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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铺幡子下坐着的那群人里，眉骨突出、眼窝很深、满脸虬髯那个。”
她再回过身来，就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
薛白问道：“假设有人知道柳郎婿与杜家不和，威逼利诱，能让他诬告杜家吗？”
“来捉我们的？”杜五郎道：“怎么办？”
说到这里，杜媗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又道：“此案发生在年初，但至今还有人被逼死。阿爷怕步了韦坚后尘，一直小心翼翼，偏郎君始终是那性子不改。”
听了这一句话，杜媗低落下来。
夜色中，敲门声已响了一会。
薛白迟疑片刻，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太子可靠吗？”
“还有你。”吉温又转向万年县尉，道：“速回升平坊杜宅查，东宫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必是杜宅有人报信……”
吉温问道：“长安县丞还未到吗？”
杜五郎、青岚皆喜，纷纷道：“那太好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薛白，你可是河东薛氏？”
杜媗想了想，缓缓点头，道：“对。”
“阿郎，望火楼回报，柳勣家宅失火了！”
“二妹虽只是良娣，与太子感情却很好。”
车厢中，青岚道：“太子居所就从前面第二条巷子进去……”
“郎君到万年县衙状告了阿爷……”
“能。”
“韦坚被贬、皇甫惟明移交了兵权，此事本这般过去了，但韦家兄弟上书鸣冤，引得圣人震怒，朝廷大加株连，死者无数。太子无奈，只好以‘情义不睦’与太子妃韦氏和离，让她削发为尼，才勉力保全。”
杜媗没有做太多思索，马上便吐出了这一个字。
“两位男施主可住在此处，娘子请随我来。”
吉温眼中闪过轻蔑之色，开口问道：“新的状纸，柳勣可写好了？”
“我也见过他们。”流觞吃惊道：“五郎出事后，他们就在我们家门外晃了。”
“废物……”
吉温不急不缓，饮了口茶，向门外唤道：“辛十二。”
当今天子严禁皇室子嗣参与朝政，遂于长安城东北隅的永兴坊、兴宁坊修筑大宅，让诸皇子分院居住以便密切照料、严格培养，称为“十王宅”。
薛白观察了一会，道：“他们在盯梢。”
“有，柳勣所列举之受其厚赂者数不胜数，其书房中皆是回礼，证据应有尽有！只是他家宅在长安县境内，下官不好遣人去拿。”
“嗯。”
~~
屋中没点烛火，唯有一点稀薄的月光。
“那人我认识。”杜五郎正从车帘的缝隙里往外瞧，忽然低声道，“吉大郎打死端砚那日他也在。”
“这张草稿上只说阿爷强拆婚姻。”
“一个是太子的内兄，一个是边镇节帅，私下交往，难免让圣人猜忌。”杜媗低声道：“太子的处境一直都不太好。”
杜媗话到一半，杜五郎已大惊道：“是大姐夫告的？”
“什么？！”
净音怕被责罚，应了一句连忙离开。
吉温又问道：“该教的道理都教他了？”
杜媗则回过头看向薛白，轻声问道：“火势可会烧到邻里？”
~~
难得的沉默之时，杜五郎小声感慨道：“哎，你竟有这般能耐？”
“若我们推测得不错，只要把这张草稿交给太子，就能有办法证明杜家是被陷害的？”
“不会，官差已经进门了，一定会赶紧灭火。”
“这般说，也是。”
“就只因为上元节时在街上巧遇？”
“还能这么告？”
薛白只当不知他在问谁，默然不答。
“这封状纸你如何看？”
流觞还在哭，嘴里嘟囔道：“他就是不想丢掉太子连襟的身份。”
“坊中走水了。”杜媗道：“郎君不在，我怕火势蔓延到我家，想到贵寺避一宿，宵禁结束之后便走，可否？”
杜媗神色一动，问道：“你是说，郎君到万年县衙之后才改了主意？”
烛光中，可看到他穿的是青色官袍，面前的万年县尉也是。但他坐着，万年县尉却躬着腰站着。
杜媗走了两步，将纸团摊开、铺在窗户上看过，仔细将它折好，原是想放进荷包，转念间背过身将它贴身收好。
孩童们在街边柳树下追遂，唱着歌谣。
杜媗道：“依唐律，‘两愿离婚’，阿爷也不能逼他和离。”
小尼姑披衣赶来，隔着门问道：“何人夜访？”
杜媗道：“个中内情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太子妃姓韦，其兄韦坚乃朝廷干臣，今年正月上元节，太子出游曾与韦坚巧遇，而当晚韦坚又与边镇节帅皇甫惟明相约夜游。因此朝中有人弹劾他们‘私相往来，欲共立太子’。”
