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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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芷琰收回了视线。

    不过若不是言澈本来就喜欢桑芷琰，恐怕他一开始也不会答应那桩婚事。拿着官场利益和权力诱惑去劝说一个心性纯良的青年人，那是劝不动的。

    让人心里地打起了鼓，觉得哪哪都违和。

    桑芷琰的目光却从他的身上跃过，落在了遥远的身后：“只要是姓言的就好，那我们之间的问题倒容易解决——言渊，不也姓言么？”

    就在难熬的沉默之中，言府的其他人陆陆续续到了。

    哪怕桑芷琰对他没有感情了，咬死了不退婚，等结了婚，姑娘家不还得被丈夫拿捏着？

    言澈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

    言澈的心情大起大落，后退了半步，扭头看向充当背景板的言渊，目光中带着怨恨。

    现在的言澈还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复仇落在他的身上算不得上公平。

    如今这道影子却和远处的人重合了起来，桑芷琰盯着他的右手虎口，猜测其上有没有一道微小的粉红色疤痕。

    “可那哪里是我家的小孩！？可不行啊老爷。”秦氏眼见着滚滚财富要往一个没有爹娘的孤儿门户里去了，也不假装擦眼泪了，尖叫道。

    言海亮咯噔一下，瞪了秦氏一眼，恨她嘴快，又说：“……那么多，都收归库房了，恐怕不好搬回去。”

    他推搡着言澈的肩膀，急道：“说话啊，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俩之间要是有什么误会快点解开不就好了。别看婚礼都在黄昏之时举行，现在的时间也不早了！”

    言海亮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言澈一眼，强行推着言澈往前走。没走几步，他这个小儿子的眼眶却红了，真丢人！

    青年身着正红婚服，却因一路疾奔衣襟凌乱，他焦急不安地望着她，就像真的很喜欢她一样。

    桑芷琰心中的异样一闪而过，又重新变得冰冷了起来。

    桑芷琰漫不经心地想。

    “好，我们退了亲，我补贴的嫁妆是不是该一起还回来？”

    只是隐约记得言澈提到过，言家的那个养子，死在了一场战乱之中。

    她出了一会神，心情有些复杂。

    但世间的事情需要各个论公平么？只要身处言家，只要和言家处在同一条战线上，他迟早会走上和前世一模一样的道路。她要等到敌人发展壮大之时再斩草除根么，只为了所谓的公平。

    言澈没料到桑芷琰看自己的目光比看陌生人还不如，脚生了根，怎么都不愿上前一步了，只是慌乱地望着桑芷琰，就跟一条被主人遗弃了的小狗一样。www.fengchen.me

    言海亮咽了一口口水。

    言澈悲伤也掩不住震惊，言平压着愤怒，黑脸通红。

    桑芷琰不以为意：“那我便创造这样的道理，路不是人走出来的么。”

    桑芷琰回过神，笑出了声。

    桑芷琰的话还没有说完：“既然不是你家的小孩，那前段时间送到你府上的金银珠宝记得一分不差的还给我。”

    偏偏桑芷琰说的不假。桑家的财富允许她这么离经叛道，是姓言的离不开姓桑的，而非姓桑的离不开姓言的。如果他不能让桑芷琰嫁入言府，他怎么在桑芷琰身边安插人手？怎么哄得桑芷琰无知无觉的献上金钱和神血？怎么兑现对赵王夸下的海口？

    耳边的声音嗡嗡的，言海亮的声音夹杂在秦氏的嚎啕声中。哪里能在王都其他的大家族里见到这番热闹景象，简直像身处鸡飞狗叫的菜市场之中。

    又苦口婆心：“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女孩子家自己给自己退婚的。”

    令他意外的是，言海亮已经是满头大汗，长了横肉的腮帮子一颤一颤。

    言海亮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盼着言澈赶紧过来解救他，用两人的情谊再劝一劝桑芷琰。

    “对了。”桑芷琰把玩着手里的宝剑，像提不动剑一样，手腕一晃，剑尖贴着言海亮的鼻子过去，吓得言海亮脸色煞白，“第一，言渊不穿别人穿过的婚服，我一会儿会送一套全新的过来。第

    言海亮接下来要劝说的话卡在了嗓子眼，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以？你是同意了？那、那你赶紧回去准备，穿上婚服好好打扮，也是需要很多时间的。”

    “不急。”桑芷琰看向言海亮，“我都记了账的，你可以一件一件慢慢还，你还一件，我就从账本上划去一项。”

    言渊曾经是言府中的一片苍白的影子，后来这片影子甚至在她的脑海中消失不见。

    桑芷琰偏偏多看了他一眼。

    又见言海亮一脸焦急地瞪着她，指了指言澈，又指了指言平：“言澈不好，你觉得言平怎么样？或是两个都充作你的丈夫？”

    可惜，她已经不信了。

    桑芷琰倒有些惊讶，抬眼看了言澈一眼。言澈死死盯着她看，似乎在分辨她此行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他眉宇间虽然失落，仍能看见朝气蓬勃的少年傲气，这曾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往后的十多年官场生涯，终究是将这清澈的傲气消磨殆尽，变成了斤斤计较的权衡利弊。

