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别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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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旁两侧古木逐渐变得稀疏，随后，视野骤然开阔，山腰之上出现了一栋小楼。小楼依山而建，和树林山岩融为一体。透过朦胧窗纸，隐约可见屋内陈设，窗边放着一只瓷瓶，里面插着一朵未谢的无名野花，就像小楼主人刚刚离开。

    桑芷琰停下了脚步，带着一分惊讶发现，位于丹穴山深处的家，竟然比记忆中的要矮小。

    万俟渊出神地看着破碎的天幕，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来了。”

    “哪个龚？”万俟渊忽然问。

    “你们进入界了吗？里面什么情况？”桑芷琰又问。

    以法力流转为源，以法器或人身为锚，开辟天地于微尘之中，自成一“界”。

    映月不明所以，收了笑，连忙跟上。

    “龚氏于一百五十六年前从外地迁居浮迁，于十四年前战乱之中覆灭，除了凌云之外，满门全灭。”

    话音刚落，头顶的天幕像流星一般坠落，别有洞天，塌了。

    “你很熟？”万俟渊上前，走在了桑芷琰的身侧。

    她死死抱住桂诗情的脖子，将小脸埋下去，双眼中倒映着残忍的火光：“师父，为什么要烧了小楼。”

    桑芷琰眨了一下眼睛：“这里是幻境。”

    “位置？”

    在他抬眼对望过去的时候，她下颌收了一分，脸上的光影变换，那一瞬间的审视和警惕消失不见，变成了困惑的关切。

    桑芷琰的目光若有实质，在触及她的时候，往下沉沉一压，仅短短一个瞬间，仿佛只是她的错觉，那目光又重新变得和风细雨般温和了。

    “在哪。”

    只有万俟渊落后一步。将地面上的落叶踢开了一层，露出了其下早已腐烂软塌的积叶，再往下却并非是落叶……他蹲下身，指尖从其上拂过。

    他忽然笑了一下，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送上门来了。”

    “可那是我们家。”她咬了一下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我把你给我刻的木雕落在床上了。”

    ——这便是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焦味的来源。

    桑芷琰的目光微微一动，示意不明所以的瑞和继续讲下去。

    所有声音完整地传到了桑芷琰的耳中，穿过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字符。

    她的身形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地面崩裂，灰烬从骇人的沟壑之中喷薄而出，像祭祀的纸钱燃烧过后的灰烬，摇晃着缓慢升空。

    瑞和点头：“多半是长老。”

    这是一座位于别有洞天之中的死山。www.chunquan.me

    梧桐居虽然也种植了梧桐树，但是院中的落叶每日都有人清扫。映月以为桑芷琰是喜欢这个声音，笑着说：“奴婢的家乡，秋天也能在地上积这么一层落叶呢，小时候我就喜欢从叶堆之中踩过去——”

    “别有洞天快塌了！”映月焦急地看了桑芷琰一眼，对瑞和说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没人知道一界坍塌会发生什么。”

    桑芷琰的幽冥就有一界，以幽冥为锚，在桑芷琰涅槃觉醒之前靠桑姣一缕神魂为源，在桑芷琰涅槃觉醒之后靠桑芷琰神力流转为源。

    眼前不过是一个敬仰桂诗情的侍女，于三日前派往浮迁的侍女瑞和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小楼二层回廊之上，她头发高高束起马尾，身着墨绿色劲装，腰间束着宽大的黑色腰带，手腕处戴了银质护腕。

    映月伸手触碰了桑芷琰一下。

    年幼的她不懂，伸手抹了一下眼角，手背全湿了：“什么抉择？”

    万俟渊点点头。

    空气中有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焦味，隐藏在树叶气息之后，难以察觉。www.cuizhou.me

    准确来说，这叫做“界”。

    看见桑芷琰，瑞和连忙迎上来。桑芷琰的目光从她的肩膀越过，落在了她身后的小楼之上。直到她停在了桑芷琰面前三步的地方，行礼，那道目光才真正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师父……”桑芷琰喃喃道。

    “全新的开始。”桂诗情回答道，“桑桑，凡人平静的一生，会是一种幸运的。”

    桂诗情不仅是至宁桑氏的长老、她的师父，更是府上所有侍女的老师。府上敬仰桂诗情的侍女不在少数，一直以来，就有不少侍女将桂诗情的装扮作为自己的时尚风尚。桂诗情对此不以为意，甚至会笑盈盈地夸对方打扮起来比自己还潇洒。

    桑芷琰的指尖从幽冥之上划过，脑海中忽然有灵光一闪而过，她忽然问道：“会有危险吗？”

