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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需要挑战皇权。”萧元嘉偏过头去，看着正在挥舞木棍的小嘉苑，小女孩明明什么也听见了，眸光却依旧一片纯净，显然她什么也听不明白。“他只是想要活命。”
陈衍默默地喝了一口茶，不知坐了多久，才缓缓说道：“荆王调兵出征陇西，拔了李阀的大本营后，朝中对他的弹劾就没有停过。结果陛下雷厉风行的把那些弹劾他的李阀门生统统治罪，个个不是免官就是流放，幽王以拥兵自重、欺上瞒下、贪污舞弊等数罪并列下在狱中，就连洛阳那位李皇后也被褫夺先帝加封的尊号软禁在大行台，这一举也彻底颠覆了一直的贤君形象。”
陈衍沉默半晌，张口欲言，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她正沉思着，小嘉苑已经选定了一把武器，拿着一把精致的短匕首屁颠屁颠地奔到二人跟前。
小嘉苑点了点头，萧元嘉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楚地看到了点点跳动的火光。
又或许只是在赌，这天地之间，还有人对他心存善念。又或者是这天地本身，终归看不得他自我毁灭。
棱两可，可是他和自己列举的幽王罪状一样也是拥兵自重，欺君罔上；比幽王更加难以让陛下饶恕的，还有他尽得民心，策反荆州军民的威胁比区区幽王和李阀还要更大。”
“他在赌。”她转头看向陈子安，没头没尾地说了三个字。
陈衍一呆，显然被她骤然转阴的脸色吓了一跳：“元嘉不是说和荆王没有任何关系么？”
萧元嘉的生活仿佛重回正轨，除了继续来回覆舟山跟进书院的进度以外，便是日常在长公主府的练武场教习小嘉苑练基本功。
“我要更衣，入宫。”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萧元嘉一下僵住，呆呆地望着前方。
“你我本就是靠着陛下的贤德之名才得以受到礼遇，安安稳稳的在建康存活至今。你说现在我们该怎样是好？”
陈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似乎在作什么内心挣扎。
萧元嘉静静的看着他，心中只觉五味杂陈。就算她知道了陈衍当初拒绝让她出征是出于善意，和她的父亲一样都只想她活下来，不想自己疼锡的亲妹先丧夫后丧女；她还是难以和那个在她站在崖边摇摇欲坠时，出于好心往她背上推了一把的人作出和解。
《裙下之奴》
他在赌什么？萧元嘉也想不过来。在赌他还有活着的价值？
“但是这荆王幽王之争，毕竟和我们这些前陈旧人无关，不是么？”萧元嘉声音朗朗，毫不犹豫的说道：“安乐公和朝中曾经效力大陈的南人，之所以还在朝中，便是因为陈人在南方还有不可动摇的价值，这是不论陛下还是北方任何一个门阀也无法否认的。”
可如果挑战皇权和活命两者之间，本来就存在着根本的共生关系呢？她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萧元嘉想不明白，她也没有开口相询，她知道陈子安更不明白。
小女孩听见一寸短一寸险，反而更兴奋了。
萧元嘉倏地站起身来，沉声问：“为何现在才跟我说？”
“可是他在做的事，与自我毁灭无异。”
×××
“我们无须多事。”
“荆州的那些大陈降兵，竟然也愿意与荆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陈衍神色慌张，已然站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来回踱步：“我们这是怎么办才好？”
萧元嘉微微一怔，正眼望着这位已显老态的长辈。他的表情微带苦涩，却是真真切切的诚恳，陈衍此行的确对她有所求，却不是以长辈对晚辈、男子对女子的高高在上的身份要求她牺牲自我，而是 虚心讨教，想要以平等的身份聆听她的意见。
她能够回以的最大善意，大概便是保持沉默，不再口出恶言罢了。
她不知道这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她知道柴奉征正在用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去赌博。皇帝对他的处置还未传出，事情便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他已经被扣在宫里三天有余，这也代表他没有赌赢。
