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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再穿着中洲柔软素净的长裙,而是一身沉重琳琅的南陵裙装,黑色的,硬质的裙摆上绣满艳丽的毒虫鸟兽,琳琅的宝石银饰垂挂着,沉重的银冠下是那张熟悉的寡淡的面孔,挂着银饰的面帘,使得表情都模糊了起来。

    **

    顾怀萦轻声说道:“你,不一样,和我们都不一样。”

    所有一切她已经布下,如见,只需要最后一个点燃引线的人。她已经失去了天圣女的身份,不再被南陵无数的鸦神认可。

    天圣女……或者说,宋安乐微微张大嘴,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会受到惩罚的。

    “宋安乐,你的名字。”

    容汀仰起头,忽然在一片寂静中听到了远远近近,飘渺的铃铛声响。

    她们并不相似,但她们有着几乎一样的气质……历任天圣女都是如此。

    年幼的天圣女跪坐在织金的地毯上,垂头看着面前黑色的药盅。里面是两只蛊虫正在缠斗,她将手指悬于药盅上方,指尖有一个很小的,却不愈合的伤口,往药盅中一滴一滴滴落着鲜血。

    很平缓的步子,铃铛声之间的间隔都一模一样,能想象出来者优雅端方的姿态。

    天圣女的脸更低了,伶仃瘦弱的一个孩子,整个人被华丽的衣袍裹着,沉重的金银宝石坠在袍子上,巨大的头冠将她压得仿佛喘不过气。

    她曾对自己尖锐地问询,因为她有一个深爱的,却死在了南陵战场上的兄长。

    容汀的口中不自觉地吐出两个生涩的字来。

    顾怀萦轻声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有名字的。”

    哪怕只是触景

    这个孩子还太稚嫩了,培养蛊虫出了差错,最后行礼的动作也不够流畅,仿佛在思考犹豫着什么,若是被大巫看到这样的姿态,毫无疑问会是一场折磨。

    孩子有些颤抖地问:“用这个咒,然后会怎么样?”

    顾怀萦有一瞬间的走神。

    因为容汀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如今,她于台阶之上,微微俯身,双手交叠在胸前,轻轻行了一个南陵的礼节。

    一直到两只蛊虫几乎被鲜血浸没,她才轻轻收回手,如木偶一般缓缓站起,沾血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最终落在左肩上。天圣女微微俯身,行了一个南陵正式的礼。

    所以,还来得及。

    “背弃者无可生。”大巫的目光,从来也没曾落在过她的身上,仿佛她是某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一片落叶,一朵已经被踩烂的花。

    坐必端方,行必熟稳。

    阴影中站着一个女子,看不清面孔。

    衣服头冠上满满当当垂挂的宝石,不仅仅是象征身份的饰品,也是一道道枷锁捆束在每一代天圣女的身上,拘束她们的行为。

    顾怀萦沉默一瞬,缓缓往前走了一步,慢慢说道:“你听得懂。”

    “阿萦……”

    刚开始的瞬间她还试图忍住,还害怕不知何处注视的眼睛,不知何时会突然降临的惩罚。但是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委屈,恐惧,想念,所有情绪根本无法轻易控制住,她在奉天殿的时间尚短,还没被磨掉所有的人性,更何况她曾生活在正常的世界中,曾被人真正地爱过,心底某个角落总是有着光的。

    当容汀处理好所有事,带着十三风尘仆仆赶到奉天殿所在的腹地,已经又过去了三日。

    而现在,她将会给这个孩子带来自由,只要这个孩子帮她杀死大巫和皇帝。

    但眼前这个孩子,和她太过相似。

    和从诞生起便活在奉天殿的自己不同。

    “这里,曾是我,居住的地方。”

    顾怀萦颔首,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第51章 安乐之愿

    不会有事的,一定来得及。

    顾怀萦冷淡地抬起眼,宋安乐已经擦干净眼泪,小小的脸微微绷着,她在这短短数月间遭受了太多想都未想到的痛苦,甚至于曾经的寻常日子都显得有几分模糊起来。

    她也曾有这样恐惧的时候吧?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只是后来,无论疼痛还是恐惧都无法动摇她的内心。不是因为她变得坚强了,只是因为麻木,17岁注定到来的死亡仿佛成了唯一可以期待的事情。

    阿容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仿佛中洲皇宫那树馥郁的白花,花瓣那么柔软,浸透了雨水就显得微微透明起来,仿佛阿容那轻易能够看见的,鼓动着的真心。

    顾怀萦转身隐没了自己的身形,她太熟悉这里,知道从哪里走最不引人注意。

    为她起名的人,相比很希望这个孩子一生安平喜乐。

    宋安乐有些茫然地看着顾怀萦,多么幼小的,无辜的一个孩子。

    而顾怀萦只是伸出手,掌心朝上,摊在对方眼前:“在,皇帝或者大巫,任何一个人,接近你的时候,用这个咒。”

