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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胃的冲动让他勉强拾起一点力气,侧过身,趴在垃圾桶上呕吐了起来。

    “你妈说你想见我,我猜猜看是为什么,猜对了你就起一阵风。”

    没吃晚饭,吐出来的自然都是水。

    墓碑上面有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小少年脸极为稚嫩。

    庭若玫跪在浴缸的外面,身体懒散地趴在浴缸边上,一只手拨弄着浴缸中不断升高的水面。

    庭仰放下手中的花束,看着低矮的墓碑,叹息道:“以前你总嘲笑我比你矮,现在我看你,得低着头看了。”

    “你感受到我的痛苦了吗?”

    他湿漉漉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下的床单被水洇成了深色,他好像躺在了水墨画上。

    “要不然你还是选快一点,我有点冷。”

    大脑无法思考任何事,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肺部好像在灼烧,四肢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蝉鸣的叫声不绝,嘶哑悠长,好像无时无刻都在诉说自己的苦难。

    入睡前,他以为自己今晚会梦见张逸泽。

    漫出来的水打湿了庭若玫的裙摆,她好像被露水打湿的百合。

    水吐完之后就是胃酸,吐到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他扶着书桌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窗边,怔怔地盯着皎白的月光。

    这不是智能触屏手机,只能收发短信和打电话的手机。

    【张逸泽:我看到一只大白猫蹲在我的窗户边上,好可爱!】

    筒子楼不算高,但人跳下去也还是会死的。

    庭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张了张嘴,最后却没发出声音。他慢慢在床上蜷缩起了身体,过了会,却是突兀地笑了起来。

    他数了数花枝,随后把花束拆开,摆了一排花在张逸泽墓前。

    “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却得不到好的结果。”

    ,难受的感觉才消退许多。

    在梦里回顾少年时的欢乐时光的确太过煽情,但在此时此刻,却是难得的幸运。

    他安安静静倒在水中,脖子处一片青紫。

    庭若玫的声音很好听,缓缓说着某件事时,会有一种流水的细腻温柔。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大桥,是最后一站,离家倒也不远。

    浑身上下依旧没有一点力气,张了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终于飘了一阵磨磨蹭蹭的微风。

    【一见如故:你数学卷子写完没?我第三份的最后一题不会,能去你家让你教我吗?】

    

    风停了,万物无声。

    这就是庭若玫的爱,周而复始的矛盾与伤害。

    一片叶子也没掉下来。

    庭仰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随便拍了拍水泥地上的落叶和灰尘,席地而坐。

    ……

    庭若玫用力将庭仰按在水中,因为太过用力,手臂上都鼓起了青筋。

    庭仰觉得自己在向下潜入深海,瑰丽壮阔的景象诱惑他不断向下探索,然而潜入深海产生的高压让他四肢百骸产生了类似粉身碎骨的痛觉。

    庭仰走到过道里,顺着台阶一级级往下走。

    那年庭仰初二,他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写习题卷,燥热的气候让他心情烦闷,与母亲跌至冰点的关系也让他愈发沉默。

    他喃喃道:“如果我跳下去,会不会好过一点?”

    【庭仰:明天给我也看看。】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运气。

    她正在不遗余力地杀死自己的孩子。

    冷漠的面容配上冷酷的声音,不难让人联想到真相的残酷。

    庭仰没有起疑,母亲生病以后记忆力就差了很多,忘记一些事也是在所难免的。

    庭若玫站了起来,高挑纤瘦的身材配上纯白的长裙,像不染凡尘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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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仰笑了笑。

    庭仰低下头,看着蒙了黑雾一般的地面。

    天色已晚。

    庭若玫感觉自己被人当头一棒打了下来,大脑嗡嗡嗡的,唯独麻木的肢体还在试图颤抖着将庭仰扶出水面。

    对方长长的指甲掐在他的皮肉里,尖锐的疼痛令他呼吸一窒。

    他没多想,收回目光开始回复祁知序的消息。

    很久不起风,庭仰也不着急。

    过了很久,庭仰也够幸运,都这样了还能命大的活下来。

    大概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庭仰就这么死去最好了。

    即使他已经看见了海底腐烂成白骨的尸骸,也还是忍不住心怀侥幸,再靠近一点。

    “我们这么久没见,我都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了。”庭仰把自己买的那束花又抱了回来,“以前和你在一起,都是你一直说话,我来回答你。”

    “你很痛苦吗?”