“东宫竟已插手销毁证据，但此事亦是直指东宫的证据，你携我牌符查，好好查。”
夜更静，五人遂挤在这小屋子里歇了一夜。
他思忖了一会，再次招手让辛十二上前，吩咐起来。
杜五郎小声问道：“那是什么？能救阿爷吗？”
“喏。”
官廨中烛光通明，京兆府法曹吉温拿起了桌上的讼状扫了一眼，随手将它放在烛火上。www.boaoshuwu.com
即使是太子也不住东宫，以免与东宫属官有太多接触，只在十王宅中辟出一处可供车马往来的别院居住。
流觞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哭道：“娘子……宅子烧了……那些都是娘子的嫁妆换来的啊……”
清晨。
杜媗没在意他的语气，黑暗中不太看得清彼此，让她忽略了他的年纪，更容易把他视作可以商讨的对象。
一个家仆打扮，高眉深目的虬髯大汉当即进来。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我失了记忆，不记得了。”
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屋门外响起。
薛白却问道：“韦氏的前车之鉴是什么？”
“为何？”
昨夜万年县尉去杜宅查看过，依籍
吉温一愣之后倏然起身，眼中满是惊疑之色，其后自语道：“反应竟如此迅速？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不太了解柳郎婿与杜家。”薛白反问道：“你是如何看的？”
“哪个？”
她声音有些悲意，叹道：“必然是如此了。”
“好吧，娘子请进，莫惊动了师父。”
净音探头看了一眼，见她身后还站着两个男子，不免犹豫。
净音听出是杜媗的声音，打开后门，问道：“娘子怎此时过来？”
辛十二应道：“回阿郎，他派人言被耽误。”
“里面可是净音师太？是我。”
杜媗道：“放心，太子很可靠。”
辛十二坐在茶铺外，以锐利的目光在街巷中扫着，视线追随着一辆骡车走远。
“娘子客气了。”
火焰迅速腾起，将它吞噬成灰烬，唯留一缕轻烟。
流觞被“祼死”二字吓得一个激灵，不敢言语，只好低声抽泣。
“喏。”
辛十二道：“因之前文书未到，县尉颜真卿死活不肯通融，他晚了半个多时辰才得以遣人往柳勣宅中。”
“只要一间柴房即可。”杜媗又道。
“是，他已愿与东宫划清界限。”
“不麻烦了，我与两个弟弟将就一夜即可。”杜媗上前握着净音的手，低声道：“今夜多谢你，我必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噤声。”杜媗责骂道：“可知那等罪名盖下来是何下场？！韦氏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至今尚有族人祼死公府，你还舍不得些外物？”
“不仅写了，还写得文采斐然、义正言辞。”
“软骨头。”吉温轻笑一声，问道：“证据呢？”
吉温当即不悦，一张脸冷了下来。
薛白想了想，眼下除了向太子求救也没有别的办法。
等到五更天，街鼓声响起，长安城门与各个坊门依次打开……
“那他就不该以谋逆大罪告杜家。”薛白道：“书房里没找到别的草稿，我认为他就是誊写了这张草稿。”
“也就是说，在写状纸的过程中柳郎婿的怒气该是稍微消了些才对？”
“……”
薛白道：“草稿上修改了一些字句，我看那意思，修改之后语气应该是变得缓和了？”
一辆骡车由南而来，走过永兴坊的十字街。
“好。”薛白拿出纸团，放在杜媗手里。
薛白默然，从这一场巧遇引发的大案中自去体会着一个皇帝对儿子的猜忌，末了问道：“然后呢？”
敦义坊东南隅原本有座法觉尼寺，在开元二年并入了资善尼寺，寺庙颇大。
薛白问道：“上次太子选择了与韦氏和离？那这次？”
待把走在最后那俊秀少年也放进了尼寺，净音好生惭愧，默念了两句佛经，轻手轻脚栓上门，领着五人进了一间最僻静的小厢房。
“你找到的物件给我。”
“阿爷从不与旁人交恶、连交集都少，若说有人状告阿爷，极可能就是郎君。他一开始写下这封稿纸，其后怒气上来，揉了它，改告‘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女婿告岳父，本身便是最有利之证据，故而京兆府才敢立即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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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回过身来，就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
