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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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公公眉头不解:“高贵妃说要先行演练，请各家诰命夫人和妃嫔走个过场看看，免得盛会排开时出岔子。”

    这张二保身材高大，筋骨强健，力气活一个顶三个，干得多吃的也多，饭量一个能顶五个，林竹影经常怀疑养着他还是亏本。粗笨的力气活都交给他，他从不挑挑拣拣，为人木讷，只干活，话不多。偶尔说起，从前在宫中吃不饱，现在的日子让他十分满意。

    林竹影顿感压力，人家都给预备好了，自己身为决策人，总不好说我怕脏，不去现场看。有个尽心尽职的下属原来也是头疼的事。

    张二保得到夸奖，咧嘴憨笑，小英子撇撇嘴，觉得娘娘太过心慈面软，换她直接把花盆扔出去。

    她语气里没有歉意，说话时也无尊卑上下的谨慎小心，骨子里自然流露傲岸之一，换成个其他在位者，说不定会非常不悦。林竹影不放心上，好好做事，别吓唬人即可。

    灵墨说话向来不留情面:“这花长势不旺，花期未定，带去参加百景画会，容易为人所乘，说有意嘲讽。”

    张二保嘿嘿笑道:“娘娘就是厉害，你怎么认识金钟醉兰的？”

    张二保臂上肌肉隆起，朱公公和抓到块铁似的，根本影响不了他动作。

    小英子赶紧揉眼睛，不可能的，娘娘断不会如此，肯定看错了，老老实实浇花吧。

    花盆里真有一株兰花，叶片单薄，枝干伶仃，看着比杂草好不到哪去，怎么也瞧不出有优雅之态，明媚之姿。

    林竹影一问，张二保才有说话机会，他搓着手，颇有点紧张:“俺们老家有一种金钟兰花，甚是少见，我在园子里看到过，没准可以。”

    林竹影哪里知道什么金钟醉兰，只能淡定地点点头，好像一切尽在意料中。

    林竹影说道:“拿太显眼的花也不妥，万一折了别人风头，还不是一样要被找麻烦。”

    林竹影吓一跳，最近灵墨追随很紧，如果是小英子，咋咋呼呼林竹影老远就知道来，灵墨则幽灵似无声无息，揣摩林竹影心意倒很到位，林竹影宁可不要她的周到，也不想受这份惊吓。

    张二保好不容易提一回点子，被人否定后满脸大汗，一急更不知从何讲起，干脆跑出去。众人面面相觑，好在他回来得快，满身泥土，抱着只花盆。花盆花土松动，显然他拔了原有的花，临时从园中装入他说的兰花。

    众人方长了见识，围着金钟醉兰说说笑笑，揣测这花开时是何种风光。

    灵墨话语里不带丝毫情感:“以前在宫中，被教导不可发出丝毫声响，一直改不过来。”

    张二保说言非虚，林竹影很喜欢酒盏似的兰花骨朵，至于能不能在过百景画会的关，她反倒不太放心上，喝酒的兰花固然稀奇，未必就算名贵花卉，风头太健气到高贵妃只能惹麻烦，眼下刚刚好。

    金钟醉兰摆在庭院中，小英子南香小成子都围着看，林竹影不想再成为焦点，远远窥视，只听小英子一阵欢呼:“真长出花苞了。”

    朱公公说道:“以后的事不管，先把眼前的关口过了，咱们得帮娘娘挑一盆合用的话，要寓意吉祥，不可给人家挑到犯忌讳之处，还得配上一幅画，亦不能粗陋，被人指摘不用心。”

    灵墨捧着东西，静静等待，不催促，不期待，做完该做的事，一切便仿佛与她无关。

    几圈走下来，林竹影终于有了困意，悄悄溜回去准备就寝。只见苏珂的书房亮着灯，门虚掩，林竹影脑海里浮现起白天的场景，决定不招惹苏珂。

    小成子不知嘀咕些什么，大家散去，他老老实实守着金钟醉兰。林竹影借月色看得分明，白天可怜巴巴的花枝，喝过酒后发育奇速，生出许多花苞，个个好像小巧玲珑的酒盏，花苞稚嫩，大概过不了几天即将怒放。

    东跨院灰尘飞扬，林竹影刚到院门口便被劝退，1063说服自己，图样交待过了，自己于建筑一窍不通，别平白进去添乱。

    众人顿时傻掉，原来热闹不是白看的。林竹影施施然离去，神色淡然，小英子盯着看，总觉得娘娘瞬间流露过一丝笑意，坏坏的模样。

    白天一觉绵长，傍晚燥热又昏昏沉沉，好容易捱到晚风清凉，林竹影的睡意也没了。

    然后小英子指挥小成子道:“上半夜就你守夜，把花给我看牢，少一个花骨朵，看怎么和你算账？”