    起了一阵微风,柏树枝条小弧度摆了摆。

    准确来说,一字未动。

    庭若玫因为这些年的体力劳动,力气比一般人要大上一点。

    庭仰话还没说完,庭若玫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往前一带。

    下一刻,天旋地转。

    “五分钟前,水已经漫过了我半条手臂,我想,如果你这时候进来,我不会和你说一句话,因为你害我等了那么久。”

    刚走没两级,一阵急骤的风倏而掀起,迅疾而猛的风让两排香樟树哗哗作响。

    “直到你刚刚进来,我已经有了一个新想法,你想听听看吗?”

    而庭仰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摔进浴缸时的剧烈撞击,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

    等庭若玫终于从疯狂中清醒过来时,庭仰已经不再挣扎了。

    手机嗡嗡震动一下,庭仰拿起手机,查看收到的短信。

    “如果,当年没有生下你,我的生活会不会好上千万倍?”

    不是特殊日子,墓园里几乎没有人。

    她抱着庭仰哭得声嘶力竭,痛苦攫取心脏,懊悔生根发芽。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我先走了,暑假再来看你。”

    屋子里有水流的声音,好像是水龙头忘记关了。

    庭仰语调轻松地猜了起来,“钱不够花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烧一点?”

    庭仰拍掉头上的叶子,“不同意就不同意,报复我干什么?”

    ……

    他起身往声源走,卫生间门关着,灯却亮着。

园,庭仰轻车熟路找到了张逸泽的墓碑。

    起了一阵大风,抗议一般还落了几片过道的叶子在他头上。

    一浴缸的水可以轻而易举淹没他。

    庭仰的脑袋狠狠撞在了浴缸内壁,晕眩的感觉还没过去,窒息的感觉又漫了上来。

    庭仰看着矮矮的墓碑,垂下眼低声道:“有人说小时候长得快的,长大就长不高了,我现在一米八二,要是你能活到这时候,我估计你最多也就一米八。”

    从梦境里醒来,后半段已经模模糊糊,唯独前半段的窒息感记忆犹新。

    整条过道里只有庭仰一个人,就好像,这成百上千片落叶,是为庭仰一个人落下的一样。

    他的脑海里有无意义的白光和纯黑交替闪烁,最后汇聚成一片混沌。

    到家后,庭仰快速洗漱一番就准备上床睡觉。

    【TVT:明天吧,我还没做到那里。】

    过了一会,庭仰又说。

    “你慢慢选,我不着急。”

    【张逸泽:你不说我也要带给你看看,我已经用鱼干诱惑住它了。】

    台阶两旁栽种的是香樟树,冬季依然枝繁叶茂。

    庭仰坐在公交车里看江水时,总觉得那漆黑的水面带着一些隐秘的黑暗,仿佛静波之下暗潮涌动。

    “我在想,为什么一直是我在付出呢?”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些本就摇摇欲坠的树叶顿时从枝干上跌落,在灰色的天空下下坠。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缺钱和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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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拼尽全力想要掰开庭若玫的手,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徒劳。

    窗外有一声短促的鸟鸣响起,远方有极轻的鸣笛声划破黑夜,摇摇晃晃荡进了花乡街。

    这只是赶了巧风停了,庭仰却十分不唯物主义地觉得这是灵异事件。

    梦境里,夜凉如水。

    推开门,眼前的一幕却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墓园里柏树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十八岁这年夏天的风和十五岁那年好像没有任何不同。

    “这里有白玫瑰,白百合,栀子花……乱七八糟的,你看你喜欢哪个,落片叶子上去,明年清明,我给你带一大束过来。”

    庭仰房间里没开灯,就显得窗外的月光如此明亮。

    虽然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但是我还是更想看看明天的大白猫。

    然而最可笑的是,庭若玫哭得真情实感,却不愿意给庭仰叫一辆救护车。

    庭仰没法回答她,缺氧的痛苦让他觉得自己在深海里沉没。

    “我……”

    庭仰盯着短信看了好久,才慢慢打字回复。

    “十分钟前,我在想,如果你这时候进来,我就说,我看你还没洗澡,这一缸水是为你放的。”

    凉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回过神,压抑住心里的负面情绪。

    庭仰叹了口气,“算了,就知道你也选不出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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