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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俊秀沉静,人似乎比以往更冷了,简直不像是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

    白少华去宫中见她。

    往后,山河依旧,日月依旧。

    掌柜听说他们要见白珥后,十分为难:“我们东家刚刚吩咐,让人不要上去打扰他。而且……”

    是那样浮翠流丹。

    意外的是,赵淳儿并没有说什么,自己就下楼离开了。

    几日后,圣旨下达,长公主与礼部尚书之子择日成婚,皇命难违。

    赵淳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就差哭了。

    但她没,虽然眼泪在眶里打转了,却始终没掉下来。

    她一手搭着另一手的腕,白皙光洁的额前垂着雕琢精致的玉钿,她肌肤竟与那莹润的羊脂白玉一般无二。

    回到京城不久,跟在薛悯身边多年的子言来了。

    他这才掀起眼皮看了陈清川一眼。

    ——“没,我就爱叫你的名儿!少华少华少华!”

    白少华看向紧闭的房门,微微吃惊。

    以往赵淳儿找白珥,白珥都是客客气气地婉拒掉,这回却是再也忍不住脾气了:“少华,带她下去,送走,立刻!”

    他把陈清川扯上了床。

    白心魔能够知道他的记忆,他自然也能知道这些天里白心魔的记忆。

    容姝无奈地想,还真是小孩子心性,怕来人能力太出色,抢了自己的饭碗么?

    良久后,他光裸地躺在陈清川怀里,抹掉眼角的泪珠,声音又恢复轻佻:“多谢师弟,心情好多了。”

    薛悯临终前,叫他来魔教帮衬白少华。

    悠悠地,她还说,“薛悯这条命很轻很薄很短。但也想将它磨得利些,拿来护你。”

    半路上,就听闻薛悯病逝了。

    “少华!少华!”突然有个小姑娘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啪嗒啪嗒就开始掉眼泪。

    陈清川嗓音低沉,将他背上的银针一一卸了下来。

    “少阁主十六岁时,发现自己的命星黯淡,占卜得知自己活不过二十岁。那一年,她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出来就说,要离开晦月阁,后来就在山庄里遇到了您。少阁主遇到您后的两年,变化很大。”

    白心魔觉得自己要被潮水一般的悲淹没了,不能呼吸,嗓子也像被梗住了,不能说话。

    白少华正想问怎么了,赵淳儿就红了眼眶。

    一个人的权越大,责就越重。公主的宿命大概素来就是,江山哪里不稳,就嫁去哪里。

    白少华想了想:“听闻礼部尚书之子也是翩翩公子……”

    第二日,一行人返程回京。

    直到某一日,白心魔忽然昏迷,再醒来时,便是真正的白少华了。

    果然是,白驹过隙吗。

    从此活在了记忆里。

    那些声音还能很清晰地回响在耳畔,昔日的情景也还能历历在目。可隔着时光去看,就觉得无比远了,远得仿佛就要消弭在这走马红尘里。

    那不是白珥的声音吗?

    他心里并没有巨大悲恸,只是似乎心上缺了一块,那一块空落落地灰飞烟灭了。

    她朝白少华走来一步,蔽膝微动,绛缎蔽膝前翡翠牵连泠泠地垂落。

    白少华听后安静了很久,终于让他退下了。

    无他。自从子言来后,阿狼总对他抱有莫名敌意,处理魔教事务上处处为难、争风。

    “晃眼竟又要十一月了。当真是,白驹过隙啊。”

    陈清川尝过他的滋味,食髓知味,像狼叼住了肉就再不会松口。

    一会儿,白珥开了门,似乎极尴尬,还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勉强挂着笑,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赵公主,您是不是也太不客气了?我说过,您这样会让我十分为难。”

    “若是白珥看见,他可会喜欢?”

    她拂了拂自己细碎的额发,道:“钦天监择的成婚日在明年季春,是个万花烂漫的时候,想来到底不会太差。”

    他刚刚扎针,上衣都脱了,此时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陈清川一会儿,自己开始脱裤子。

    后面日子过得尚可,魔教也发展得蒸蒸日上。

    陈清川拉起他,将他摁进了床里。

    她带着一支面人,孤孤单单入了土。

    “你的变化也很大。”白少华望着他,出着神,“半分都不像当初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半大孩子了。”

    容姝轻松的同时,不免又有些担忧。

    白少华猛然回头,不敢置信:“你……”

    他脱完了,衣物随手一团,朝陈清川扔过去:“我有这个意思。”

    她一笑:“这是我出嫁要穿的衣裳。好看吗?”

