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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愿翻来覆去的把这封信看了好几遍,嘴角慢慢溢出一点笑容。

    ……因为是叔亲自放进去的。

    闲时,他也会给纹身店画底图,接一些商稿。

    离开在即,盛愿心中不是没有打算。

    “……舅舅。”他出声唤他。

    随着零点越来越近,盛愿没来由的紧张起来,生出几分怯。

    鸽群从门廊下斜飞穿过,跟随着下沉的光线纷纷回巢,洁白的鸽羽描着一圈淡金,落在满目白玉色的雕花建筑上。

    管家拍拍胸脯:“信叔。”

    朗日天晴,雨季终不再来。

    老管家说:先生次日一早就去了澳门出差,走的时候小少爷还在发烧,自然不记得先生曾去房间里看过他。

    在壹号公馆,他遇见了此生最多的善意。

    盛愿叼着一块蝴蝶酥出门,穿越深寂的长廊。

    就在今天上午,牧峋发来消息——同意退婚。

    他按亮床头灯,翻身下床,蓦地看到几盒精致的香港老式糕点摆在床头柜上,是妈妈从前经常给他买的老字号,大概是舅舅给他带回来的。

    前几日,云川气象局公布,这场持续二十几日的大雨终于迎来了停歇,这也是云川近五十年来最多雨的春。

    他做了个右手食指向下指的动作,意味太阳下沉,紧接着竖起大拇指。

    ——下午好。

    其实,他原本现在就可以离开的。

    盛愿在心里偷笑它,不自量力。

    从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金色湖面上漂浮的天鹅,站在楼底喂食鸽子的老管家,还有在他脚下蹦蹦跳跳捣乱,抢面包渣吃的咬咬。

    初学者的手语动作往往是教科书级别的标准,盛愿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笑容,回道:“下午好,黎叔。”

    自从先生把小聋子捡回来,妥善安置在庄园后。

    手指轻轻抚过那遒劲的字迹,盛愿在这字里行间中确定了一个既定的事实——舅舅和他一样,是香港人。

    一开始,他还抱着咬咬一起枯坐。后来,小狗睡着了。最后,他实在抵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呼呼睡了过去。

    自从那个雨夜被舅舅好心收留后,盛愿就再没见过他。

    盛愿把洋桔梗小心收好,伸手去拉信箱的小门,惊讶地发现里面真的躺着一张牛皮纸信封,封皮上写着几个字——盛願(收)。

    老管家忙拎着后颈把它抱进怀里,似有所感的看过来,眼眸昏沉,却含笑的望着盛愿。

    可即便知道他们拥有着同一个故乡,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

    牧霄夺半侧身,移来目光。

    盛愿抬眸望着庄园前笔直的长路,以及渐渐消失在长路尽头的夕阳。

    除了不舍得,留在这里的原因还有一个——他想亲耳听见舅舅讲粤语。

    他揿灭烟头,猩红的光点在指间消失,招手示意盛愿——

    虽然他和舅舅没有互相的联系方式,但他原本可以经由管家的口来问自己,却偏偏选择了这样耗时耗力的方法。

    “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竟合衣躺在床铺里,鞋子整齐摆放在床头,被子也盖在身上……

    “……谢谢。”盛愿害羞的接过花,脸颊飞上一抹红。

    盛愿把信纸重新塞回信封,同茨戈薇庄园的那片玫瑰一起,夹进了书里。

    说来奇怪,舅舅原本是明日返程的,却在结束工作的当夜赶了回来。

    缠着纱布的手指轻轻推开窗,裹着冷杉叶子和蘑菇味道的清新空气瞬时涌了进来。

    他小心翼翼的摊开纸张,闻到干透的笔迹还泛着淡淡的油墨香。

    盛愿住在二楼的一间客房,他找了个玻璃瓶,灌上半瓶水,把洋桔梗插.进去,放在阳光下。

    这样也好,他喜欢实物存在的感觉。即便以后离开,他也能时常把它翻出来,而不是空有一段虚无的回忆。

    短短几日内,壹号公馆的所有佣人、厨师和管家都学习了基本的手语动作,诸如“你好、再见、需要我帮忙吗”之类的日常用语。

    哪有人会因为不知道买什么伴手礼特地写一封信啊……

    即使他不久前才在这里住下,心中却已经在悄悄倒数离开的日期了。

    虽然知道庄园里的人都是得了舅舅的吩咐才会这样照顾他,但他还是对这难能可贵的片刻暖意抱有留恋。

    盛愿从窗棂上拾起一根鸽羽,安静的站在窗口下吹风,晚霞在他的脸颊镀上一层清莹的微光。

    寄信人的字形疏朗,带着力透纸背的笔锋。

    前些日子连绵不绝的大雨,折损了花园里面不少花,园丁正拿着小铲子,挨个铲除枯萎的植株,再埋上新的种子。

    盛愿在心中暗暗发誓,绝对不会让那晚无家可归的事情重演,他不相信好运会再次降临在自己头上。

    据说,这是舅舅的意思。

    虽然脑袋                                                里面顶了颗瘤子,耳朵暂时聋了,但他还能配音,画功底子也在。

