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除夕夜要与心上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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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签面题「蒹葭苍苍」四字，诗云：芦花远映钓舟横。注云：掣者拟诗下联，或自饮一杯。

    子时京城会放烟花，白少华便搬了一张软榻在庭院里，裹了狐裘，捧着手炉，躺在了软榻上。

    自也少不得水饺，热气腾腾的饺面皮白净，晶莹剔透，内馅鲜香。

    “今年的除夕，是与你在一起的。”

    暖炉里银丝炭熠着星点的火光，他醉醺醺地躺在榻上，鸦发散落，眼角眉梢都风流。

    饮尽，又是两盅。

    陈黎指尖把玩着那支诗签，竟然是木槿，题「日初扶桑」，诗云：少年自负凌云意。注云：席间年纪小于扶桑者饮酒一杯。

    子言不幸同辰，又饮一杯。阿狼正笑他倒楣，子言指出，他是左数其五。

    “你也，新年快乐。”

    “我不流连权贵。”陈清川凝望他。

    这是他从白心魔那儿学的招。

    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能够让自己过得舒心，何不一刀斩破恢恢

    阿狼与子言果然不对付得很，子言要夹哪一个菜，阿狼便抢，还要洋洋得意地瞧子言一眼。

    于是子言等都吃了一杯酒。

    俊秀沉稳的少年面无表情，阿狼几次三番阻挠他夹菜后，他直接抓了颗干净苹果塞到阿狼嘴里。

    风中吹来这人身上经年不散的冷香，沁人心扉。

    抽签，诗签镌寒梅一枝，题「暗香疏影」。诗云：月夜香冷入琼窗。注云：良人可待。在席恭贺一杯。

    渺渺兮予怀，

    “倘若我暴躁摔东西时，你好生哄我。我从梦魇里惊醒时，你能耐着性子抚慰我。那倒可以试着处处看。”

    “新年快乐。”

    他凝望他时眸中清澈似乎醉里却偷了一片月：“二敬云中鹤甘落江湖。”

    他便接了一声“渔笛时闻三两声”。满堂喝彩。

    白少华躺在软榻上，脸上潮红未褪，想要拢一拢散乱的衣衫，那人却躺他身上，头埋在他胸口。

    他半梦半醒间，忽然觉得有一片阴影罩在自己上方，伸手推了推，推到一个人的胸膛。

    霜照已经摇上了骰子，她又很像当年顺愿坊里，却少了几分活泼，多了几分沉静，不言也不语，半片脸白玉似的映在灯下，只是十三四岁。

    仿佛竹间雪微微，冻河碎冰敲着石，歌声悠扬。

    他一指陈清川，笑开：“想听你唱歌。”

    阿月坐在她旁边，穿着鎏银小红袄，鸦发编成数条辫子垂在身后，一并垂下泠泠的琉珠琼玉来。

    他眉弯下的眼眸像醉泷泷一汪月，又像江南烟雨一笼。

    于是陈清川、陆离端酒饮下。

    三坛枇杷酒空了两坛。

    醉酒的人脑子也不清醒，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被狠狠办了。

    和容姝不同的是，这位是真的想“吃”人。

    她好奇地歪头问：“容姝姐姐抽到什么？”

    他身上的酒气略甜，欢爱过后不减反增，真能叫人生生醉倒。

    陈清川抽签，抽了一支雕着清荷的，题「人间清明」。诗云：一片冰心在玉壶。注云：平生清节无愧。席间同饮一杯。

    容姝捧着一杯茶：“我就不了。医者修身。”

    陈清川心下一动，说：“好。”

    又摇到了陆离。

    陈黎方才也喝了不少酒，一身醉醺醺的酒气，吵着要看，一下扑到他怀里，抓着他手腕，醉眼怔忪，看得一个字能晃成两个字：“倒……倒什么？”

    摇了一个四点，摇了一个两点。数至陆离。

    他眼波流转间粼粼闪闪，好像是在清湖中搅碎了一汪星辰。目光在桌间梭巡一圈，无声地笑了，朦胧的眼眸里笑意盈盈，足以醉倒他人。

    阿狼“呸”地一声吐掉苹果，对子言怒目而视。

    容姝愣了愣，还是斟了一盏酒饮下。

    一碗酥汤浮着雪花似的沫，黏软粘牙的年糕盛在白瓷盘里码得齐齐整整像小山。

    白少华此时也酒意略散，清醒了些许。

    陆离然失笑，他晃了晃签筒，随手抽了一支诗签，签面上雕着水仙，题着「金盏银台」。诗云：倒冠落佩金銮殿。

    霜照抽着了一支「芳景初霁」，诗云：枇杷花开雪满路。注云：东道饮酒三盅。

    陈清川就要自罚一杯，已斟了一半。

    几杯下肚，酒意微醺。

    又用力去推，没推动。

    两侧戳灯煌煌，小姑娘霜照站在灯下，不声不响地取了个签筒递过来。

    子言抽了支「瀛洲玉雨」，诗云：雨打梨花深闭门。阿狼掣了支「世外桃源」，诗云：山寺桃花始盛开。注云：梨桃各饮一盏。

    饮尽，又斟一杯。

    阿月抽了支「早春时节」，正是一枝杏花含苞待放。诗云：鸦鬓单衫杏子红。注云：自饮一盏，暗香疏影陪一盏。

    白少华都懵了：“你这人怎么抢我酒……”