    在不见光的阴影之中，他白得跟一张纸似的，艳丽的面容画在其上，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透明感。他拘谨在小小一角，沉默懦弱的气质足以让人忽视他惊人的容颜，然而那只从不合身的衣袖中露出的手腕，却流露出一线与其气场毫不相干的……锐气。

    又有一个铁塔一般的身影缀在两人之后，皮肤黝黑、肌肉虬节，是和言海亮屡次上战场的长兄言平。他没有什么头脑，一身蛮力，在军中的发展倒也顺利。他看着桑芷琰的目光不善，面露鄙夷。桑芷琰想都不必想，就知道这人准在心里破口大骂呢。

    “可以啊。”桑芷琰倏尔笑道。

    那声音还带着一点赌气的哽咽。

    言海亮急得在屋中团团转，瞅着坐在主位上悠哉游哉喝茶的桑芷琰，险些气得七窍生烟。

    扶着秦氏的是言澈的二姐言柔希，她面露羞愧之色，用眼神向桑芷琰致歉，但作为女儿，她劝不动父母。

    “那自然，我不可能吞你的金钱。”言澈说道，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退了亲，你再想找一个如意郎君可就难啦！”

    他真的死了吗？还是金蝉脱壳，另换身份？

    桑芷琰抬眼，讥诮地看向了这位言姓故人。

    言海亮又恨自己将言澈交给了夫子和桂诗情教养，这才教出如此不懂变通的一个脑袋。

    前世的黑衣人刻意用腹语于她交谈，她就产生了猜测，会不会对方不愿意用原声的原因是——害怕被她认出？只是那时候，她遍寻记忆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任何可疑对象。

    他挥挥手，装长辈的包容：“你们俩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好了。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亲真的不兴退啊。”

    言澈以为桑芷琰对自己仍有感情，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展颜欲笑。

    桑芷琰倒是低头笑了一声。

    最后一个影子一样跟着飘进来的则是言家的养子，不起眼的言渊。他发育不良，身材瘦削，性格古怪孤僻，桑芷琰十次来言府，他十次藏在自己的小屋之中，故而养了一身苍白的皮肤。

    笑声饱含讽刺，刺耳至极，让言澈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他的后背挺得更直了一点，脸上泛起了一抹羞愧的红。恐怕言海亮已经将那些金银珠宝花了出去。

    桑芷琰不仅要退亲，还要将前段时间送来的那部分名义嫁妆、实际补贴一分不差的拿回去。可那些金银财宝已经被他花费大半了。一部分用来修缮房屋，另一部分用来孝敬上司，他怎么可能拿的出来那么多钱，把他宰了当猪肉卖，都拿不出来啊！

    言海亮的音量断崖似的低了下来，嗫嚅道：“请帖都发出去了，知道今天你我两家将结秦晋之好，王室也将派人前来观礼……不管是哪个姓言的，这婚怎么都得结啊，不然事情不好收场。”

    桑芷琰不耐烦地敛眉。秦氏是言海亮发家之前娶的发妻，本是言海亮邻村的村花，农户女，大字不识一个，骂街和撒泼是拿手好戏。

    言海亮听了前半句，就猜到了后半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去捂言澈的嘴，但还是慢了半拍。

    秦氏和言平句句指责和奚落，仿佛她对他们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比如挖了他家祖坟什么的，别说，桑芷琰还真有些心动。

    “我这么有钱，招招手，大把人想当我上门女婿的吧。”

    待进入屋内，言渊又找了一个阴暗角落站着，存在感微弱。

    当然，不只如此。

    倘若直接将桑芷琰拿下呢？没有人敢这么做，神血非本人信任不可转移，财产非桑芷琰法印不可开启，他们的所求在她手里紧紧攥着，强取不得。www.xinxu.me

    幸好言澈在这个时候赶到了，救了他的急。

    前世可没人和她讲究公平。

    言渊：“？”他好无辜。

    言澈却被桑芷琰的目光伤了心，青年的骄傲作祟，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说道：“若你真的不愿意与我成婚，那便算了罢。”

    言海亮下一句劝噎在嗓子眼，一口气险些没有缓过来。

    真情和假意糅杂在一起，酿做了杀人的毒酒，今生她可是一口也不想尝。

    言澈被女方退了亲，言家被桑家退了亲，姓言的必将沦为赵国王都的笑柄。但是没有办法，桑芷琰不乐意，谁一时半会都想不出解决方案。

    曾经桑芷琰对此深信不疑，此时却有些怀疑。

    古往今来，听过卖女求荣的，还第一次见卖子求荣的。

    所以不得不捏着鼻子认栽，闭着眼睛吞苍蝇。

    言母秦氏人未至，声先到，捻着一张丝绸帕子泣声震天，那帕子却没见湿，可见演戏的成分居多。

    想到这里，他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