    屏障轰然碎裂，桑芷琰眼中的荒凉重新活了过来，她抬眼看向万俟渊：“她使用阴戒了？”

    温度陡然上升，热浪扭曲了眼前的所有景象，难闻的焦味不断发酵，叫人喘不过气来……

    桂诗情收回法术，定定看了小楼一眼，才猛然回头，一把将扯着自己裙角的小姑娘抱起来。

    瑞和看了一眼桑芷琰，见桑芷琰没有异议之后，才回答道：“龙共龚，共工后裔。”

    干燥的秋日，在山林之中窜起的一点火星，很快就会变成吞噬整片山林的烈焰。这不仅仅是烧了小楼，也是在烧山。

    万俟渊神色一凝，又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前方十几步开外的地方，桑芷琰伫立在苍天的梧桐古木之间，不知在何时停下了脚步，回首沉默地凝望着他。

    万俟渊手指相互捻了一下，脸上缓慢地展露了一抹笑：“秋天还是干燥了些。”

    瑞和连忙上前一步，护在桑芷琰的身侧。她这才发现，桑芷琰的脸色发白，双肩竟然在微微颤抖。

    落叶的最下层，竟然是焦黑的灰烬！

    再收回手的时候，他的指腹已经变成了黑色。

    “讲讲吧，你们查到了什么？”桑芷琰问道。

    只听见碎叶干脆的轻响声，这一脚直接陷了下去。

    瑞和停顿了一下，看向了桑芷琰，“到的时候，界已经被人强行打开过，那人有没有从界中离开，不得而知。我们发现，对方的法术痕迹和我们同出一脉。”

    “百年之久——”桑芷琰重复道，又问，“界至今完好？”

    万俟渊的目光循着树干纹路一路向上，透过树叶间隙，只能看见空无一物的辽阔空白。

    桑芷琰跟随着荧光上前一步。

    倒映在她的瞳孔中的是，桑芷琰身后的古木发出无声地哀鸣，一行行、一列列排山倒海般坍塌，金色的叶片吞没于黑色的烟尘之中。脚下的土地变成了一片飘荡的孤舟，在辽阔荒芜的死海之中沉浮。

    万俟渊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太真实了，这里给人的感觉太真实了，就像将一座完整的山头直接搬入了别有洞天中。

    循着荧光的踪迹一路往山林之中走去，这才发现，往前的路是上山。光透过层叠伸展的梧桐叶，如烟云一般的金色丝带从天际拉到地面，无风、无声、无鸟鸣，山林宁静到了死寂……

    “按理说——”瑞和斟酌着，话还没有出口，身子就往一旁趔趄一步。

    才听见她说：“全中原的山林，大概都是如此。”

    闻言，万俟渊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你怎知，他是龚，而非宫？”

    在斑驳脱落的幻境之中，桑芷琰仿佛又看见了滔天的火焰，火舌舔舐着小楼而上，窗口的娇嫩的野花在热浪之中枯萎卷曲，那是她那天早上刚从山野中摘回来的——经过了精挑细选。

    瑞和回答：“界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斐玉已经带着八人入内了。家主，你要前往吗？”

    “就位于浮迁东街第十五户，原址怨气、戾气极重，寸草不生，如今仍为荒地，无法重新盖楼。我们在龚氏原址处找到了‘界’的踪迹。这个界存在了百年之久，找不到锚，但可以确定的是，源来自某个一直运行的法阵。”

    “我们要走。”桂诗情这样回答。

    桑芷琰闭了一下眼睛，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于无形，她重归冷静。

    两人并肩前行，斑驳光影落在桑芷琰的侧脸之上。他默不作声地打量，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桑芷琰的回答，直到他以为桑芷琰不准备开口了——

    “以后会有新的。”抱着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了，眼前的画面不断后退，小楼只剩下了一点。

    桑芷琰的胸脯缓慢的起伏了一下，没有等映月说完，就往林内快步走去。

    “原本大概是完好的。”

    “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以后会有新的。”桂诗情低声喃喃道，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桑芷琰还是说服自己，“一切都会是新的，你会有新的木雕、养新的花、住新的房子。这个世界是新世界，我们必须做出抉择。”

    桑芷琰的心脏漏了一拍，“师父”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紧接着，她眼底的光亮骤灭，化作了浓重的失落——出来的是一位生面孔。

    瑞和整理了一下思路，简明扼要地说道：“来到浮迁之后，我们先潜入了衙门，找到了关于凌云祖籍的相关记录。她原本是浮迁龚氏的二房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