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何人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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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酥山的女使与摇风扇的内侍齐声应是，一并退了下去，临走前甚至还颇有眼色地将半挽的纱帘放了下来。
她匆忙抬头，然而元珩的容颜已近至眼前，他二人靠在榻上，本就挨得极近，元珩缓缓垂首，几乎要与郑寒玉额头相抵。
她一双秀致的眉蹙起，嗔怨道：“现下无人为我扇风喂食了。”
郑寒玉放下账本，她不收手了，今日她非得将元珩的眉头抚平不可。
“吐蕃异心昭然若揭，当务之急是屯兵边境有备无患。然而无论操练士卒抑或改良军器，皆须银两。”郑寒玉边翻账册边道，“如今国库虽充盈，但若一旦开战，恐支撑不了多久，我便想着看看宫中开支有无冗余之处，该减便减，能省则省。”
“濯清哥哥。”他听见郑寒玉柔声唤。
他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扣着她肩头的手微微发烫，郑寒玉目光滑至元珩薄唇之上，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心中却不合时宜地想：先前还说话本不好，这会儿又夸起它来了，此人可真难伺候！
郑寒玉失笑道：“话本故事本是编造，写出来便是为了吸睛的，陛下又何必与其计较？”
“可歌可泣。”郑寒玉赞道。
竹榻并不十分宽敞，元珩身形颀长，一坐上来郑寒玉便觉拥挤，她刚想往角落里缩一缩，却被元珩伸手一捞，捞到了他怀里。
“前些日子康定大长公主归京，长安最时兴的话本是弄草居士所著的公主出塞记，讲的是公主出塞时友人策马千里相送之事。”郑寒玉絮絮道，“那讨酒居士不甘落后，续写了少年天子美娇娘，还起了个雅致的名儿，叫作两世缘，一举夺回了长安民众的追捧。”
“非也。”元珩闷闷不乐，“著者明知第一卷以你我二人为原型，却为我们编造了这么个悲怆的前世，分明是见不得你我恩爱。”
“这话本写得不好。”元珩摇头断言道。
元珩召兵部诸大臣集议数日，在前殿一连歇息了近一旬后才有闲暇去后殿寻郑寒玉好好说会儿话。
“也是巧了，这些话本皆由文源书肆刊布，说来道去，最后还是书肆东家赚得盆满钵满。”郑寒玉啧啧称奇，“不知书肆东家是何许人也，真应将他招进宫里做皇商才好。”
虽然那人容貌模糊，但一双凤目令他印象深刻，故而元珩直觉他两回所梦是同一人。那人推着郑寒玉荡秋千，岁月静好，郑寒玉粲然一笑，元珩气急败坏。
郑寒玉偏头去看他，元珩一动不动，静得像一幅画。才二十岁出头的人，便要肩负起一国之兴衰，他很年轻，也很疲倦。
“依我看，这著者不该唤做讨酒居士，该唤做讨嫌居士才是。”元珩愤愤握拳。
“我本就贪恋阿玉美色，话本又何错之有？”元珩声音喑哑，愈 来愈近，放在她肩头的手倏然用力收紧。
元珩不要脸面，可郑寒玉却是要的。眼见着元珩就要吻上来，郑寒玉手一抬，一本薄薄的书横在他二人之间，元珩猝不及防，在书封上盖了个“龙印”。
元珩做了个怪梦。
“陛下既说话本不好，不如与我一道看账册吧？”郑寒玉眉眼含笑，高举手中薄册，那封皮上赫然写着“账册”两个大字。
元珩语气不见一丝调侃之意，正色道：“阿玉为后，乃虞朝之幸。”
她正这般想着，忽觉肩头一重。元珩不知何时睡着了，手中账册还摊开着，他靠在她肩头，呼吸绵长。
“且这话本第一卷虽是喜闻乐见的故事，却显得陛下是个贪恋美色之人，倒不如第二卷中的将军，国尔忘家，要更出彩些。”郑寒玉品评一番，忽而反应过来有何不妥之处，“我不是说陛下是……”
