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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脾气,犟嘴道:“没够。”

    解铃还须系铃人,顾荀起身,道:“颜姑娘莫要再说气话,大人之前兴许是还不清楚这里头的情况,你等会细细与他说,大人会...通情理的。”

    他声线略薄,没了往日的低沉,不知是不是刻意放轻还是怎么着。裹着清凉的夜色传进来,居然柔和了许多。

    依他看,这回要是哄不好,他家大人恐怕真就要一辈子打光棍。

    认真想起来,顾景尘除了严肃了点、冷了点,其实对她还挺好的。

    不过外头许久都没动静,她想,兴许顾景尘已经走了。毕竟她这么给他甩脸色,他肯定觉得没面子,因此走了也说不定。

    她是这么想的,便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但才上了一级台阶,就听得里头突然传来极低的一声“我错了。”

    “先吃饭,”她说:“我饿得很了。”

    “今日之事,”顾景尘继续道:“是我思虑不周。”

    那厢顾景尘侧耳细听,最后问:“你觉得如何?”

    过了会儿,顾景尘吩咐婢女们退下,他抬脚进门。

    颜婧儿哭过后,心情缓了许多,到最后还忍不住打了个嗝。这声音突兀,令她有点羞耻。

    颜婧儿沉默、纠结。

    颜婧儿手指搅着软枕一角的金线绣纹,眸子微转。

    官场上打交道,向来以利为准,利在前,天大的委屈都要往肚子里吞。所以,顾景尘是真的没法理解因为口舌之争就大打出手的事。

    “?”所以呢。

    经过这一遭,三个婢女们也大体明白了今日发生了何事,但三人都被顾荀敲打过,这事往后就不能再提。

    颜婧儿动作一顿。

    顾荀扭头往外头看,见顾景尘就背着身站在台阶上,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又听了哪些话进去。

    又心安理得地洗了个澡,

    当然,也还有顾景尘。

    “嗯。”

    顾景尘就这么坐在外头,听了许久。

    她才不想听那人说话。

    他顿了下,在适才顾荀坐的地方坐下,隔着巨大的金丝楠雕花苏绣屏风,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但才动一下,外头就传来了顾景尘的声音。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外头朦朦胧胧点了灯。而内室没点,她怕黑,想着还是先出去。

    话落,她感到外头的人沉默了下。

    顾景尘缓缓勾唇。

    顾景尘哄得颜婧儿彻底没了脾气,又做回了只乖乖小兔子。

    “你....”顾景尘停了会,似在思考怎么哄人,但显然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干巴巴地问:“还生气?”

    他缓缓开口道:“此前,是我之过。”

    但这都才多久?

    他语气太过平静,像是问她又像是只陈述这么句话。

    香蓉傻了,傻过后有点愁,这是她能听的吗?毕竟大人也是要面子的啊,如此一想,香蓉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哭够了?”

    适才颜婧儿赌气说要解了婚事,他都愁死了。

    其实颜婧儿之前说回大槐村也是赌气之言,若是真回去了,奶娘难过不说,她也觉得愧对顾叔还有三个婢女。

    也不知怎的么,颜婧儿此刻觉得委屈更甚,之前收住的眼泪又渐渐盈满眼眶。她趴在榻上,拿软衾盖住自己,低声哭。

    她之前哪怕有天大的委屈,听了他这句道歉后,居然立刻烟消云散。

    “......”

    娇小的身影,坚决、果断、甚至还带着那么点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的冷漠无情。

    “姑娘饿了没?”她问:“要先洗漱还是先摆饭?”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身份尊贵的那一方向你低头时,你会觉得自己占了许多便宜,顿时就想原谅他。

    “大人想来也是在乎姑娘的,”素秋想了想,说道:“大人离开时还嘱咐奴婢们好生照看姑娘呢。”

    适才她没听错?

    颜婧儿之前听说他来,就转身背对着他坐,心里委屈难过的同时,也竖着耳朵听动静。

    香蓉吓得立即退回来。

    颜婧儿一顿,也不敢动作了,但随着他这句话,刚止住的眼泪,又从眼角落了一滴下来。

    她也没纠结多久,很快就没骨气地“嗯”了声。

    甚至这会儿冷静下来后,还觉得自己之前做得有些过了。

    也不知他在等什么,或是在想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要作假?颜婧儿抿唇瞥了眼屏风的地方,但看不清外头的人。

    之前颜婧儿控诉的那些,也不全然是气话。他家大人确实是过于面冷了些,有时候也的确严厉得像个夫子。

    搞得颜婧儿都有点不明白了,他到底是想让她回大槐村,还是不想?

