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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信!我不信!父亲是文官清流,怎会允许女儿去做人妾侍?”应时雨不贵规矩,大叫起来。

    在亲事未定前,她用了许多方法去打听,究竟预备把她定给哪户人家,竟让太太在这时候决意把她写到名下?

    年前四姐姐刚定下人家,说的是一个刚中进士不久的穷举子,听说人才相貌皆不大好,比四姐姐还要大好多岁,中了举要外放,滞留在京城都小半年了,还在四处谋出路呢,她听了之后有些不屑。

    她一心沉浸在狂喜中,却忽视了嫡母那一抹怪异的笑。

    “太太,女儿要见父亲,我要见爹爹…”

    就这样,应家五姑娘在夏历四月十六的晚上,变成了范府的时姨娘。

    当日,她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屋子,只知道屋外的婆子多了几重,都是为了看管她,不让她做出自残的事情来,也是拦着五姑娘不让她出门找长辈们不快的。

    “你出门子要穿的衣裳,我晚些让春嬷嬷带人给你送去,不用花时间去绣了……”

    “我要见父亲!我一定要见父亲!”

    天顺八年,她十七岁,应家二房在京城落脚住下有一年光景了,正逐渐适应京城的交际圈。

    十六岁随父亲上京,如今已经十七了,四姐姐定亲过后,怎么说也是到她了。

    从嫡母伍氏和她说完要进范府后,直到她出门子,应时雨再未见过应家一众父兄长辈,或是祖母姐妹们。

    婆子们给她灌了两碗参汤,几个人托着扶着,又艰难地给她描眉画眼,把轻飘飘的五姑娘背上了轿子。

    屋外的丫鬟婆子人影晃动,明明听到屋内吵闹,却不敢贸然闯进来。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向来高高在上的嫡母这回放下姿态,笑容和煦,抬手让下人们都出去了,说要母女俩儿说点贴心话,偌大的屋里只剩她们两个。

    和上回一样清空了屋里人,这回却是板上钉钉地和她说:“你要嫁的,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家中堆金积玉,无论如何是不会亏待了你去的。”

    伍氏眼中似有水光闪过,任由着她抱着膝腿,脸色依旧不变,嗓子有些发哑:“你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五姑娘不愿与人做妾,闹了好几天绝食,在出门之前身子早已经饿得发软无力,几乎手都抬不起来。

    若父兄们都不能解决,而最终选择把应家一个嫡女作为姨娘送入范府,大概就是应家能想出来的最大的、最折辱的投诚罢了。

    再次进到太太伍氏的屋里,应时雨内心很是忐忑,有期待,也有抗拒,她对太太伍氏的感情极为复杂。

    嫡母伍氏的话还未说完,应时雨的眼泪就急急掉下来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无力地滑下圈椅,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看着嫡母冷漠的脸色。

    大伯父和爹爹要去官衙当值,兄长们各有差事,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面。

    仿佛是一盆泼天冰水,从天而降,把她的心和欢喜浇了个透,那府里还有一位当家主母,是说,让她…去做妾吗?

    上一世,要去范府当姨娘的消息便是由太太亲口告知她的,知她不愿,把她看管起来。

    那段时间伍氏似乎遇到了很大的烦心事,总是紧皱着眉头,眉间的悬针纹愈发深刻,面相显得老态,又带些刻薄。

    进范府的时间很赶,太太伍氏说完半个月之后,正是夏历四月十六,宜出门,忌动土。

    那时候她以为嫡母是要和她说亲事,内心既兴奋又紧张

    本朝妾侍是没有资格穿嫁衣的。

    有一日,太太伍氏让春嬷嬷来寻她。

    尽管是一顶小娇抬进的范府,可她毕竟是名义上的嫡女,虽不能有铺子山林田产的陪嫁,嫡母却让人折了三千两银票,收在她的随身包袱里,让甘妈妈和豆香小心照管着。

    她今年已经十七了,若是春末把婚事定下来,怕是明年开春就要嫁过去,她只剩几个月的时间绣嫁衣了,算一算,时间也是够紧迫的。

    她还记得,当时听完这句话,胸腔的喜悦几乎要冒到头上了,却不敢放肆,只压着那阵狂喜,羞着一张盈盈俏脸,抬眼看了一眼嫡母。

    应时雨记得那阵子,祖母程氏和大伯母李氏对外一直称病,也不让小辈们去请安,轻易不见客人,家中一应大小事务全由伍氏周全。

    过完了春天不久,京城的积雪陆续融掉,不少闺秀都相约出门看花踏春,抽了条的柳枝儿随风飘扬,京城应家里一片碧绿春意。

    在她等得忍不住的时候,没几天,嫡母又把她叫去。

    太太也成了她在范府最后见到的一个亲眷。

    姨娘在她十五岁时,在金陵五华巷病逝,她为姨娘守孝一载,不宜议亲。

    她那时候听完光顾着高兴,跪下来给嫡母伍氏磕了好几个头,满心满意都是往后自己要比四姐姐高一头的心思,找的人家想必也比她那个穷举子未婚夫要好。

    当朝律法规定,妾侍姨娘奴仆都不能有私产,何况是去做范府的姨娘,京城里,除了皇宫,规矩最大的怕就是范府了。

    却见嫡母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冷冰冰的脸色,看也不看她,直勾勾看着前方的虚空,接着硬邦邦地说:“只是那府里有一位当家主母,对家里女眷要求颇为严厉,你若抬进去,为了我们应家,也要循规蹈矩些。”

    嫡母低头拿起茶杯,吹了两口,既不喝,也不看她

    嫡母伍氏把她拉到身边,情真意切地说这么多年看着她长大,眼看着就要嫁人了,心有不舍,为了让她往后在夫家更体面,家中长辈决意把她写在嫡母名下,这样就是嫡出的女儿。

    两位堂姐和大姐姐均已嫁人,四姐姐定亲之后收心许多,只窝在屋里绣嫁妆,她一个人待着又等不来什么消息,闷得直发慌。

    后来,她思来想去,翻来覆去地咀嚼,应家怕是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在府内和外头悄然发生着,嫡母即便知晓,也不能和她这个深闺庶女讲。

    没有一门好亲事,没有嫡女的十里红妆,也没有亲朋的执手含泪相送,以往的闺中密友都不愿和一个当了姨娘的旧识称姐妹。

    若不是内院的事情,那大抵就是内院女眷伸不到手的外头了,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

    她们这些女儿们去请安,还不时见到她长久地坐在屋里沉默,也不耐烦和她们讲话,请安过后便让她们回屋去不要再出来,这些都是她从未留意到的细节。

    见伍氏放下茶杯不言语,她膝行几步到伍氏跟前,“太太,求求你,我要见爹爹!爹爹必定不同意我去!太太!”

    那顶红色的小轿停在京城应家东北角的后门,等着应家五姑娘上轿。

    上一世在闺阁当姑娘的时候,伍氏不乐意见到庶女们,只要后院的规矩没有大差错,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虽不曾对她们严加管教,在日常用度上却不曾苛待。

    若不是后来突然要把她抬进范府做姨娘,伍氏也会和其他府中的当家太太一样,为她准备一副嫁妆,挑选一个不上不下的人家,把这个庶女打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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