郑寒玉：……倒显得她与元珩要在这青天白日里做些什么似的。
“核对账册不是尚宫局的差事么？”元珩偷亲不成，颇为挫败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过账册。
元珩果真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翻开话本。
郑寒玉：？
吐蕃使团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长安城，然而大虞与吐蕃之间的博弈却尚未结束，康定公主以命入局令穆德露出了马脚，但与其勾结之人却隐匿在阴影之下。且此前虽未在樨松行囊中搜到可疑兵刃，但她那柄刀刃铁柄并不相合的大斧到底在元珩心中留了个疑影儿。
郑寒玉微微一笑，复认真看起了账册。她知道她做这些不过杯水车薪，吏治与贪腐若不能肃清，军费是永远也筹措不齐的。
元珩掀帘进帐时，看到的便是这一番景象。
元珩端过剩下半碗酥山，执着羹匙舀了一勺沾着荔枝浆的牛乳冰沙送入郑寒玉唇中，趁她微眯着眼享受的功夫，又拿起榻上一柄团扇，轻轻为她打风：“我一人足矣，哪里需要他们两个。”
他又梦到了上回梦中与郑寒玉独处的男子。
不过嘛，郑寒玉唇边漾起一丝笑，若帝后奉行节俭，来日抄某些贪官污吏府邸时也算师出有名不是？
“陛下！”郑寒玉手撑在他硬挺的胸膛之上，双目微睁，小小声道，“还有人看着呢！”
郑寒玉疑惑：“哪里不好了？”她先前已经看过，第二卷的故事写得很是曲折动人。
《守寡第三年我做了皇后》
“著者写男主人公前世乃少年将军，对女主人公心生爱慕，却因此身许国，死生不定而未曾开口，随后边境生乱，将军领兵大败敌军，凯旋之时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能向心上人提亲，却发觉心上人早已嫁作人妇，将军爱而不得，抱憾终身，最终郁郁而终。”元珩将话本故事重述了一遍。
郑寒玉连连点头，大力认可元珩服侍人的功夫，她凑到碗边，就着元珩的手又尝了口绵密清甜的酥山，头顶却响起了元珩的轻叹：“原来我不在时，阿玉也过得这般自在。”
那厢元珩略略翻完了话本，满脸肃然。
郑寒玉前些时日命人养在石缸里的红莲已然娇怯怯地开了，有两缸被移至中庭西北角的葡萄藤架下，一左一右对称地摆放着，葡萄藤架四面以轻纱围之，正对着莲花的那一面轻纱被松松挽起，露出一抹隐隐约约的模糊身影与一点粉蓝色的裙角来。
元珩因烦忧国事而沉了数日的眉头倏然松开了。
“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之人罢了。”元珩声音愈发哀怨。
“这有何难？”元珩看着她笑，也小小声道。而后他直起身摆了摆手，故作威严道，“都退下吧。”
她回过神来时，手已抚在了元珩眉骨处。郑寒玉顿时脸热，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
“陛下来啦。”郑寒玉正翻过一页书卷，忽觉眼前一暗，她抬眼望去，原是元珩来了。她十分大度地向竹榻边侧挪了挪，为元珩留出块位置，“陛下坐。”
但接下来，元珩所闻令他心脏遽然一缩。
她刚想将手收回，元珩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口中还不耐地“啧”了一声。
郑寒玉见状暗道不妙，忙从身侧一摞话本中抽出两本递给元珩，“陛下可还记得那本写你我二人的话本？那话本前几日刚出方了第二卷，陛下可要一观？”
郑寒玉惬意地斜靠在湘妃竹塌上，乌发半挽，她穿着一身轻薄的齐胸襦裙，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竹榻左侧一名女使捧着盘缀着葡萄，淋着荔枝浆的酥山，时不时轻声哄郑寒玉吃一口，右侧呢，则是一名内侍勤勤恳恳摇着风扇车，风扇间的微风经过一道香薰，又经过一道冰鉴，最终温柔地拂动榻上之人垂在鬓边的发丝。
