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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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墨问完即沉默，问对她是职司所在而已，林竹影怎么想她不在意。

    虽然她每天变着花样夸林竹影，林竹影倒不觉得腻歪，人家言语出自至诚，镜子里的容颜确实完美，灰蒙蒙的铜镜里也遮掩不住。林竹影叹口气，没有玻璃镜，生活确实小有不便，欣赏自己都累眼睛。

    烦恼不解决问题，叫朱公公来帮着参详，起码弄清楚高贵妃的百景画会是什么名堂。听说了许久，林竹影从没关注过，而今躲不掉，少不得先弄清虚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竹影怀疑苏珂的手在脸前滑过，想拿开团扇。苏珂到底没下手，林竹影便舒舒服服继续半躺着听故事。

    苏珂字字铿锵:“昔在九天之上，今堕五狱之中。天下唯此一人，你说值得不？”

    林竹影还一时还真找不到话驳斥她的歪理，再说小英子说完便躲得远远的。林竹影小坐片刻，小英子钻进纱帐，讨好地拿着梳妆匣，林竹影懒得再教育她，整理妆容，好出来见人。

    朱公公好歹在宫中还有人脉，消息灵通，百景画会又不是辛密，事前声势浩大，人人疯传，想不清楚都难。

    苏珂毫不犹豫揭开她脸上的团扇，冷冷盯着她问:“你怎么知道？”

    林竹影渐渐安心，烦心事多着呢，这一桩微不足道。答应了高贵妃赴百景画会，便是鸿门宴也得去。悠闲日子只是表象，昏王府上下的命还都悬在人家刀下，棋错一着，后果惨淡。

    阳光开始刺眼，林竹影用团扇遮脸，忽然开始头疼，苏珂说她在撒娇，可是她一撒娇，他还不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了她，不会刻意为之吧。

    林竹影说道:“怎么就讲完了？关师傅进京学艺，为什么会抛妻弃子进宫当太监，关三十二和他相认，对他就没半点怨恨？你这故事讲得够蹩脚，完全不顾听众情绪，差评。”

    林竹影很开心，随即想起还要去宫里赴百景画会之约，喜悦冲淡不少。

    小英子小声嘀咕:“又不一样，您生的好看呀，哪个男子看了能不喜欢呢？”

    他瞬间想通所有关节，捎带贬损林竹影一句。林竹影对他思维敏捷见怪不怪，说道:“是是是，你什么都知道，讲你的故事罢。”

    他的眼神似冰寒，林竹影打个冷战，嘴上不让人:“你管呢。”

    饮罢一盏问:“谁出主意笼的纱帐？”

    木匠回家后魂不守舍，半年后一天忽然收拾行装，和妻子说要进京城学手艺。他本性执拗，说一不二，妻子百般劝阻无果，只得任他去了。没想到一去音讯杳然，再也没回来。妻子在家苦守数年，家中积蓄花完，度日艰难。几次央人在上京的时候打听，都说京城确有个九木坊，是匠人聚居的所在，但没有人听过这么个木匠，更别提打探木匠别后的情形。

    隔着纱帐，小英子忙忙碌碌，不知在准备些什么，院中还有几人，一起在低头看林竹影画的图样，不时低语兼比划着什么。

    木匠坚决求老匠人邵九收他为徒，修皇陵的匠人有禁军监管，岂容一个乡间木匠拦路撒野。禁军当场要抓木匠治罪。邵九连忙求情，说此人是个乡间浑人，脑筋不清，赶到道旁就算了。

    林竹影听懂了，高贵妃的用意摆在明面上，苏璟成为本朝新领导，高贵妃带头庆贺，借百景画会慑服后宫及公侯女眷人心呢。

    小英子一步三跳过来，端着茶盏，林竹影真怕她把茶泼自己身上。

    林竹影装死，你管我遮不遮脸呢，我嫌太阳大不行吗，你爱讲不讲，反正听众只我一个。

    林竹影想及这些生死攸关的问题，心态立刻放松，没半刻便睡着了。

    小英子趁机又夸奖苏珂:“王爷说你累了，不让吵到你。做竹帐的时候轻手轻脚，弄好便悄悄回书房了，体贴着呢。”

    既然参加，当然得表态站队，顺应高贵妃的，妃嫔等于承认高贵妃为六宫之主，公侯官宦女眷也代表向天子靠拢。百景画会若能办得圆满，高贵妃为天子立下大功，名正言顺，将来后位不可动摇。

    起身，袅袅掀纱帐出来。关师傅一丝不苟给林竹影见礼，林竹影知道这尊敬是看在苏珂的份儿上，不敢怠慢，以礼相待。关师傅言简意赅:“图上的活计，我能带人做。”

    灵墨比小英子敏锐太多，林竹影弄不明白她怎么就觉察到自己醒了，被人洞悉的感觉，仿佛前世科主任时刻监督自己值班有没有怠惰，不甚舒服。

    不会的不会的，就算真是，明天一觉醒来，他忘得一干二净，又万事大吉，他偶尔冒出点小心思算得了什么？区区一天时间，怕他作甚么？

    然后苏珂轻轻拉住她皓腕，把团扇放回她脸上，嘀咕说:“奇怪，我想不起事情的时候，你对我做了什么，居然用美人计对付我？”