    蛊虫培育之后,要以此礼节祈求伽释神眷顾。

    “你做错了。”那声音很轻,低回婉转,深处却透着漠然,“福神蛊瑶光蛉,本性并不嗜杀。你给的血太多,起不了争夺,它们,只是给你,做个样子,骗你给出更多血。”

    只是到底还是年幼。

    天圣女的脸刷的变得惨白,含不能很好藏起的恐惧浮在眼睛里,像一层可怜的水雾。www.yingran.me

    但眼前这个孩子可以。

    她突然感觉到什么,空空的眸子微微一动,用南陵语吐出一个气音。

    铃铛声停下了,脚步声的主人也落在了视野之中,看上去熟悉又陌生的一个人。

    中洲的军队已经包围了奉天殿,容汀缓步上前,面对着奉天殿的前长长的阶梯。

    被听见宝石碰撞的声响,会被惩罚。

    天圣女愣了愣,姿态端庄地转身,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顾怀萦没有表情地望着她,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毫无波澜。

    但她没有说,也未曾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兄长,在南陵留下了一个孩子。

    “愿我的灵魂,重归伽释神的掌心。”

    天圣女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很快地敛下眼睛,麻木地吐出一串南陵语:“我听不懂。”

    顾怀萦只是看着她,从那来自中洲皇宫的一封封密报中,她和容汀早就对如今的情况有了猜测。今日真正见到这个孩子,她也就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也明白了容汀前世自己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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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怀萦往前眼前有些瑟缩的孩子,很轻地叹了一口气。xzf

    “宋安乐,做一件事,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顾怀萦轻轻垂下眼睛,姿仪标准,轻轻俯身行礼——她做这个动作,比那新的孩子标准太多,一举一动仿佛已经刻入骨血。

    “会死。”

    顾怀萦慢慢抬起眼睛直视她,年幼的天圣女彻底撑不住那张冷漠端宁的皮子,一张嘴泄出了流利的中洲语:“你……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是……”

    南陵腹地,奉天殿。www.tianran.mexzf

    阿容那么温柔,但自己却偏偏是南陵养出来的,一只毒虫罢了。

    天圣女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掩盖住眼中的一丝吃惊……天圣女不被允许拥有任何情绪,眼前的女孩虽然尚且年幼,却已被痛苦和恐惧将那些规矩刻进了心里。

    她突然顿了顿,小心地看向顾怀萦,颤抖着轻声问:“你是……是爹爹让你……不对,你不是中洲人,你是……天圣女……”

    顾怀萦淡淡地开口,声音毫无悲悯。

    仿佛一种久远的,难以形容的思绪,容汀微笑的面容浮现在她的眼前,如果是容汀在这里,一定会无奈地笑着,声音温暖却有些难过地说:“小孩子怎么能做杀人这种事呢?”

    看上去,仿佛她刚来中洲献降,第一次与自己在中洲皇宫相见时的场景。只是那时,自己高高坐于万阶之上的龙椅,而她卑微俯首于下,甚至未曾抬头。

    有人拾级而下。

    她想起了中洲后宫中那个说着流利南陵语的,名为宋吟霜的后妃。

    这或许就是她背叛中洲的所有理由。正如同曾经满门忠烈,却至今还病入膏肓的季纯宁,又一个孩子被当成了牺牲品。

    也知道从哪里走,一定会引人注意。

    她原本以为,除了阿容,自己在这世上不会在意任何人。

    然而顾怀萦张了张嘴,却忽然在那孩子的眼泪中沉默下来。

    “谁?”

    大巫道:“回到这里,为什么?”

    或者说……其实她连对死亡的期待都没有,因为那是注定,她接受了自己作为一个消耗品,作为一个器具存在,被使用,最后被磨损。

    南陵也好,奉天殿也好,容汀知道顾怀萦未必会为难困苦,但这里终究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她原本,不想将阿萦这么深地牵扯进来,所以才想独自解决这一切。

    况且,这个孩子也有这么做的理由。容汀的前世中,她想必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在无人知晓处扭转了此后的命运。

    天圣女往后退了半步,小孩子即使能装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终究有些虚张声势,这半步退得不稳,身上琳琅的装饰碰撞在一起,发出却有些杂乱的声音。

    奉天殿不会放过惩治叛徒的机会,就算阿萦真的被抓,要被折磨处死,也一定会杀鸡儆猴昭告天下,或是在五蛊节南陵所有百姓的目光下,让他们看见背叛神的下场。

    正如现在,她被自己熟悉的人拦在殿中。大巫看上去比她离开南陵前衰老了许多,一张面皮皱得仿佛干瘪的橘皮,松松粘连在脸上,眼睛早已经失去了神采。

    回应她的,是一串并不流畅,略显生涩的中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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