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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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计最得意之时便是向新客人讲解“美人肝”，被小英子生生怼回去，难受得要命。后厨正好喊传菜，他只得跑去端菜。

    小英子不由点头，醒起是在和娘娘说话，犯了言语不敬之罪，又拼命摇头。

    还得忍着郁闷，赔笑说:“那让小成子跟着？”

    出来后不仅一愣，外面是家破败民宅的后园，挤挤挨挨堆着些杂物，得小心绕路，才不会被蹭上满身灰尘。

    林竹影看着街两旁的风景，悠悠说道:“你觉得我喜欢铤而走险吗？”

    朱公公被嫌弃得堵得慌，在宫里三十年一直被人称赞精明能干，才几天就成废物了。

    小英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刚才她从旁听得清清楚楚，明明是要办大事，寻出路，拯救王府，怎么忽然间变成吃了？

    林竹影叫伙计会账，美美一餐两个人才一百五十文钱。

    林竹影上次出门看遍美食，胸中有既定目标，径自进了一家小店，店面里不过五六张桌子，只余一个空位，伙计哪见过装束如此精致的美人，举着胳膊，手里拿着毛巾发愣。

    伙计刚被别桌喊走，现在赶回来，憋着一肚子不服气，想看小英子出糗，没想到菜中第一位主料便被道破，哼了一声说:“有本事都认出来。”

    小英子看着林竹影举箸夹菜后，再也禁不住美食诱惑，跟着夹了一块放进口中，惊叫道:“是鸭胰！”

    他引着林竹影七拐八拐，来到后园。后园占地甚大，一向无人打理，才搬进来几天，朱公公也没来得及着人清理，显得颇为败落。

    林竹影说道:“我怕万一出点事，他先吓得瘫地上起不来了。我要小英子陪我。”

    小英子好奇地问:“美人肝是什么名目？”

    朱公公无话，事情到这步田地，再谈担惊受怕也无益，但愿娘娘拉关系的本事不比她惹事的本事小，兴许大家还有一条活路。

    朱公公不解:“娘娘要什么？”

    林竹影听明白了，死太监现在走投无路，才可劲怂恿，若换成前几天，打死也不会放自己自由。

    朱公公躬身笑道:“王府设在闹市，里面的人难免也有想不被打扰微服出行的时候，故设置偏门在此。宫里都是知道的，并不犯忌讳。”

    街市上无数摊子，一家挨一家，小英子眼花缭乱，香气不住往鼻子里钻，每家的吃食都想多看几眼，要不是还牢记紧跟林竹影，非迷路不可。

    小英子想着要不要和人家打声招呼，林竹影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人家，很满意这个设计，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溜出去，实在太体贴了。

    伙计回过神来，报菜名，擦桌椅板凳，送热毛巾净手，殷勤得不像话。一边转身跑菜，嘴里还嘀咕着“竟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前些日子听说冒出来一位在梅花包子铺买包子，好些人围观，不知道眼前的是不是同一人，可真开了眼了。

    林竹影召唤朱公公过来，说道:“我要出府一趟。”

    朱公公脸登时绿了，这是在警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讨不了好。

    林竹影见到银子眼睛放光，口里答应着“知道了知道了”，让小英子收着。

    林竹影说道:“银子呀，我身无分文，你要我用双脚跑遍京城？”

    林竹影轻轻合上眼帘，深呼吸，而后眉开眼笑说:“走，我们吃好吃的去！”

    小英子一直跟在她身后，朱公公和小成子规规矩矩站在院子里，真没敢越线一步。

    林竹影不像当日饿得发慌，吃起来文雅许多。小英子不知多久没吃过沾荤腥的美食，起身匆匆施了个常礼，小声说:“娘娘，我真的可以吃吗？”

    伙计听傻了眼。

    朱公公满脸堆笑:“圣谕只说让您和王爷思过，未提及闭门二字，法无明令禁止者，便不犯忌讳。”

    娘娘说得太有道理了，每句话都说到人心底深处，小英子膜拜之情如江水滔滔，想着娘娘说的是“我们”吃好吃的去，心里满满的暖意，嘴角不知不觉留下一丝晶莹的口水。

    林竹影说道:“这几天你饿不饿？”

    林竹影觉得朱公公现在只知道答应，智商严重退化，无奈提醒:“门口还有四个把守禁军呢。你们出入他不会拦着，我就未必了。”

    林竹影想想才饿了几天，吃到梅花包子时热泪盈眶的场景，可怜的小姑娘不知饿了多久，伸手摸摸她头说:“跟着我，以后都不让你挨饿。”

    小英子再次点头，随即补充道:“我在宫里也饿，习惯了，捱得住。”