    子言敛眸:“教主,三年时间,也不短了。”

    “沧溟……沧溟……啊……等等……别……”

    白珥抹了一把脸,恨不得当场人间蒸发,要是这里有地缝他绝对第一个钻进去!

    这回也终于是卸下了容姝身上的担子。

    她现在每天都舒心惬意,除了偶尔会听到教主房里白日宣淫的声音。这时她只好默念清心咒,飞速跑远。

    赵淳儿直直往白珥的房间跑去,却又在门前一下停住了步子。

    赵公主今年一十又六,却还是和淑女毫不沾边,眼泪不要钱似的说掉就掉。

    “师兄这副样子,真的很让人火大。”

    容姝还想说几句什么,却见自己师兄进来了,她抿了抿唇,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里面的声音瞬间停了,继而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少华你评评理!我皇兄说我到了嫁人年纪,要给我赐婚与礼部尚书之子!是不是过分!他明知道我有心上人的!”

    白珥是恼羞成怒的,低声骂道:“靠,老子刚刚差点就能破掉三十年处男身了…!”

    而头上沉沉顶着一副金铸凤冠,凤眼缀着殷红碧玺,展翅昂首,金翅薄薄,凤羽细细,每一根凤羽每一片碎金相连,晃着浅浅光晕。

    赵淳儿泫然欲泣地摆出一副幽怨眼神看他:“我才不管,我要见白珥!”

    她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妆台前打开雕花香奁,取出一枚长命锁交到白少华手里。

    “这锁伴我多年。你替我交给白珥……”赵淳儿话语微顿,指尖微颤一下,又将长命锁收了回来,“……我给他干什么呢?还是算了。”

    白少华无奈,受不住赵公主胡搅蛮缠,只好带她去了白珥楼。

    他临走前,倏忽听见赵淳儿压低声音:“近年朝中礼部尚书势力日渐膨胀,赵泓不敢赌他的野心,为牵制也监督,需要一颗棋子安入翟家……”

    子言很认真地斟酌了一下,珍重地开口:“少阁主很早就心悦您,也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活不久。她自小没有玩伴,肩负重担,在遇到您之前,其实并不常笑。”

    白心魔低着头一言不发。

    掌柜悄悄看了一眼赵淳儿,想来是已经怕了这位任性的公主。

    他又成了刺猬。

    白少华颊边一湿,竟然是泪。

    子言办事一丝不苟,在晦月阁时便善于理事,来了魔教后,将教中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赵公主可不甘心。

    容姝一直等在外面,看到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早在晦月阁内拣了一间闲置的屋子,二话不说拉着他去扎针了。

    容姝:“就料到你得悲恸。又得心神大乱。”

    陈清川握住他的手腕制止:“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华,少华……”

    小兔崽子就爱东想西想。

    赵公主今日凤冠霞帔,一身绛红的衣。细细银枝撑起襟领轮廓,落落大方。

    她不用白少华回答,自己垂落眼眸,默然良久。

    无法,白少华只得跟上,怕她惹乱子。

    以往她连白珥楼的大门都进不来,这回好不容易进来了,自然不肯半途而废,提裙就往楼上跑,白少华竟然一时没能拦住这位风一样的公主。

    她退开一步,似乎想离开了,却不甘心地又上前一步,重重拍了几下门。

    白少华叫来子言,想了解薛悯从前的事。

    只是等他反应过来旁边还有白少华时,即使脸厚如斯,也不由得面红耳赤。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皇兄是真为我好的,但在我好之余,也或许……谁知道呢。反正女大当嫁,就算今天不嫁给翟公子,明天也会有张公子李公子,何况圣上金口玉言——也罢,不说了。我已好过世上许多人了,还贪求什么呢?”

    他出了门,人还恍恍惚惚。

    可先走的是你啊。

    她笑着慨叹一声,白少华听着她叹那声“白驹过隙”,想起当初在安海时,无忧无虑剥着荔枝吃的小姑娘。

    薛悯死了,去得匆忙。

    陈清川为他把脉,他也没有反应。

    ——“怎么了?”

    那个薛姑娘再也见不到了。

    “少华,刚刚我说的……咳,你当没听见。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哈?”.

    白少华的情绪被这一搅和弄散了,微微回过神来,一看,竟然是赵淳儿。

    厚重的缎上绣刺牡丹,笼在一层薄薄的罩纱下,描的鸾刺的凤都细巧地成群穿牡丹,细得难分是凤还是朝凤的鸟,然而繁盛得遮天蔽日。

    永世长眠。

    赵公主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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