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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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周婆子拒了，嘴里说着哪有小丫头穿主子衣服的理儿。

    原也要给周婆子的，不过，这些衣服不管颜色还是样式，都是年轻女子穿的，改了给周婆子，不伦不类的，倒不如去外面买了新料子来做。

    哪知他完全想岔了。

    胤礽经这一提，方才想起这回事儿，入都路上，叫人把那几只小东西送到围场去后就没管，这连日事多，竟是忘了。

    大奶奶让人拿东西的时候，说的就是一盒锞子，秦妈妈拉锦绣上马车时，也被那重量惊了一下。

    小丫头们几人头凑到一处，眼睛盯着匣子，小声叽喳讨论起来。

    周婆子依言提了桶水来，只见姑娘将水倒入盆中，又将梳妆台上的一部分钗镮首饰放入清水中，去贾家送来的箱子挑了两块上好丝帕，自己动手清洗起来。

    待贾家送药方和药材的马车来，吴熳写了封信，叫贾家人将信并箱子一起带给贾琛，让贾琛帮她放好，待来日，她行动不受限制，再去挑个风水宝地将东西葬下去。

    秦妈妈不着痕迹瞥了她一眼，得跟太太禀报一声才是。

    他舅舅瞥了他一眼，“等你认完千字文再说。”

    他没说叫驯，下面人估计也就圈养着，要是他一直忘了，可就连野性都养没了。

    锦绣太小看大奶奶了，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大奶奶在宫中几年，哪能一点梯己都没有，即便真没有，能当这么多人面儿赏下来的，也一定是拿得出手的东西，宫里生活过的人，不至于这点儿人情世故都不会。

    彼时，胤礽收到信和箱子，正带着小外甥写大字，只嘴角一挑，叫兆吉找间空房将箱子放好。

    倒是锦绣太谨慎，平白落了大奶奶的体面。

    这一看，差点儿瞎了眼。

    季闻实在想不出别的词夸了，紧急调转话头，只跟胤礽说话，“此去关外收获颇丰啊！”

    葛丹将临走前吴家的闹剧看在眼里，见吴熳容颜之盛，此刻妒意突上头，口气熟稔跟锦绣笑道，“就打开给她们看看吧，否则，将这匣子盯得烧出个洞来，仔细烫着你！”

    说着，伸手戳了戳身边一个小丫头的额头。

    嗳哟，这团子长得粉雕玉琢，写的字连狗扒的都不如，实在辣眼睛。

    他们几人一碰头，发现东西都差不多，可见量之大。

    匣子里，是各式精巧别致的金银锞子，十二生肖有，各样花朵形状有，瓜果叶子也有......还有拇指大小的金银元宝，上面似錾着吉祥话。

    跟他儿子可是两个反面，此事若放儿子身上，早追着先生认字去了，这么轻易就放弃，也不哭闹的孩子，可不多见。

    她也确实没想到吴姑娘有这样的底气，不是说，只一七品小官之女、克夫又杀人、家人俱不喜吗？

    胤礽让他坐，“不值什么，着人去取便是，就是驯时多叫些人看着，别伤了。”

    季闻看得稀奇，“这就不要了？”

    黑丫一听高兴坏了，早在高掌柜挑衣服时，她就看了，姑娘这些好看衣服都像仙女儿穿的，她真的可以穿吗？

    锦绣车上原本只坐了她、小葛大夫、高掌柜和秦妈妈，如今分上来四个小丫头子，看眼神都是活泛灵动的，不过碍于有客，又兼秦妈妈素日积威甚重，不好与锦绣搭话，只眼睛不时看看她手上的匣子，似好奇大奶奶赏了什么。

    姑娘用丝帕认真擦洗干净钗镮的边边角角，又用另一块擦干，晾在炕上的小几上，开窗通风吹干，一批洗完换一批，循环往复，细白的手指被深秋的井水冻得通红。

    季闻低头看儿子，只见他板正的脸上难得闪着光，拿扇子敲了他一下，“自个儿说。”

    胤礽点头，叫他让厨房准备就是。

    又说吴家，喧闹退去，屋中只剩主仆三人。

    昨儿回来，看了屋里这些东西，她就有件儿想做的事。

    秦妈妈不是那不知轻重之人，怎会这样说？

    她和黑丫忙上前帮忙，却被拒了，姑娘叫她去给黑丫改衣服，跟前不必伺候。

    如今，季闻一说，胤礽知他有意，只说，“你想要，自去拿，不过还没驯，要驯过的需等等。”

    锦绣被她们盯得好笑，却不准备打开，她得回过太太后，再看如何处置。

    说着，就要将箱笼里的好东西拿出来归置，吴熳却阻了她，“不用打开了，迎亲时一并带过去，省的麻烦，倒是衣服挑两身出来，改改给黑丫穿。”

    看看送至各家的那些好皮子好参好玉。

    锦绣惊讶，虽然说出来可能会伤了大奶奶的脸，但她确实怕大奶奶赏的太薄，让府里下人看低了大奶奶去，才想着让太太先看看，是不是帮奶奶填补一二。

    所有首饰清洗完，吴熳又挑了几件摆件，都是吴漫祖父母留给她，她又极喜欢爱惜的，一样清理好晾干，才叫周婆子腾了一个她们从山上带回来的箱子，在箱底放上她生前穿过的衣裳，然后将东西一件件小心放进去。