薛白问道：“假设有人知道柳郎婿与杜家不和，威逼利诱，能让他诬告杜家吗？”
“来捉我们的？”杜五郎道：“怎么办？”
说到这里，杜媗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又道：“此案发生在年初，但至今还有人被逼死。阿爷怕步了韦坚后尘，一直小心翼翼，偏郎君始终是那性子不改。”
听了这一句话，杜媗低落下来。
夜色中，敲门声已响了一会。
薛白迟疑片刻，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太子可靠吗？”
“还有你。”吉温又转向万年县尉，道：“速回升平坊杜宅查，东宫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必是杜宅有人报信……”
吉温问道：“长安县丞还未到吗？”
杜五郎、青岚皆喜，纷纷道：“那太好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薛白，你可是河东薛氏？”
杜媗想了想，缓缓点头，道：“对。”
“阿郎，望火楼回报，柳勣家宅失火了！”
“二妹虽只是良娣，与太子感情却很好。”
车厢中，青岚道：“太子居所就从前面第二条巷子进去……”
“郎君到万年县衙状告了阿爷……”
“能。”
“韦坚被贬、皇甫惟明移交了兵权，此事本这般过去了，但韦家兄弟上书鸣冤，引得圣人震怒，朝廷大加株连，死者无数。太子无奈，只好以‘情义不睦’与太子妃韦氏和离，让她削发为尼，才勉力保全。”
杜媗没有做太多思索，马上便吐出了这一个字。
“两位男施主可住在此处，娘子请随我来。”
吉温眼中闪过轻蔑之色，开口问道：“新的状纸，柳勣可写好了？”
“我也见过他们。”流觞吃惊道：“五郎出事后，他们就在我们家门外晃了。”
“废物……”
吉温不急不缓，饮了口茶，向门外唤道：“辛十二。”
当今天子严禁皇室子嗣参与朝政，遂于长安城东北隅的永兴坊、兴宁坊修筑大宅，让诸皇子分院居住以便密切照料、严格培养，称为“十王宅”。
薛白观察了一会，道：“他们在盯梢。”
“有，柳勣所列举之受其厚赂者数不胜数，其书房中皆是回礼，证据应有尽有！只是他家宅在长安县境内，下官不好遣人去拿。”
“嗯。”
~~
屋中没点烛火，唯有一点稀薄的月光。
“那人我认识。”杜五郎正从车帘的缝隙里往外瞧，忽然低声道，“吉大郎打死端砚那日他也在。”
“这张草稿上只说阿爷强拆婚姻。”
“一个是太子的内兄，一个是边镇节帅，私下交往，难免让圣人猜忌。”杜媗低声道：“太子的处境一直都不太好。”
杜媗话到一半，杜五郎已大惊道：“是大姐夫告的？”
“什么？！”
净音怕被责罚，应了一句连忙离开。
吉温又问道：“该教的道理都教他了？”
杜媗则回过头看向薛白，轻声问道：“火势可会烧到邻里？”
~~
难得的沉默之时，杜五郎小声感慨道：“哎，你竟有这般能耐？”
“若我们推测得不错，只要把这张草稿交给太子，就能有办法证明杜家是被陷害的？”
“不会，官差已经进门了，一定会赶紧灭火。”
“这般说，也是。”
“就只因为上元节时在街上巧遇？”
“还能这么告？”
薛白只当不知他在问谁，默然不答。
“这封状纸你如何看？”
流觞还在哭，嘴里嘟囔道：“他就是不想丢掉太子连襟的身份。”
“坊中走水了。”杜媗道：“郎君不在，我怕火势蔓延到我家，想到贵寺避一宿，宵禁结束之后便走，可否？”
杜媗神色一动，问道：“你是说，郎君到万年县衙之后才改了主意？”
烛光中，可看到他穿的是青色官袍，面前的万年县尉也是。但他坐着，万年县尉却躬着腰站着。
杜媗走了两步，将纸团摊开、铺在窗户上看过，仔细将它折好，原是想放进荷包，转念间背过身将它贴身收好。
孩童们在街边柳树下追遂，唱着歌谣。
杜媗道：“依唐律，‘两愿离婚’，阿爷也不能逼他和离。”
小尼姑披衣赶来，隔着门问道：“何人夜访？”
杜媗道：“个中内情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太子妃姓韦，其兄韦坚乃朝廷干臣，今年正月上元节，太子出游曾与韦坚巧遇，而当晚韦坚又与边镇节帅皇甫惟明相约夜游。因此朝中有人弹劾他们‘私相往来，欲共立太子’。”
