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安乐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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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两只蛊虫几乎被鲜血浸没，她才轻轻收回手，如木偶一般缓缓站起，沾血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最终落在左肩上。天圣女微微俯身，行了一个南陵正式的礼。

    天圣女往后退了半步，小孩子即使能装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终究有些虚张声势，这半步退得不稳，身上琳琅的装饰碰撞在一起，发出却有些杂乱的声音。

    而顾怀萦只是伸出手，掌心朝上，摊在对方眼前：“在，皇帝或者大巫，任何一个人，接近你的时候，用这个咒。”

    “宋安乐，做一件事，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当容汀处理好所有事，带着十三风尘仆仆赶到奉天殿所在的腹地，已经又过去了三日。

    阿容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仿佛中洲皇宫那树馥郁的白花，花瓣那么柔软，浸透了雨水就显得微微透明起来，仿佛阿容那轻易能够看见的，鼓动着的真心。

    顾怀萦往前眼前有些瑟缩的孩子，很轻地叹了一口气。xzf

    顾怀萦沉默一瞬，缓缓往前走了一步，慢慢说道：“你听得懂。”

    容汀仰起头，忽然在一片寂静中听到了远远近近，飘渺的铃铛声响。

    顾怀萦颔首，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因为容汀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第51章 安乐之愿

    她突然感觉到什么，空空的眸子微微一动，用南陵语吐出一个气音。

    而现在，她将会给这个孩子带来自由，只要这个孩子帮她杀死大巫和皇帝。

    也知道从哪里走，一定会引人注意。

    顾怀萦冷淡地抬起眼，宋安乐已经擦干净眼泪，小小的脸微微绷着，她在这短短数月间遭受了太多想都未想到的痛苦，甚至于曾经的寻常日子都显得有几分模糊起来。

    容汀的口中不自觉地吐出两个生涩的字来。

    大巫道：“回到这里，为什么？”

    仿佛一种久远的，难以形容的思绪，容汀微笑的面容浮现在她的眼前，如果是容汀在这里，一定会无奈地笑着，声音温暖却有些难过地说：“小孩子怎么能做杀人这种事呢？”

    看上去，仿佛她刚来中洲献降，第一次与自己在中洲皇宫相见时的场景。只是那时，自己高高坐于万阶之上的龙椅，而她卑微俯首于下，甚至未曾抬头。

    她原本以为，除了阿容，自己在这世上不会在意任何人。

    哪怕只是触景

    南陵腹地，奉天殿。www.tianran.mexzf

    她原本，不想将阿萦这么深地牵扯进来，所以才想独自解决这一切。

    中洲的军队已经包围了奉天殿，容汀缓步上前，面对着奉天殿的前长长的阶梯。

    “宋安乐，你的名字。”

    天圣女……或者说，宋安乐微微张大嘴，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为她起名的人，相比很希望这个孩子一生安平喜乐。

    阴影中站着一个女子，看不清面孔。

    会受到惩罚的。

    很平缓的步子，铃铛声之间的间隔都一模一样，能想象出来者优雅端方的姿态。

    “这里，曾是我，居住的地方。”

    但眼前这个孩子可以。

    蛊虫培育之后，要以此礼节祈求伽释神眷顾。

    宋安乐有些茫然地看着顾怀萦，多么幼小的，无辜的一个孩子。

    刚开始的瞬间她还试图忍住，还害怕不知何处注视的眼睛，不知何时会突然降临的惩罚。但是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委屈，恐惧，想念，所有情绪根本无法轻易控制住，她在奉天殿的时间尚短，还没被磨掉所有的人性，更何况她曾生活在正常的世界中，曾被人真正地爱过，心底某个角落总是有着光的。

    不会有事的，一定来得及。

    这个孩子还太稚嫩了，培养蛊虫出了差错，最后行礼的动作也不够流畅，仿佛在思考犹豫着什么，若是被大巫看到这样的姿态，毫无疑问会是一场折磨。

    顾怀萦只是看着她，从那来自中洲皇宫的一封封密报中，她和容汀早就对如今的情况有了猜测。今日真正见到这个孩子，她也就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也明白了容汀前世自己所做的一切。

    天圣女愣了愣，姿态端庄地转身，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顾怀萦轻轻垂下眼睛，姿仪标准，轻轻俯身行礼——她做这个动作，比那新的孩子标准太多，一举一动仿佛已经刻入骨血。

    “阿萦……”

    她也曾有这样恐惧的时候吧？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只是后来，无论疼痛还是恐惧都无法动摇她的内心。不是因为她变得坚强了，只是因为麻木，17岁注定到来的死亡仿佛成了唯一可以期待的事情。