    小英子大羞，连忙掏出帕子擦拭，见林竹影走在前面，没注意到自己失态，才放心跟上。

    小英子怕林竹影生气，亦步亦趋，盯着林竹影脸色行事。

    盘中食料样样乳白光润，色香诱人，不愧美人肝之名。粳米饭流芳唇齿，林竹影吃得不能再满意了，却见小英子红了脸，扭扭捏捏说:“我能不能再来两碗饭？”

    林竹影蛮喜欢这小姑娘的面相，圆圆的脸庞，清隽秀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呆萌呆萌的。而且不是做作，是真的表里如一，难为她怎么在宫里生存下来的。

    林竹影把手一伸:“拿来。”

    林竹影笑道:“我不习惯，捱不住。没听过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吗？饿着肚子，哪有心思做事，怎么能把事做好？”

    林竹影摇头:“不要你，你动作迟缓，手脚笨拙，搬个东西都不成，没什么用处。”

    林竹影正纳罕，朱公公从腰里掏出一把很大的钥匙，插进墙上掉砖的破洞，拧了几拧，只听墙面上发出札札数声。朱公公再用手一推，墙上变魔术似的开了扇小门。

    小英子使劲点头，想起在宫中被人欺负，扫地要扫箬大的院子，每餐却只给一小碗饭，还被骂是废物。如果给三碗饭，再加一盘菜，哪怕只有点点油花肉丝，自己肯定把每块砖地都扫干净了。

    朱公公咬咬牙，弯腰从裤脚里掏出个小布袋，在里面倒出些散碎银子。他拿银子的手直哆嗦:“娘娘，这是老奴随身藏的最后一点银子，您可务必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朱公公恍然，笑道:“娘娘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朱公公早在意料中，现在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指望林竹影出去活动，找一条生路。朱公公赶紧应道:“全凭娘娘吩咐。”

    林竹影指指桌上:“一人一份，在外面不用拘礼。还有，不许喊我娘娘，别吓到别人，要叫夫人。”

    伙计听到她问话，来了精神，主动介绍说:“姑娘必是第一次光临小店，这美人肝可是小店的招牌，将……”

    小成子也被嫌弃，松了口气，这两天他受惊吓太多，终于被放过一回。

    小英子欢天喜地，在她心里面娘娘和王爷一样，都带着偶像光环，能得到认可再开心不过。

    林竹影吩咐伙计添饭，小英子连汤汁用饭蹭得干干净净，幸福溢于言表，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朱公公沿小径头里走，到了一处白墙前，墙皮剥落，还掉了几块砖，不知多久无人修缮过。墙外寂寂无声，没有闹市的喧嚣，在府中算难得所在。

    小英子有话想说，又怕林竹影不爱听，犹豫再三，鼓起勇气说:“娘……夫人您是世上最好的人，奴婢想都不敢想的事，您都能做成。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老做那些让人心惊肉跳的事，万一哪次不成，惹怒了……惹怒了那些得罪不起的人怎么办？”

    小英子忽然打断:“不许说了，让我自己尝，我舌头最灵，肯定尝得出。”

    林竹影云淡风轻说:“有劳朱公公了，我这人喜动不喜静，出去没准惹出点引人关注的是非来，朱公公多担待。”

    两盘莹白胜雪的菜肴端上来，配着两碗晶莹润泽的粳米饭，看了让人食指大动。

    把这局棋的基本变化演示下来，耗费将近一个时辰，苏珂渐沉浸棋局变化中。林竹影终于伺候好了这尊大神，悄然抽身出来，把房门轻轻带上。

    他身子弯成虾米，一个劲哀告:“娘娘您千万谨慎，现在的惩戒才是罚俸，再有事端，日子更难过了。老奴跟随您出门便是，有事也好帮着提个醒儿。”

    轻推正门出去，小英子随后反手把门带上。眼前是条背巷，只消转几个弯，便又能到梦寐以求的繁华集市。

    林竹影说道:“要你们最拿手的美人肝炒两盘，白粳米饭两碗，清酒一壶。”

    朱公公嘴角抽动，人家说得在理，名门千金，废黜的皇后，那也是金贵得不得了，哪有满街乱跑的？

    终于有可以自由支配的一点钱了，简直像学校毕业后第一次拿到工资的感觉。林竹影打了个清亮的响指，对小英子说:“出发！”

    朱公公哪敢多嘴说此举不合礼法，林竹影脚步轻盈，出了暗门。

    林竹影小心迈步，小英子兴高采烈在后面帮她提着裙角。绕过后院是三间普普通通的瓦房，前院空荡荡的，一个老头躺在藤椅上晒太阳，闭着眼睛，要多惬意有多惬意。林竹影和小英子经过的时候，老头恍若无觉。

    林竹影哦了一声问:“那我偷偷跑出去犯不犯忌讳呀？”

    小英子又夹一筷子入口，接着惊喜连连，不断报着“还有鸡脯！冬菇！冬笋！太好吃啦！”

    林竹影对她便多了几分耐心，说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放着正事不做，放任自己大吃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