    张二保讲起金钟醉兰话多起来，浇灌金钟醉兰极有讲究，只能用黄酒，且不可过量，每次一两酒，一天三次，而且最好是入夜时分。

    东跨院不时传来声响，关师傅主持，何老吉贾四喜协助，又找来一二十个工匠，挑灯连夜赶工。关师傅身在深宫禁院，自有自己的人脉，林竹影不知他用什么法子告假出来，也不问，商定工钱，给足银子。关师傅看苏珂的面子，其他人可还得养家糊口。

    朱公公真想捂住张二保的嘴，名字里都带了“最烂”，还傻乐。不过在林竹影面前朱公公谨守本分，翻了个白眼，忍着不出言斥责。

    趁着还能薅来用，选到合适的再说。

    小英子听懂了:“就是要折腾人两次的意思对吧？”

    张二保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拔下塞子，顿时酒香飘溢。林竹影也见过这瓷瓶，张二保平素无所好，唯好饮酒，干活之余小酌两口，满脸陶醉。他喝得不多，又没误事，谁也没因此苛责过他。

    张二保满脸舍不得，闻了再闻，把瓶中酒缓缓浇在花盆里。

    关三十二冷冷站在一棵树下，几乎与树贴为一体。林竹影对他们父子的关系虽好奇，却没兴趣被碎砖瓦砸头，小跑出院子，把披风斗笠丢给灵墨，终于解脱。

    张二保从来没献过计策，破天荒一回，林竹影不想打消积极性，说道:“这小花好可爱。”

    小英子摸不着头脑:“园子里的花我都认得，没看到有哪种兰花名贵，你许是认错了。”

    众人都想掩面，就这盆小破兰花，扔菜市都嫌不起眼，拿什么折别人风头，娘娘不愿伤张二保的面子，这傻子赶紧打住，看着尴尬。

    林竹影轻轻抽了抽鼻翼，是黄酒，味道不甚浓郁，古人酿酒技术有限，少有烈酒，估计这酒度数不高。

    小英子抬脚欲走:“我数过，各个园子里总共一百多盆花，天天浇累死人。娘娘想要哪一盆，我这就搬来。”

    倒是林竹影入府后，花草颇有凋零的趋势，林竹影怀疑在小英子诸人手中，王府可能很快没有风景可看，难怪富贵人家家大业大，偌大府邸，没个人专门照料花草怎么成？

    她一带头，力大的太监张二保，做饭的老周老张都想跟着出力，朱公公气得喊道:“站住，谁说要你们搬花了！”

    林竹影不养花，对园艺一窍不通，众人说来说去，也没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主意。张二保开了几次口，都没抢上话题，林竹影遂道:“张二保，你是不是有话说？”

    只听耳畔关三十二冷冷的声音:“他说此地危险，避开些。”

    林竹影刚要告诫灵墨，灵墨自动退后一步，问道:“我下次是不是该发出脚步声？”

    林竹影想起前世看过的，说道:“名为金钟醉兰，莫非此花需用酒来浇灌？”

    张二保乐呵呵说:“这花儿盛夏开放，正当季节，用酒连浇三天，开得拿叫一个美，管保他们都没见过。”

    刚要抽身，发现灵墨站在身后，手捧披风，拿着竹笠。

    林竹影说道:“别看热闹了，离我入宫还有四天时间，你们晚上轮值，朱公公排个班次出来，每个人都要轮到，按时浇花，不得懈怠。”

    他讲明宗旨，众人议论纷纷。昏王府之前的花匠不知何人，府中一片破败，独有花草栽种得不错，盆栽这一百多株棵棵亭亭滴翠，正在花期的鲜妍明媚，园中亦有许多长势喜人的，随时能移栽盆中。

    林竹影训诫的话顿时无法出口，无奈道；“我胆子小。”

    林竹影召集全体议事，偌大的王府，八九个人连小书房都装不满，很没气势，林竹影才不介绍，直抒要求:“我要一盆花。”

    他代林竹影把赴百景画会的事一讲，南香老成持重些，说道:“我听人说，百景画会定在六月初六。离着六月初六还有半个月，宫里传旨让娘娘四天后去，日子好像合不上。”

    林竹影憋气步进东跨院，处处热火朝天，泥水流淌，碎挖乱飞，关师傅抬头瞥见她，忙大喊，林竹影一句也没听清。

    林竹影对她不得体的言辞深表赞同，微微颔首，被南香注意到，林竹影赶紧眼观鼻鼻观心，作入定状。有朱公公传达，她正好偷懒片刻。

    在门口听了片刻，一点动静皆无，抑制不住好奇心，缓缓推门。

    朱公公真忍不住了，伸手拽他胳膊:“张二保你疯了。”

    她越这样，林竹影越没法厚颜装看不见，罩上披风，戴上竹笠，轻纱落下。好在此时天气转凉，不会闷热。

    林竹影看灵墨拿的东西:披风一领，竹笠下挂薄纱，完美的工地勘察服，正好遮挡白灰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