而柴奉征，由始至终也不过是可用可弃的一只棋子罢了。
“只是我怕，荆王拥兵自重的荆州军毕竟是大将军和元嘉你的旧部，我不知道我们该不该做什－－”
所以才会来长公主府自取其辱。
陈子安兀自说着：“私自出兵，先斩后奏，攻讦手足，更遑论李家的大本营就算被连根拔起，京官之中还不乏属于他们一派的人。”
“活命是吗？”陈子安轻轻一笑，笑意不明。
就像他自己说的，没有人真心希望他活着。而唯一对他释出善意的人，也在除夕那夜被他一手推开。
陈子安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赌什么？”
“我和柴奉征之间，从来都没有安乐公想要给我们拉的那条红线。”萧元嘉似笑非笑，语带嘲弄，顿了顿又再补充：“他也已经和我恩怨两清，就算荆州军曾经属于父亲麾下……现在也是荆王属下，与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子安也说……莫要再用荆王的事来打扰你了。”
“三日？”萧元嘉只觉心头仿佛被棒槌重重一击，击出了人生百味，分不出甜酸苦辣。她分辨得出的只有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仿佛她抓不住什么的话，便此生此世再也找不着了。
萧元嘉表情冷漠，不咸不淡的回应：“风高浪急，那安乐公当初又为何要苟求富贵安逸？”
“元嘉啊，”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曾经儒雅风流的一代名士已显苍老，疲态尽现。“舅舅也是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办才好。”
萧元嘉哑然失笑：“嘉苑你竟然喜欢匕首。”
“安乐公还真是稀客啊。”萧元嘉戏谑一笑，正要冷嘲热讽，却见他满面愁容，连鬓边本来浓密的黑发也似乎稀疏斑白了一些。
“也好，匕首轻巧，方便携带，也不用什么精炼内劲。”她摸摸小女孩的头，蹲下来与她平视，神色认真：“不过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在基本功上偷懒，兵器一寸短一寸险，若是运不好劲，匕首比长兵器更容易伤及自身。”
她止住了快要冲口而出的话，难得地没有让他更加难堪。
“这样的挑战，我更喜欢。”她奶声奶气地说。
“那些曾经属于萧家麾下的荆州军民，元嘉也可以坦然地说一句与己无关么？”
这日嘉苑来到长公主府，带她来的却不是一贯的陈子安，而是安乐公陈衍本人。
这样，柴兆言就不会有罪疚感，也不用向任何人交代这位亲生弟弟的下落。
过了一刻钟，他才忍不住开口：“我是说，荆王一方也未必在这场兄弟之争中胜出，陛下对他的态度模
“朝廷上下迎来了一波翻天覆地的大清洗，舅舅怕风高浪急，受不住啊。”
还是像十年前那样，选择袖手旁观，任由洪水猛兽把他淹没？
陈子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单手支颐，一边作沉思状，一边说道：“看来荆王一直对荆州军都有高于皇命的全面控制权，然而他一直不用，直到现在才用来对付李家。”
“陛下在三日前的早朝后把他留在宫中，似乎是软禁起来了，这三天以来都没有他的半点消息。”
“坐山观虎斗？”陈衍眉头深锁，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可是荆王……”
紊乱的思绪忽然从中间一下散开，萧元嘉看着年纪小小已是异常嗜武和嗜赌的小表妹，骤然想到了他的原委。
“他做的一切，结果是成全了当今陛下，但过程是对皇权赤裸裸的威胁，和对文武百官、对世家望族彻底的蔑视。元嘉觉得，这高台上的陛下，是会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呢，还是失落多年的亲情会胜过作为帝王的猜忌，依然选择保下这位幼弟？”
他话还没有说完，萧元嘉已经转身往内堂走去。不像上次拂袖而去那样故作优雅，而是动作匆匆，没有丝毫仪态，只是在迈着大步之间头也不回的扬声：“安乐公先回去吧。”
