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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蔻香放下烧好的火盆,里头又只剩下应时雨和紫苏二人了。

    “…做事须循天理,出言要顺人心。见先哲于羮墙,慎独知于衾影。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永无恶曜加临,常有吉神拥护。近报则在自己,远报则在儿孙…”

    说完这些话,主仆二人一下子都觉得亲近了不少,毕竟在这院子里,两人怀揣了一份共同的秘密。

    “灯笼呢?”应时雨顿笔,问,眼睛直直盯住桌面上的字纸,并未看向紫苏。

    “烧掉它!”

    应时雨起身到一旁的小书房里,坐在平时她读书练字的小檀木半圆圈椅上,脸色有些苍白。

    “地上凉,烧了火盆子也冷,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着。“应时雨伸手把紫苏拉起来,替她把眼角的泪擦了。

    见火盆里的灰烬已经不成形,应时雨这才重新提起笔,把今日两百个大字,一笔一划地写完。

    上一世练,不过是仿了个形罢了,这一世,她却想好好练习一番。

    “小的时候我病了,我娘亲也是求神拜佛。若姨娘有什么事,怕姑娘也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反正我人小,被抓到了就说我夜里看不见路走迷了,又不做坏事,耍个赖卖个乖,总能混过去的。”

    紫苏摇摇头:“不怕,我爹爹说,黑暗里只有作怪的人,没有害人的鬼。还说我头上燃了三把真火,鬼怪都不敢靠近我。”

    传了话,还把姨娘灭了的灯笼都拿走了,在内院里有胆气,也有急智。

    紫苏盯着灯笼看了一眼,立即把灯笼架往那盆火里丢下去。

    一开始这个灯笼烧得有些慢,后来灯笼纸和那几根竹子架就都烧成了灰烬。

    应时雨被逗得笑出来,见紫苏是真的不怕,又问:“昨日我让你带着珠花去找姨娘的事情,你可是问过你爹娘了再做的决定?”

    “我还真是没见过你这样聪明伶俐的丫头!”应时雨忍不住好好地赞了一把紫苏。

    “我见碧桃姐姐手上的灯笼灭了,她想回老太太屋里去拿,就自作主张把她那个换走了。”紫苏磨好墨,站在一旁,低眉顺眼地看着姑娘一丝不苟地写字。

    “你娘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让你听我的,那才是没心肝的娘亲。她不让你去做,才是真正疼你。”应时雨拿起手边的手边的八宝茶赏了紫苏,问她为何最后又去了。

    此时火盆中发出“啪”一声响,一段热炭烧断,弹了几个火星子出来。

    她十分庆幸,这一世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忽视了她,而是趁早把这块璞玉挖掘了出来,决意以后要把紫苏好好地收在自己手上。

    紫苏再三确认周边没有人,才解开身上的衣襟口子,从胸口拿出一个压得扁扁的竹制灯笼,不复平整的灯笼纸上赫然写着“宜欢苑”三个字。

    应时雨把这一句念给紫苏听,又告诉她:“这是道教经典,劝人向善的好经文。”

    紫苏一开始还有些失望,后来又觉得姑娘说得对,便行了个礼,乖巧道:“我都听姑娘的。”

    应时雨见状,放下手中的湖笔,顺后拿起一枚尖利的开信刀,拨了两下灰,灰烬的形都散了,再一搅,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紫苏不敢当,把八宝茶放下,又要跪下,被应时雨拉住了。

    “灯笼呢?”应时雨再问,手上还拿着那支笔,滴了一滴墨在纸上,很快就晕开了。

    “我有一套用旧了的文房四宝,还有几支新湖笔,是要赏给你的。”

    应时雨看紫苏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这样口齿伶俐、脑子灵活的丫头,无论跟着谁,在内宅里必定能有自己的造化。

    没想到她还真办成了这件事!

    应时雨帮她把话接上:“你娘说,五姑娘一个庶女,身家性命和前途未来都掌握在太太手上,你不过是她偶尔使唤了几回的小丫头,把这桩危险的事交给你,是把你往火坑里推。若是被内院的人抓到你大晚上在春晖堂附近晃,到时候要把你赶出内院,五姑娘也保不住你。”

    应时雨并没有接过来,语气有些冰冷,大概是颤抖,大概是害怕。

    此类割金断玉的字体,需要神闲气定的姿态和傲视一切的心气来写,她写得并不好。

    紫苏被那段烧断的炭火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子才回过神来:“昨夜我拿着那个灭掉的灯笼,专挑偏僻的小路走。出外院的时候,见没人注意我,我就把灯笼拆了,到家了才发现灯笼里头的蜡烛几乎燃尽,短得像是被人削一截似的。”

    应时雨的这句话说得紫苏两眼放光,但,“可现在你年龄尚小,若是拿回去反招人闲话。你往后就跟我在这里多认认字,等过一两年你升等了,我再把那套东西赏给你,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紫苏半懂不懂,只懵懂应下来。

    紫苏有些呜咽,喝了两口甜腻的八宝茶,才止住泪:“我原本也是不打算去的,可是我想到姨娘向来对我们和善,前些日子姑娘病着的时候,姨娘一开始三日两头地来,后来太太让各处锁了小角门才没来。”

    “姑娘快别这么说,”紫苏忙摆手,说道,“虽然我还是没有等级的小丫头,可我也知道其他姑娘屋里是不会要我这样刚留头的作贴身伺候的,是姑娘给了我一个希望。”

    紫苏看了眼五姑娘,见她没有生气的意思,点头:“我娘说,我是姑娘院里的人,让我听我姑娘差遣。”

    “放你到我个庶女的屋里,真是埋没了!”

    昨日她在出发去春晖堂前,小丫头跑进来,低头说新年了,请姑娘赏她一支旧珠花戴戴。

    “难为你了,想必早上春晖堂附近的事你都听说了,其中凶险我不说你也能猜到。紫苏,我和姨娘都在这里谢过你了。”应时雨握住紫苏的小手,却没有再赏她什么。

    应时雨原本想拒绝,但又想到,紫苏大概不会说这样的没由头的话,就让她去叫蔻香。

    紫苏从外头进来,就见姑娘气色不好,轻声问:“姑娘在外头吹了风,可要让蔻香姐姐拢盆火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娘怕你被我为难,还让你假意答应,到时候再用几句谎话搪塞我,说没有遇到琼花姨娘,事情没办成,我也不能责怪于你。是不是?”

    紫苏应声,拿起那根磨了一半的墨条,见身后和窗外都无人,便低声把昨晚自己如何躲在小花园里头,又如何引琼花姨娘绕远路的事情,三言两语,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紫苏慌忙跪下,以头触地,小小的身子又抖了起来。

    “我要听实话。”应时雨敛住笑,又颇为温和地说了这句话。

    紫苏咬咬嘴唇,又看了五姑娘一眼,然后摇头:“我娘并不同意我去,她说…”小丫头欲言又止,有些不敢再往下讲。

    应时雨平静下来,看着紫苏,还真有些佩服这丫头,应家园子大,树影瞳瞳,有些地方她带着人都不敢去。

    “今日还是要写两百字,你磨墨吧。”应时雨把桌上的练字的宣纸叠放好,示意紫苏动手。

    拿着帕子净手,开始细看自己的字,今日仿的是徽宗的瘦金体,临的是《文昌帝君阴骘文》。

    “昨夜园子里人不多,你一个小丫头,又没有灯笼在里头转来转去的,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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