“东宫竟已插手销毁证据，但此事亦是直指东宫的证据，你携我牌符查，好好查。”
夜更静，五人遂挤在这小屋子里歇了一夜。
他思忖了一会，再次招手让辛十二上前，吩咐起来。
杜五郎小声问道：“那是什么？能救阿爷吗？”
“喏。”
官廨中烛光通明，京兆府法曹吉温拿起了桌上的讼状扫了一眼，随手将它放在烛火上。www.boaoshuwu.com
即使是太子也不住东宫，以免与东宫属官有太多接触，只在十王宅中辟出一处可供车马往来的别院居住。
流觞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哭道：“娘子……宅子烧了……那些都是娘子的嫁妆换来的啊……”
清晨。
杜媗没在意他的语气，黑暗中不太看得清彼此，让她忽略了他的年纪，更容易把他视作可以商讨的对象。
一个家仆打扮，高眉深目的虬髯大汉当即进来。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我失了记忆，不记得了。”
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屋门外响起。
薛白却问道：“韦氏的前车之鉴是什么？”
“为何？”
昨夜万年县尉去杜宅查看过，依籍
吉温一愣之后倏然起身，眼中满是惊疑之色，其后自语道：“反应竟如此迅速？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不太了解柳郎婿与杜家。”薛白反问道：“你是如何看的？”
“哪个？”
她声音有些悲意，叹道：“必然是如此了。”
“好吧，娘子请进，莫惊动了师父。”
净音探头看了一眼，见她身后还站着两个男子，不免犹豫。
净音听出是杜媗的声音，打开后门，问道：“娘子怎此时过来？”
辛十二应道：“回阿郎，他派人言被耽误。”
“里面可是净音师太？是我。”
杜媗道：“放心，太子很可靠。”
辛十二坐在茶铺外，以锐利的目光在街巷中扫着，视线追随着一辆骡车走远。
“娘子客气了。”
火焰迅速腾起，将它吞噬成灰烬，唯留一缕轻烟。
流觞被“祼死”二字吓得一个激灵，不敢言语，只好低声抽泣。
“喏。”
辛十二道：“因之前文书未到，县尉颜真卿死活不肯通融，他晚了半个多时辰才得以遣人往柳勣宅中。”
“只要一间柴房即可。”杜媗又道。
“是，他已愿与东宫划清界限。”
“不麻烦了，我与两个弟弟将就一夜即可。”杜媗上前握着净音的手，低声道：“今夜多谢你，我必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噤声。”杜媗责骂道：“可知那等罪名盖下来是何下场？！韦氏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至今尚有族人祼死公府，你还舍不得些外物？”
“不仅写了，还写得文采斐然、义正言辞。”
“软骨头。”吉温轻笑一声，问道：“证据呢？”
吉温当即不悦，一张脸冷了下来。
薛白想了想，眼下除了向太子求救也没有别的办法。
等到五更天，街鼓声响起，长安城门与各个坊门依次打开……
“那他就不该以谋逆大罪告杜家。”薛白道：“书房里没找到别的草稿，我认为他就是誊写了这张草稿。”
“也就是说，在写状纸的过程中柳郎婿的怒气该是稍微消了些才对？”
“……”
薛白道：“草稿上修改了一些字句，我看那意思，修改之后语气应该是变得缓和了？”
一辆骡车由南而来，走过永兴坊的十字街。
“好。”薛白拿出纸团，放在杜媗手里。
薛白默然，从这一场巧遇引发的大案中自去体会着一个皇帝对儿子的猜忌，末了问道：“然后呢？”
敦义坊东南隅原本有座法觉尼寺，在开元二年并入了资善尼寺，寺庙颇大。
薛白问道：“上次太子选择了与韦氏和离？那这次？”
待把走在最后那俊秀少年也放进了尼寺，净音好生惭愧，默念了两句佛经，轻手轻脚栓上门，领着五人进了一间最僻静的小厢房。
“你找到的物件给我。”
“阿爷从不与旁人交恶、连交集都少，若说有人状告阿爷，极可能就是郎君。他一开始写下这封稿纸，其后怒气上来，揉了它，改告‘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女婿告岳父，本身便是最有利之证据，故而京兆府才敢立即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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