] 端酥山的女使与摇风扇的内侍齐声应是，一并退了下去，临走前甚至还颇有眼色地将半挽的纱帘放了下来。
她匆忙抬头，然而元珩的容颜已近至眼前，他二人靠在榻上，本就挨得极近，元珩缓缓垂首，几乎要与郑寒玉额头相抵。
她一双秀致的眉蹙起，嗔怨道：“现下无人为我扇风喂食了。”
郑寒玉放下账本，她不收手了，今日她非得将元珩的眉头抚平不可。
“吐蕃异心昭然若揭，当务之急是屯兵边境有备无患。然而无论操练士卒抑或改良军器，皆须银两。”郑寒玉边翻账册边道，“如今国库虽充盈，但若一旦开战，恐支撑不了多久，我便想着看看宫中开支有无冗余之处，该减便减，能省则省。”
“濯清哥哥。”他听见郑寒玉柔声唤。
他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扣着她肩头的手微微发烫，郑寒玉目光滑至元珩薄唇之上，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心中却不合时宜地想：先前还说话本不好，这会儿又夸起它来了，此人可真难伺候！
郑寒玉失笑道：“话本故事本是编造，写出来便是为了吸睛的，陛下又何必与其计较？”
“可歌可泣。”郑寒玉赞道。
竹榻并不十分宽敞，元珩身形颀长，一坐上来郑寒玉便觉拥挤，她刚想往角落里缩一缩，却被元珩伸手一捞，捞到了他怀里。
“前些日子康定大长公主归京，长安最时兴的话本是弄草居士所著的公主出塞记，讲的是公主出塞时友人策马千里相送之事。”郑寒玉絮絮道，“那讨酒居士不甘落后，续写了少年天子美娇娘，还起了个雅致的名儿，叫作两世缘，一举夺回了长安民众的追捧。”
“非也。”元珩闷闷不乐，“著者明知第一卷以你我二人为原型，却为我们编造了这么个悲怆的前世，分明是见不得你我恩爱。”
“这话本写得不好。”元珩摇头断言道。
元珩召兵部诸大臣集议数日，在前殿一连歇息了近一旬后才有闲暇去后殿寻郑寒玉好好说会儿话。
“也是巧了，这些话本皆由文源书肆刊布，说来道去，最后还是书肆东家赚得盆满钵满。”郑寒玉啧啧称奇，“不知书肆东家是何许人也，真应将他招进宫里做皇商才好。”
虽然那人容貌模糊，但一双凤目令他印象深刻，故而元珩直觉他两回所梦是同一人。那人推着郑寒玉荡秋千，岁月静好，郑寒玉粲然一笑，元珩气急败坏。
郑寒玉偏头去看他，元珩一动不动，静得像一幅画。才二十岁出头的人，便要肩负起一国之兴衰，他很年轻，也很疲倦。
“依我看，这著者不该唤做讨酒居士，该唤做讨嫌居士才是。”元珩愤愤握拳。
“我本就贪恋阿玉美色，话本又何错之有？”元珩声音喑哑，愈 来愈近，放在她肩头的手倏然用力收紧。
元珩不要脸面，可郑寒玉却是要的。眼见着元珩就要吻上来，郑寒玉手一抬，一本薄薄的书横在他二人之间，元珩猝不及防，在书封上盖了个“龙印”。
元珩做了个怪梦。
“陛下既说话本不好，不如与我一道看账册吧？”郑寒玉眉眼含笑，高举手中薄册，那封皮上赫然写着“账册”两个大字。
元珩语气不见一丝调侃之意，正色道：“阿玉为后，乃虞朝之幸。”
她正这般想着，忽觉肩头一重。元珩不知何时睡着了，手中账册还摊开着，他靠在她肩头，呼吸绵长。
“且这话本第一卷虽是喜闻乐见的故事，却显得陛下是个贪恋美色之人，倒不如第二卷中的将军，国尔忘家，要更出彩些。”郑寒玉品评一番，忽而反应过来有何不妥之处，“我不是说陛下是……”
郑寒玉：……倒显得她与元珩要在这青天白日里做些什么似的。
“核对账册不是尚宫局的差事么？”元珩偷亲不成，颇为挫败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过账册。
元珩果真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翻开话本。
