抚到耳后别着，长睡裙裙摆席地，“不是让你早点回来？现在几点了？”

    [14:但时长只有十分钟，南南你现在积分太少了，积分越多，我可以给你的便利才可以更多，你现在的积分只有一千。]

    [14:我昨晚提醒过你，问你要不要把门关上，你说不用，它只是一张纸片而已。]

    但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能没有死在纸人手上，反而被代丽丽打死在这个世界，那也太不可理喻了。

    银针一次又一次准确而又缓慢地扎入了纸人的胸口，腹腔，只不过今天和上次有一处不同，今天的纸人没有发出“吱呀”的怪叫。

    代丽丽不止诅咒了赏南的父亲，还正在诅咒了其他的人，只是赏南不清楚，除了骗子父亲，她还能诅咒谁？

    它的宿主殊非寻常，温柔勇敢，聪明却不卖弄，胆大却不莽撞，有自己的考量却不自以为是，14实在是佩服主脑的眼光。

    赏南回房间换准备换校服，他捏着睡衣扣子的手指一顿，低下头看着那张纸片，“转过去。”

    “不疼。”原身体对代丽丽的爱大过恨，而真正的赏南，对代丽丽的怜悯大过于恨，起码在现在的赏南的眼里，代丽丽更像一个受害者。

    而那只胸口扎满银针的纸人动了动脖子，以一种极缓慢又僵硬的速度把脸转了小半圈

    小纸片人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动。

    阴蓝的天，客厅里亮着灯，阿姨已经忙活起来了。

    那只浑身怨气的纸偶在赏南醒来之前悄悄离开了，走时狠狠踹了靠在门边的小纸片人一脚。

    “好的。”

    ！

    十分钟，赏南要在十分钟内安抚好代丽丽。

    小纸片人只是一张单纯的小纸片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它贴在门板上，屏住呼吸，看着这只怨气冲天的纸偶走到赏南的床尾，跳上赏南的床，它跳过去的地方，床垫微微凹陷。

    赏南：“你做的事情，虞知白都知道？”

    纸偶掀开被子从床尾钻了进去，被子一直在蠕动，到床头，它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然后做出了让小纸片人匪夷所思的行为——纸偶没有伤害赏南，而是调整了一个可以靠着赏南的姿势，将脸颊轻轻贴在了赏南的脸上，睁着眼睛，露出满意的微笑。

    [14:……好的南南。]

    纸扎人面容清秀，雪白的皮肤和乌黑的发丝足以以假乱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做的眼珠颜色漆黑，唇涂得血红。

    深黑色的毛衣显白，面料柔软，高领拢住长而白的脖颈，衣摆挡住如玉一般纤瘦温润的腰身。

    赏南打开门，书包还没放下，鞋还没来得及放下，一进门，便是一耳光扇在脸上，哪怕痛觉消失，赏南也还是被这突然而至的一耳光打得将头偏向一侧，他整个人被这股力挥得往旁边倒去，扶住门后，他抬起头，茫然无措地看着代丽丽，“母亲…..”

    小纸片人：“当然啦！”

    “那……”

    代丽丽的脸突然煞白，她像想起了什么令人绝望的往事，她看着赏南现在和自己，还有他父亲神似的面孔，少年出落得越发俊秀，可隔着这张脸，她看见了自己抱着尚在襁褓的赏南坐在沙发上，赏南父亲天快亮才从公司回来，换了衣服又要走，她不可置信地质问对方是不是把家当旅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不看她，也不看赏南。

    快天亮时，赏南睡得正熟，虞知白的小纸片人在赏南门口站岗，保护他，小纸片人是不用睡觉的。

    赏南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他拥有这副身体所有的记忆，他记得，代丽丽在发病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虽然哪怕是正常时，她也算不上一位称职的母亲。

    赏南沉默半晌，无言地捂着额头，他昨晚洗澡门没关严实，这只小纸片就托着腮蹲在门缝外面看着。

    “抢了我的，该死，死！”