    这时,外头的人停了会,而后问道:“你还想回大槐村去?”

    颜婧儿点头:“我知道了。”

    香蓉一提醒,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颜婧儿动作停下,想起之前自己又是哭又是说气话的,那股子尴尬淡淡地涌上来,脸颊微热。

    若是顾荀在此,想必也会欣慰地感叹,他家大人终于有了点温情。

    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句“顺毛捋”,心想,确实捋得还挺舒心的。

    在饭桌前坐下后,闻着菜香味,饥饿感更强。颜婧儿接过拂夏递来的汤,勺子都没拿,就这么端着喝。

    香蓉站在院子里听动静,想着这会儿天黑了,姑娘还没吃饭,要不要进去问问。兴许大人也还没吃,如若不然两人坐下来吃慢慢谈也好。

    颜婧儿隐隐有些后悔起来。

    顾景尘半敛着眉目,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门外头传来了点动静,好像是什么人跑出院子的声音。顾景尘自然听见了,但睫毛都未曾动半分。

    天呐,她们向来说一不二的大人,居然...居然开口道歉了。

    不过此前顾荀想,这兴许是大人从未与姑娘家相处过,难免不太懂,等日子久了,两人熟悉了,自然迎刃而解。

    颜婧儿从鼻子里“嗯”了声,听起来依旧委屈极了。

    顾景尘走后,婢女香蓉拍着胸膛劫后余生进门,看颜婧儿的目光都崇拜得很。

    “......”

    素秋在一旁布菜,等她喝完了,才柔声道:“姑娘今日哭得这般伤心,奴婢们都难过得很,往后姑娘可莫要这样了。”

    她哭得呜呜呜的,声音沉闷又可怜。

    因此,当顾景尘才跨进门,颜婧儿就倏地扭身进内室。

    就在她纠结的这么个空档,听得屏风外的人继续说道:“过半个月就是端午,很热闹。”

    颜婧儿这下是真弄明白了,这人估计是不想让她回大槐村,所以故意拿赛龙舟的事来哄她呢。

    颜婧儿下床,在镜子面前随意打量了眼,也还好,模样不算太狼狈,反正天乌漆嘛黑也瞧不大清。

    但见颜婧儿哭得这般伤心,他难得地换位思考了下。

    她半抬着身子等了一会儿,等得腰都酸了那人还没说话。于是索性又悄悄地趴下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

    顾荀那句“顺着捋”她当然也听见了,心想他们当她是兔子么,捋什么捋?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兴许就是颜婧儿这样的,她潜意识里决定破罐子破摔到底,于是,很心安理得地吃完了这顿饭。

    “至于永诚伯府,我会给你讨个说法,最迟明天。”

    顾景尘微微错愕。

    “嗯。”她淡淡回道。

    但她很快就安慰自己——在顾景尘面前出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也不差这一桩。

    她不仅说出口“讨厌他”,还在管家和丫鬟面前说他坏话,连解除婚事这样的话也说出口了。

    “你若有相识的同窗好友,不妨请来一道瞧热闹。”

    顾景尘捏了捏眉心,尽量放缓语气问道:“你要如何才不生气?”

    她不说话,顾景尘也沉默。

    “嗯。”其实她已经不怎么关心这个了。

    颜婧儿就是这样的。

    “处罚的事你也无需担忧,苏云平会妥当安排。”

    那句话是她们大人说的吧?

    ?

    室外,顾景尘僵直坐在椅子上,目光凝着烛台上的火光,光晕忽大忽小,照得他的脸也忽明忽暗。

    .

    素秋比颜婧儿大三四岁,人也稳重。许多时候劝颜婧儿,她都会听。

    但问题总要解决,片刻后,他说:“国子监读书的事,你无需担忧,等处罚结束,我再送你回去。”

    他家大人孤身多年,府上突然来了个有婚约的小姑娘,顿时令顾荀又燃起了希望,想着兴许再过两年府上就能有女主人了。

    “届时府上在岸边搭凉棚,”顾景尘说:“可去看赛龙舟。”

    这下倒好,好不容易哄了这么些日子的小姑娘,一气之下说要回大槐村。

    颜婧儿起初也有点懵,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但他又道歉了一遍,这才发觉没听岔。

    走出门,经过顾景尘身边时,顾荀还小声提醒了下:“小姑娘这会儿在气头上,要顺着捋。”

    颜婧儿很心动。

    颜婧儿不说话。

    小姑娘嘛,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给颗糖再说两句软化就满足了。更何况这哄人的还是顾景尘,他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很难不原谅啊。

    她确实是饿了,之前在书院打架就费了不少力气,回来后又大哭了一场,这会儿已经虚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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