    她如今只能安慰自己债多不愁，等一月后再想法子报答贾家。

    这些锞子不止样式精巧，个头也不小，有金有银，便是每人只得几个，也有不少呢，她们自然高兴了。

    只锦绣最惊喜，当下各抓了一把给那四个小丫头，回到家时，下了车，又给其他丫鬟婆子车夫们都分了，人人喜笑颜开，对着大奶奶的方向千恩万谢。

    秦妈妈经验更老道些，只淡定笑道，“那便打开，让这起子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们涨涨眼。”话里意味深长，不知所指。

    兆吉应了，招呼人小心搬下去，又回胤礽，“大爷，奴才去季治中府上送喜帖，治中大人说，明儿有空，要来吃羊肉。”

    胤礽只笑，确实，家里每个人都忙到走路都飞起，就他，去到哪儿，哪嫌他妨碍人，不得已，只能坐等婚期。

    只因黑丫长得确实黑，穿太粉嫩的不好看。

    锦绣闻言，陡生警惕，和秦妈妈对视一眼。

    这一看，惊叹的可不止是小丫头们，连她也惊住了。

    小厮涌入亭中斟茶上果。

    吴熳却执意，见她不拿，自己上前挑了两身不挑肤色的。

    翌日，季闻携了儿子来，先到贾敦夫妇处请安，不过没叙两句，便被赶了出来，叫胤礽招待，夫妇二人又脚不沾地儿忙去了。

    而这小葛大夫......

    季闻只得带着儿子去了胤礽院里，只见他坐在角亭里，折扇轻摇，正盯着外甥写大字，亭外，早已架起火塘，肉香四溢，馋的孩子不停嗅着鼻子抬眼望。

    吴熳受了，也不叫她们一直纠结这个，该谢的人在贾家，她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只锦绣见她心有成竹的模样，心里虽犹豫，却也大方打开了匣子。

    “当然要啊，”小屁孩一副“你好笨”的眼神看着季闻，偷偷

    只葛丹一人心里尴尬难堪，她本不是这样人，却做了如此事，还没落得想要的结果，耳根慢慢赤热起来。

    父子俩走近，季闻儿子季泽川先向胤礽请安，唤了一声“世叔”，胤礽外甥才四岁，不识得人，胤礽引他称季闻“伯伯”，叫季泽川“哥哥”，两方算是见礼了。

    闹腾的小外甥拉着他的手要看“舅妈”的来信，被他“镇压”下去。

    周婆子手脚慌乱接过姑娘塞来的衣服，忙按着黑丫的头谢了恩。

    “你倒是清闲！”季闻领儿子进亭坐下，拿话嘲他。

    话一出口，葛丹又后悔，觉得自个卑劣，竟想让人看吴姑娘笑话。

    昨儿，祖母和姑祖母也是这么夸的，小屁孩闻言可得意了，仰头挺胸膛的，叫一旁同为小孩的季泽川看得一言难尽。

    随即吩咐周婆子，叫她打桶井水来。

    鹰的喙、爪、翅膀都很锋利，伤着要紧之处可就得不偿失了。

    秦妈妈了然笑道，“看样式，都是宫里的好东西，便宜你们这班小丫头了。”

    期间，换了几次水，黑丫想帮忙，让姑娘歇歇，她都不允。

    且说贾家一行人回程时，因抽调一车去康仁堂开方子取药，少不得把原来那车上的家人，匀到别车上挤挤。

    她要用这些吴漫生前喜欢、用过的东西，给她立个衣冠冢。

    “听说还带了几只兔鹘回来？”季闻问。

    季闻也不理他，只偏头看小外甥写字。

    如今义忠亲王是禁忌，时间隔得又久，没人拿出来说道，葛丹只知了个皮毛，白被打了一回嘴，这下悄然安静下来。

    周婆子面上欢喜，嘴里一直念叨着，姑娘苦尽甘来，婆家如此疼爱，以后必都是好日子。

    又见小孩眼含期待望着他，就等着他夸，季闻只得轻咳一声，昧着良心道，“不错，继续努力。”

    她因不好明着打听，得的信息都是坊间传闻那些。

    她是靠手艺吃饭的，每月光例银便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偶尔又有如今日大奶奶嫁衣这样的绣活，又是另外的工钱和赏银，对金银倒是不像小丫头们那样在乎。

    高掌柜倒只是看个样式稀奇，并无多渴望。

    尚在“挥墨”的小屁孩听见有东西，虽不知是甚，当一听哥哥想要，就觉得是好东西，“舅舅，我也要！”

    所幸，车里光不强，否则就让人看了去。

    可惜，有人不想如她愿。

    吴熳沉寂漆黑的眼睛里全是专注，她明知清水洗不掉吴家人用过的痕迹，但就想有这样一个仪式，让吴漫清清白白来，干干净净走。

    小屁孩震惊于要认千字那么多，小嘴张圆了，但却没纠缠，只低头，继续苦大仇深写字。

    “是侄儿想要，望世叔赐下一只未驯的，侄儿想自己驯养。”说着起身打恭作揖，态度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