“那我们何不守住自己的价值，在这些北人之间的攻讦斗争里，坐在场外坐山观虎斗？”
] “他没有需要挑战皇权。”萧元嘉偏过头去，看着正在挥舞木棍的小嘉苑，小女孩明明什么也听见了，眸光却依旧一片纯净，显然她什么也听不明白。“他只是想要活命。”
陈衍默默地喝了一口茶，不知坐了多久，才缓缓说道：“荆王调兵出征陇西，拔了李阀的大本营后，朝中对他的弹劾就没有停过。结果陛下雷厉风行的把那些弹劾他的李阀门生统统治罪，个个不是免官就是流放，幽王以拥兵自重、欺上瞒下、贪污舞弊等数罪并列下在狱中，就连洛阳那位李皇后也被褫夺先帝加封的尊号软禁在大行台，这一举也彻底颠覆了一直的贤君形象。”
陈衍沉默半晌，张口欲言，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她正沉思着，小嘉苑已经选定了一把武器，拿着一把精致的短匕首屁颠屁颠地奔到二人跟前。
小嘉苑点了点头，萧元嘉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楚地看到了点点跳动的火光。
又或许只是在赌，这天地之间，还有人对他心存善念。又或者是这天地本身，终归看不得他自我毁灭。
棱两可，可是他和自己列举的幽王罪状一样也是拥兵自重，欺君罔上；比幽王更加难以让陛下饶恕的，还有他尽得民心，策反荆州军民的威胁比区区幽王和李阀还要更大。”
“他在赌。”她转头看向陈子安，没头没尾地说了三个字。
陈衍一呆，显然被她骤然转阴的脸色吓了一跳：“元嘉不是说和荆王没有任何关系么？”
萧元嘉的生活仿佛重回正轨，除了继续来回覆舟山跟进书院的进度以外，便是日常在长公主府的练武场教习小嘉苑练基本功。
“我要更衣，入宫。”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萧元嘉一下僵住，呆呆地望着前方。
“你我本就是靠着陛下的贤德之名才得以受到礼遇，安安稳稳的在建康存活至今。你说现在我们该怎样是好？”
陈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似乎在作什么内心挣扎。
萧元嘉静静的看着他，心中只觉五味杂陈。就算她知道了陈衍当初拒绝让她出征是出于善意，和她的父亲一样都只想她活下来，不想自己疼锡的亲妹先丧夫后丧女；她还是难以和那个在她站在崖边摇摇欲坠时，出于好心往她背上推了一把的人作出和解。
《裙下之奴》
他在赌什么？萧元嘉也想不过来。在赌他还有活着的价值？
“但是这荆王幽王之争，毕竟和我们这些前陈旧人无关，不是么？”萧元嘉声音朗朗，毫不犹豫的说道：“安乐公和朝中曾经效力大陈的南人，之所以还在朝中，便是因为陈人在南方还有不可动摇的价值，这是不论陛下还是北方任何一个门阀也无法否认的。”
可如果挑战皇权和活命两者之间，本来就存在着根本的共生关系呢？她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萧元嘉想不明白，她也没有开口相询，她知道陈子安更不明白。
小女孩听见一寸短一寸险，反而更兴奋了。
萧元嘉倏地站起身来，沉声问：“为何现在才跟我说？”
“可是他在做的事，与自我毁灭无异。”
×××
“我们无须多事。”
“荆州的那些大陈降兵，竟然也愿意与荆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陈衍神色慌张，已然站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来回踱步：“我们这是怎么办才好？”
萧元嘉微微一怔，正眼望着这位已显老态的长辈。他的表情微带苦涩，却是真真切切的诚恳，陈衍此行的确对她有所求，却不是以长辈对晚辈、男子对女子的高高在上的身份要求她牺牲自我，而是 虚心讨教，想要以平等的身份聆听她的意见。
她能够回以的最大善意，大概便是保持沉默，不再口出恶言罢了。
她不知道这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她知道柴奉征正在用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去赌博。皇帝对他的处置还未传出，事情便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他已经被扣在宫里三天有余，这也代表他没有赌赢。