郑寒玉：？
吐蕃使团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长安城，然而大虞与吐蕃之间的博弈却尚未结束，康定公主以命入局令穆德露出了马脚，但与其勾结之人却隐匿在阴影之下。且此前虽未在樨松行囊中搜到可疑兵刃，但她那柄刀刃铁柄并不相合的大斧到底在元珩心中留了个疑影儿。
郑寒玉微微一笑，复认真看起了账册。她知道她做这些不过杯水车薪，吏治与贪腐若不能肃清，军费是永远也筹措不齐的。
元珩掀帘进帐时，看到的便是这一番景象。
元珩端过剩下半碗酥山，执着羹匙舀了一勺沾着荔枝浆的牛乳冰沙送入郑寒玉唇中，趁她微眯着眼享受的功夫，又拿起榻上一柄团扇，轻轻为她打风：“我一人足矣，哪里需要他们两个。”
他又梦到了上回梦中与郑寒玉独处的男子。
不过嘛，郑寒玉唇边漾起一丝笑，若帝后奉行节俭，来日抄某些贪官污吏府邸时也算师出有名不是？
“陛下！”郑寒玉手撑在他硬挺的胸膛之上，双目微睁，小小声道，“还有人看着呢！”
郑寒玉疑惑：“哪里不好了？”她先前已经看过，第二卷的故事写得很是曲折动人。
《守寡第三年我做了皇后》
“著者写男主人公前世乃少年将军，对女主人公心生爱慕，却因此身许国，死生不定而未曾开口，随后边境生乱，将军领兵大败敌军，凯旋之时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能向心上人提亲，却发觉心上人早已嫁作人妇，将军爱而不得，抱憾终身，最终郁郁而终。”元珩将话本故事重述了一遍。
郑寒玉连连点头，大力认可元珩服侍人的功夫，她凑到碗边，就着元珩的手又尝了口绵密清甜的酥山，头顶却响起了元珩的轻叹：“原来我不在时，阿玉也过得这般自在。”
那厢元珩略略翻完了话本，满脸肃然。
郑寒玉前些时日命人养在石缸里的红莲已然娇怯怯地开了，有两缸被移至中庭西北角的葡萄藤架下，一左一右对称地摆放着，葡萄藤架四面以轻纱围之，正对着莲花的那一面轻纱被松松挽起，露出一抹隐隐约约的模糊身影与一点粉蓝色的裙角来。
元珩因烦忧国事而沉了数日的眉头倏然松开了。
“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之人罢了。”元珩声音愈发哀怨。
“这有何难？”元珩看着她笑，也小小声道。而后他直起身摆了摆手，故作威严道，“都退下吧。”
她回过神来时，手已抚在了元珩眉骨处。郑寒玉顿时脸热，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
“陛下来啦。”郑寒玉正翻过一页书卷，忽觉眼前一暗，她抬眼望去，原是元珩来了。她十分大度地向竹榻边侧挪了挪，为元珩留出块位置，“陛下坐。”
但接下来，元珩所闻令他心脏遽然一缩。
她刚想将手收回，元珩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口中还不耐地“啧”了一声。
郑寒玉见状暗道不妙，忙从身侧一摞话本中抽出两本递给元珩，“陛下可还记得那本写你我二人的话本？那话本前几日刚出方了第二卷，陛下可要一观？”
郑寒玉惬意地斜靠在湘妃竹塌上，乌发半挽，她穿着一身轻薄的齐胸襦裙，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竹榻左侧一名女使捧着盘缀着葡萄，淋着荔枝浆的酥山，时不时轻声哄郑寒玉吃一口，右侧呢，则是一名内侍勤勤恳恳摇着风扇车，风扇间的微风经过一道香薰，又经过一道冰鉴，最终温柔地拂动榻上之人垂在鬓边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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