    -

    “就像您爱着父亲那样，您也曾那样爱我吗？”赏南哽咽着。

    听见楼上开关门，阿姨忙跑到楼下——赏南伏在栏杆就能看见的地方，她使劲朝赏南使眼色，并不停朝代丽丽房间所在的方向努嘴。

    门被什么东西从外边用力挤开，小纸片人反应及时，死死抵住门，双手双脚都在用力，但门还是被推开了一个很宽的缝隙。

    赏南觉得它好玩，转过身，蹲下来，指着自己鼻尖问它，“我是谁？”

    好的一盏，坏的两盏，不好不坏的再一盏。

    小纸片人指了指自己后背，“我后面写了，你是赏南。”

    小纸片人：“当然知道啦。”

    “母亲！”赏南打断了对方，他的唇微微颤抖，哀伤地看着代丽丽，“您爱过我吗？”

    虽然没有了疼痛感，但耳光切切实实落在赏南脸上，赏南肤色白，白得像一片质感极好的牛奶，被张苟咬上一口尚且红得如血，更何况是这么重的一耳光，赏南的半张脸迅速洇红，连左眼的眼白都出现了淡淡的血丝。

    她看见赏南，就好像看见了他那个骗子父亲，以及她痛恨的悲哀愚蠢的过去。

    代丽丽可能厌恶赏家小少爷，可母亲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赏南看见代丽丽提着裙摆的手在发抖。

    代丽丽回过神来，她手指动了动，缓慢抬手抚摸着赏南已经微微肿了起来的左脸，喃喃道：“谁会爱一个骗子的后代？骗子的后代，也是骗子。”她嘴角耷拉下来，放下手臂，提着裙摆，袅袅婷婷往楼上走去，语气轻柔，“下不为例。”

    “和你妈一样该死。”

    “出门就被撞死。”

    -

    纸偶靠过来的时候，14刚好进入休眠时间，也正好有时间整理从进入世界起，直到目前为止的一些数据。

    赏南知道有人跟在自己身后，14在小纸片人一落地就提醒了他。www.julangge.com

    “啊，我看和主人看也是一样的。”

    她赤脚踩在地毯上，膝盖上放着那天赏南看见的那只纸人。

    14可不这么认为，在纸活这个世界，纸人可是没有性别认知的，起码虞知白没有。

    风从路面无遮无挡扫过来，赏南戴上面包服的帽子，长密的睫毛上都凝聚了一层极细小朦朦胧胧的水珠，他有些看不清路了。

    冬日伊始的清晨，草坪被覆上一层淡白色的霜。

    她坐的位置不变，衣服换了一套黑颜色的真丝睡袍，裙摆及地，上身与下身对折成一个标准的直角。

    “你不要把我体温加得太高。”赏南感觉自己的后背都闷出了一层汗。

    赏南拦了出租车到家，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客厅的灯光从落地窗照在院子里，赏南走在院子里的石子路上，透过窗户，对上代丽丽冷漠的眼神。

    身后一阵微风涌过来，门缝被这阵风推得宽了写，更多的亮光跟着涌进去。

    它是受虞知白指示前来，和之前那只不一样，之前那只的五官甚至都不全，这只有眼睛有鼻子还有嘴巴。

    茫茫黑夜，幸福小区破烂老旧，拆迁的文件已经下来了，估计过几年，这片都要拆掉重建纳进新商场规划。

    代丽丽房间的门像前两天早晨赏南所撞见的那样敞着一条缝。

    赏南不想将拿捏人的手段用在代丽丽头上，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是切实存在的人，他无法站在上帝视角，心安理得地去利用他们的弱点。

    “……”

    [14:南南，疼吗？]

    赏南：“你看见的东西，虞知白也都能看见？”

    “……”赏南一言不发地将书包背到肩上，手指整理了卷进去的领子，才叹了口气，毫无办法的语气，“都是男的，看了就看了。”

    [14:这些纸人都是靠着虞知白存活，它们在哪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虞知白当然都能知道。]

    小纸片人浑身僵住，吓得原地石化，只能眼睁睁看着扎着满身银针、充满怨气的纸扎人走进来。

    赏南回头的太突然，跟在他身后的小纸片人完全没料到，吓得叽里哇啦叫了几声，站定在原地，它小声说：“我是来送你回家的。”

    一个脑袋猛地塞进来，木然地盯着小纸片人。

    可能，不畏惧，对于怪物来说，也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

    “一点。”

    他弯腰换掉裤子，穿上一整套校服，去拿书包的时候突然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