    小英子说道:“是王爷做的，他要了几根竹竿，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原来王爷不止鼓捣他那些竹器木件，手艺也巧。”

    苏珂说道:“讲完了。”

    小英子愕然:“不是娘娘您的主意吗？王爷传话说您要在院中小睡片刻，怕受风凉，怕蚊虫叮咬，才支的蚊帐。”

    用纱帐罩住她，不叫醒她，既不失仪，又不妨碍几人勘察院中地势。

    林竹影说道:“在他眼里，你我不过都是今天刚认识的陌生人，他喜欢木工活罢了，哪来的心思体贴？”

    林竹影不和他喊话了，太远，嗓子疼，被人小英子她们听见又要遐想联翩。

    好在小英子服侍人有分寸，不是真的莽撞。林竹影先以茶漱口，小英子换过茶，她才坐着慢慢呷茶。

    小英子看林竹影画眉，叹气说:“听说宫里的娘娘们有西洋镜，照人纤毫毕现，里面的影像活生生和真人一个样。凭她们的模样，真白瞎了宝贝，要是咱们有一面就好了，只有您的姿容才配得上用。”

    林竹影觉得苏珂的故事讲的虽然够煽情，似乎总有哪里不对，仔细揣摩苏珂讲故事的语气，是以当事人的口吻叙述，仿佛非常熟悉细节。他一个深宫内苑长大的皇子，怎么可能知道这家人悲欢的琐碎细节。林竹影忍不住问:“说的有声有影，好像你是当事人似的。”

    她的身份被套牢，眼下和苏珂解绑根本不可能，莫非真要和这人朝夕相对一辈子？

    渐行渐远，声音亦远去，若是平日，林竹影不甘心:“你当自己呀！值得别人算计？”

    林竹影啼笑皆非:“什么叫手艺也巧，他要还在那个位子上，你这就是大不敬之罪。”

    太遥远的事无暇思量，先把眼前过好。和每天都要重新认识自己的人发展点什么？谁爱来谁来，林竹影不愿意。

    林竹影调整好心情，躺椅上睡久清凉归清凉，却不怎么解乏，四肢百骸有些发酸。她舒展肢体，坐起道:“我口渴了。”

    苏珂不理会她的质疑:“几年之后，京营禁卫军中多了个武艺出众的高手，尤其擅长剑击之术，刺杀如鬼魅，身法飘忽，纵跃似猿猱，名叫关三十二。”

    她忽然一阵头疼，身为前任皇后，本是大不幸境遇，她绝处求生，把日子经营得还不错，忙忙碌碌中她始终没深想过未来。

    林竹影不想，每天和苏珂刷新一遍再互动，哄哄骗骗，出纰漏也无妨，反正第二天还要重新来过。借他的招牌展开事业，希望满满。

    听苏珂讲过关师傅当年谜一般的事迹后，林竹影来了兴致。她想着要不要学人咳嗽一下表明已醒，没想到灵墨在旁说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林竹影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府里好像没有这样的竹帐。”

    林竹影过去在书上看到过一个词叫“阳谋”，对了，这就是阳谋，明知人家的用意，也得随浪浮沉，无力抗拒。

    身上盖着件薄纱，怕她受风凉，最妙是周围用竹条支起纱帐，蚊虫不侵，外间亦看不到她睡态。

    林竹影啊一声，没想到苏珂讲的是关三十二的身世。她脑中灵光乍现，想起苏珂手中常摆弄的竹件，近而想到深宫寂寞曲巷墙后，终日与竹木为伍的老匠人关师傅。所有的事隐隐串联起来，她试着问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木匠入宫做了太监？”

    木匠的妻子独力抚养儿子长大，一日病重不起，临终前嘱咐儿子寻访父亲下落。儿子当时已经十一二岁，安葬母亲后也不和亲友长辈打招呼，独自背个包袱踏上往京城的路。

    贾四喜、何老吉，还有一个，林竹影恍惚面熟，想了一想，正是宫中见过，终日围竹件木器打交道的关师傅。

    朱公公回禀，百景画会出自高贵妃的意思，但排场如此之大，众人均揣测不无圣意在其中。与会者为高贵妃选定的宫中妃嫔，各家公侯官宦女眷，每人献花一品，画一张，花与画须应景，合乎万象更新，百花向荣之意。

    禁军把木匠踹倒在地，拖到道旁，木匠还不甘心，邵九喊话道:“这趟皇差要半年，半年之后，你到京城九木坊找我。”

    苏珂说道:“是了，我手中有竹件，竹件不会凭空来，必是取自宫中。说明你去过宫中，见过关师傅，能联想到不足为怪，算有点小聪明。”

    醒来时月淡黄昏，天气略转阴凉，阴了晴晴了阴，恰似她不定的心情。

    除了之外，没有了。

    小英子掩口，隔着纱帐林竹影也能瞧出不是畏缩，是在偷笑。她摸透了林竹影的脾气，知道林竹影才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苛责她。

    林竹影简直给他气死，苏珂不忘补刀:“别再撒娇，撒娇也没用，给你讲的已经不少了。”

    苏珂淡淡说:“我只管告诉你我为什么能找到人，其他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