    然而顾怀萦张了张嘴，却忽然在那孩子的眼泪中沉默下来。

    回应她的，是一串并不流畅，略显生涩的中洲语。

    顾怀萦转身隐没了自己的身形，她太熟悉这里，知道从哪里走最不引人注意。

    **

    阿容那么温柔，但自己却偏偏是南陵养出来的，一只毒虫罢了。

    如今，她于台阶之上，微微俯身，双手交叠在胸前，轻轻行了一个南陵的礼节。

    天圣女的脸更低了，伶仃瘦弱的一个孩子，整个人被华丽的衣袍裹着，沉重的金银宝石坠在袍子上，巨大的头冠将她压得仿佛喘不过气。

    被听见宝石碰撞的声响，会被惩罚。

    天圣女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掩盖住眼中的一丝吃惊……天圣女不被允许拥有任何情绪，眼前的女孩虽然尚且年幼，却已被痛苦和恐惧将那些规矩刻进了心里。

    铃铛声停下了，脚步声的主人也落在了视野之中，看上去熟悉又陌生的一个人。

    顾怀萦没有表情地望着她，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毫无波澜。

    “会死。”

    年幼的天圣女跪坐在织金的地毯上，垂头看着面前黑色的药盅。里面是两只蛊虫正在缠斗，她将手指悬于药盅上方，指尖有一个很小的，却不愈合的伤口，往药盅中一滴一滴滴落着鲜血。

    “谁？”

    或者说……其实她连对死亡的期待都没有，因为那是注定，她接受了自己作为一个消耗品，作为一个器具存在，被使用，最后被磨损。

    她想起了中洲后宫中那个说着流利南陵语的，名为宋吟霜的后妃。

    天圣女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很快地敛下眼睛，麻木地吐出一串南陵语：“我听不懂。”

    所以，还来得及。

    “你做错了。”那声音很轻，低回婉转，深处却透着漠然，“福神蛊瑶光蛉，本性并不嗜杀。你给的血太多，起不了争夺，它们，只是给你，做个样子，骗你给出更多血。”

    正如现在，她被自己熟悉的人拦在殿中。大巫看上去比她离开南陵前衰老了许多，一张面皮皱得仿佛干瘪的橘皮，松松粘连在脸上，眼睛早已经失去了神采。

    顾怀萦有一瞬间的走神。

    和从诞生起便活在奉天殿的自己不同。

    “背弃者无可生。”大巫的目光，从来也没曾落在过她的身上，仿佛她是某个没有生命的东西，一片落叶，一朵已经被踩烂的花。

    天圣女的脸刷的变得惨白，含不能很好藏起的恐惧浮在眼睛里，像一层可怜的水雾。www.yingran.me

    奉天殿不会放过惩治叛徒的机会，就算阿萦真的被抓，要被折磨处死，也一定会杀鸡儆猴昭告天下，或是在五蛊节南陵所有百姓的目光下，让他们看见背叛神的下场。

    顾怀萦淡淡地开口，声音毫无悲悯。

    只是到底还是年幼。

    况且，这个孩子也有这么做的理由。容汀的前世中，她想必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在无人知晓处扭转了此后的命运。

    顾怀萦轻声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有名字的。”

    她没再穿着中洲柔软素净的长裙，而是一身沉重琳琅的南陵裙装，黑色的，硬质的裙摆上绣满艳丽的毒虫鸟兽，琳琅的宝石银饰垂挂着，沉重的银冠下是那张熟悉的寡淡的面孔，挂着银饰的面帘，使得表情都模糊了起来。

    但她没有说，也未曾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兄长，在南陵留下了一个孩子。

    坐必端方，行必熟稳。

    她们并不相似，但她们有着几乎一样的气质……历任天圣女都是如此。

    顾怀萦轻声说道：“你，不一样，和我们都不一样。”

    有人拾级而下。

    衣服头冠上满满当当垂挂的宝石，不仅仅是象征身份的饰品，也是一道道枷锁捆束在每一代天圣女的身上，拘束她们的行为。

    她曾对自己尖锐地问询，因为她有一个深爱的，却死在了南陵战场上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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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我的灵魂，重归伽释神的掌心。”

    她突然顿了顿，小心地看向顾怀萦，颤抖着轻声问：“你是……是爹爹让你……不对，你不是中洲人，你是……天圣女……”

    所有一切她已经布下，如见，只需要最后一个点燃引线的人。她已经失去了天圣女的身份，不再被南陵无数的鸦神认可。

    孩子有些颤抖地问：“用这个咒，然后会怎么样？”

    这或许就是她背叛中洲的所有理由。正如同曾经满门忠烈，却至今还病入膏肓的季纯宁，又一个孩子被当成了牺牲品。

    顾怀萦慢慢抬起眼睛直视她，年幼的天圣女彻底撑不住那张冷漠端宁的皮子，一张嘴泄出了流利的中洲语：“你……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是……”

    南陵也好，奉天殿也好，容汀知道顾怀萦未必会为难困苦，但这里终究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但眼前这个孩子，和她太过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