而柴奉征，由始至终也不过是可用可弃的一只棋子罢了。
“只是我怕，荆王拥兵自重的荆州军毕竟是大将军和元嘉你的旧部，我不知道我们该不该做什－－”
所以才会来长公主府自取其辱。
陈子安兀自说着：“私自出兵，先斩后奏，攻讦手足，更遑论李家的大本营就算被连根拔起，京官之中还不乏属于他们一派的人。”
“活命是吗？”陈子安轻轻一笑，笑意不明。
就像他自己说的，没有人真心希望他活着。而唯一对他释出善意的人，也在除夕那夜被他一手推开。
陈子安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赌什么？”
“我和柴奉征之间，从来都没有安乐公想要给我们拉的那条红线。”萧元嘉似笑非笑，语带嘲弄，顿了顿又再补充：“他也已经和我恩怨两清，就算荆州军曾经属于父亲麾下……现在也是荆王属下，与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子安也说……莫要再用荆王的事来打扰你了。”
“三日？”萧元嘉只觉心头仿佛被棒槌重重一击，击出了人生百味，分不出甜酸苦辣。她分辨得出的只有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仿佛她抓不住什么的话，便此生此世再也找不着了。
萧元嘉表情冷漠，不咸不淡的回应：“风高浪急，那安乐公当初又为何要苟求富贵安逸？”
“元嘉啊，”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曾经儒雅风流的一代名士已显苍老，疲态尽现。“舅舅也是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办才好。”
萧元嘉哑然失笑：“嘉苑你竟然喜欢匕首。”
“安乐公还真是稀客啊。”萧元嘉戏谑一笑，正要冷嘲热讽，却见他满面愁容，连鬓边本来浓密的黑发也似乎稀疏斑白了一些。
“也好，匕首轻巧，方便携带，也不用什么精炼内劲。”她摸摸小女孩的头，蹲下来与她平视，神色认真：“不过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在基本功上偷懒，兵器一寸短一寸险，若是运不好劲，匕首比长兵器更容易伤及自身。”
她止住了快要冲口而出的话，难得地没有让他更加难堪。
“这样的挑战，我更喜欢。”她奶声奶气地说。
“那些曾经属于萧家麾下的荆州军民，元嘉也可以坦然地说一句与己无关么？”
这日嘉苑来到长公主府，带她来的却不是一贯的陈子安，而是安乐公陈衍本人。
这样，柴兆言就不会有罪疚感，也不用向任何人交代这位亲生弟弟的下落。
过了一刻钟，他才忍不住开口：“我是说，荆王一方也未必在这场兄弟之争中胜出，陛下对他的态度模
“朝廷上下迎来了一波翻天覆地的大清洗，舅舅怕风高浪急，受不住啊。”
还是像十年前那样，选择袖手旁观，任由洪水猛兽把他淹没？
陈子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单手支颐，一边作沉思状，一边说道：“看来荆王一直对荆州军都有高于皇命的全面控制权，然而他一直不用，直到现在才用来对付李家。”
“陛下在三日前的早朝后把他留在宫中，似乎是软禁起来了，这三天以来都没有他的半点消息。”
“坐山观虎斗？”陈衍眉头深锁，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可是荆王……”
紊乱的思绪忽然从中间一下散开，萧元嘉看着年纪小小已是异常嗜武和嗜赌的小表妹，骤然想到了他的原委。
“他做的一切，结果是成全了当今陛下，但过程是对皇权赤裸裸的威胁，和对文武百官、对世家望族彻底的蔑视。元嘉觉得，这高台上的陛下，是会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呢，还是失落多年的亲情会胜过作为帝王的猜忌，依然选择保下这位幼弟？”
他话还没有说完，萧元嘉已经转身往内堂走去。不像上次拂袖而去那样故作优雅，而是动作匆匆，没有丝毫仪态，只是在迈着大步之间头也不回的扬声：“安乐公先回去吧。”
“那我们何不守住自己的价值，在这些北人之间的攻讦斗争里，坐在场外坐山观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