    这席宴办在魔教，算是教主做东。

    白玉小楷，芍药舒展，题「满庭花醉」，镌诗：自是风流难笔拓。注云：趁风流雅兴择一人献才，择中者不献则自罚一杯。

    各位斟酒都敬他一杯。

    白少华却浑没发觉，醉醺醺地看着子言和阿狼，目露兴趣。

    莫羽抽的雪莲诗签则花瓣薄而狭长，瓣尖儿擘处脉络断了，而生出一行字「霜天晓角」。诗云：唯恐高处不胜寒。注云：得签者宴中不必饮酒。

    醉酒的人双手绵软，推人的力道跟小猫挠似的，定定看了会儿人，才看清了人是谁，含糊地问：“陈清川？”

    今晚白少华要守岁。

    容姑娘漫不经心收起签：“没什么，自饮一杯而已。”

    霜照将骰子递给了容姝。

    击空明兮溯流光。

    白少华意识被酒意醺得模糊，但直觉意外地清晰。他拿浸了酒意的目光在阿狼和子言之间转了几圈，露出了然微笑。

    翠竹筒中盛着几支羊脂白玉签。

    当晚，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喷香诱人。

    桌上一只花炊鹌子、一尾西湖醋鱼，白梨凤脯、红梅珠香各是一碟，酒醋肉、如意卷各有两盘。

    容姝掷了个三点，数至陈清川。

    继而又摇到了莫羽。

    白少华醉笑：“你陈师哥都还没说什么。”

    白少华却敬他三杯。

    “若真能没心没肺就好了，直接把你轰出魔教大门。”白少华醉酒后爱笑，笑得风流，撩人得紧。

    签筒里还余了最后三支签。

    容姝不仅跟陈清川师出同门，还跟他一样会做菜。

    阿狼抗议，抗议无效，仍被他强灌了一盏，红了眼指着他气得发抖。

    他撑起上半身，伸手抱住陈清川的脑袋，将下巴轻轻倚过去。

    “桂棹兮兰桨，

    子时，外头鞭炮声骤起，声响震天，夜空里光彩璀璨，烟火四落。

    陆离斟了一杯酒。

    只流连你。

    陈清川自是由着他，由着他脸飞醉霞，由着他艳色灼灼，由着自己酒不醉人人自醉。日日月月年年，总得有一日闲散松懈。

    白少华顶着容姝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眼不眨手不晃地给自己斟了杯酒。

    “三敬……”他忽然言笑晏晏，“三敬长安道、乌衣巷、凌云阁，不留这贤臣良相，留与了我。”

    陈清川桌下拉住他的手，轻声安慰：“喝酒伤身，你少喝。”

    一轮下来，别人未醉，白少华却醉得不清了。

    他醉醺醺地窝在陈清川怀里，擎着自己那支诗签端详。

    白少华胡乱吃了一些，半饱。忽说：“咱们行个酒令吧。”

    望美人兮天一方……”

    月色清莹，凉澈如水。

    陈清川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陆离感慨运气不佳，只好伸手取签。

    玉壶，画图，费尽江山句。掩映楼台暮。画阁风流，半醉偎玉红.

    白少华、陈清川、容姝、子言、阿狼、阿月，与远道赶来京城的陈黎、陆离、莫羽，在大圆桌子边围了一圈。

    白少华不依不饶地揪住他：“不成！你唱。”

    檀板轻叩，嗓音低低。

    但白少华一身懒骨头，不出门。

    院前灯火零落的朱灯下，一片光怪陆离的花光里，白少华的脸明明黯黯。唇角似勾不勾几许笑意慵懒。

    不知过了多久，陈清川起了身，修长如玉的手指为白少华系好繁复精致的衣扣。

    年三十，京城早已年味儿盎然。

    前两个年，他都是抵死和毒痛、梦魇纠缠过的。

    这人温香软玉的就在他身旁，拦他喝酒时身子半偎过来，酒香沾衣，眼尾泛红，颊飞醉霞，朱唇欲滴。

    注云：浪迹天涯快哉平生。自饮一杯，下家掷骰。

    他指弯托着酒盏举过下颔：“一敬官人两袖清风。”

    玉壶微倾，酒液粼粼。

    陈清川抬眼看过来，目光似想吃人。

    ……

    陈清川声音低哑：“……少华，你如此没心没肺的么？”

    诗签上垂落一帘瑶劣，团团簇簇，却垂落有致，题「天涯倦客」，诗云：一蓑烟雨任平生。注云：席中同庚者陪一盏，同辰者陪一盏，左数其五者陪一盏。

    白少华伸手就要拿酒壶，陈清川先他取走酒壶，满上一盅，向各位敬酒：“我代他三盅。”

    霜照复又摇骰，摇至了容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