    盛愿真的在壹号公馆住下了,带着他的小狗。

    眼前的背影和茨戈薇庄园那天不断分离又重合,盛愿发现,舅舅给人的感觉好像一直没有变。

    坐落于静湖湖心的壹号公馆四面环水,背靠广袤的草场和冷杉树林。远远望去,仿佛一座置于密林深处肃穆的教堂。

    这是盛愿第一次见到舅舅身着西装以外的衣物,好像他终于不是那个在尔虞我诈的谈判场运筹帷幄的商业精英,而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

    盛愿醒来时,天色已然黑得彻底。

    混着冷杉涩香的风吹进窗口,朦胧的半透纱帘无声飘飞。男人手里秉着一杯红酒,身穿单薄的睡衣衬衫,融进身前那片无边夜色中。

    他明明记得自己一直坐在窗前,难不成是困飞了,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床上?

    附:澳門出差,路過香港,在挑選伴手禮這方面不是很擅長。我們阿願想要舅舅帶回去什麼?直接和管家說,他會轉告給舅舅。】

    傍晚,夕阳飘洒。

    他知道,舅舅是因为心善才会收留自己,他两手空空无以为报,唯一能做到的,似乎也只是少给舅舅添麻烦。

    住在充满复古情结的庄园,在某个夕阳绚烂的傍晚收到一封信,像是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情节,让他有种置身上个世纪的错觉。

    是以,他一点点的、笨拙的为自己能在这个社会独立生存积攒底气。

    还好盛愿脑瓜聪明,半蒙半猜看懂了一些,歪头问他:“您说……有我的信?”

    难为管家先生一大把年纪,还得记住这些动作,简单的还行,稍微复杂些就乱成了一锅粥,对着盛愿一板一眼比划了个四不像。

    做完这些,才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拆信。

    【阿願,最近在莊園住的可還習慣,三楼的畫室和錄音房都是給你準備的,不要太拘謹。

    只那么一瞬间,盛愿觉得他看起来很孤单。

    -

    “2024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寄信呢?”

    于是,盛愿在短视频平台找了份纪录片配音的兼职。这份工作不用投入太多的情绪,只需要对着字幕念稿子,相比配广播剧要简单很多。

    他置身于追捧者的中央,身边总是人头攒动。

    算算日子,舅舅也快回来了。

    得知舅舅从澳门回来当晚,盛愿一直坐在窗棂下,望着长路尽头,等待着那辆车出现。

    就像盛愿在人海茫茫中只能看见他一样,站在塔尖的舅舅的眼中又能剩下什么呢。

    盛愿和先生本就毫无关系,唤他一声舅舅,也只是因为牧峋和他之间的血缘纽带。

    助聽器已经送回廠家,型號很老,找齊零件需要一段時間,於是按照你的情況重新配了一副,半月後寄回。

    鸽子简直烦死了这只嘴馋的多动症小狗,扑扇着翅膀啄它屁.股,咬咬被追得嘤嘤惨叫,夹着尾巴往老管家裤筒里钻。

    他凌厉的五官湮没在昏昧中,胸前的纽扣极为散漫的扣着,于是那素来隐藏在西装革履下精壮的身材毫不遮掩的袒露出来,让人觉得莫名危险。

    他脚步轻,走起路来像只踩着小肉垫的猫儿,月亮没看见他,那个站在浓稠月色前寂寥的身影也没有发现他。

    在壹号公馆住了几日,盛愿发现,舅舅似乎很喜欢在庄园里点缀一些别致的复古细节——比如阁楼的蒂凡尼彩窗、欧洲三角钢琴,以及立在花园门前的白色信箱。

    《万人嫌小聋子嫁给渣攻舅舅后》

    如今,婚约取消,仅剩的一条维系也随之断掉,这声舅舅也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园丁剪下一枝洋桔梗送给他,不熟练的打着手语:“花好看,你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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