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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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溪听着她越来越大的咕噜声，心想，这个时候，就算这个世界又出现了一个人类，她也不会抛下沧月和其他人类走，这一辈子，她只待在沧月的身边。

    人鱼岛上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和从前溶洞口那条大河有些相似，河流两岸也是密集的丛林。河流水位下降不少，但人鱼们依旧每天都会去河里泡澡。河里泡澡比海上泡澡安全许多，在陆地和丛林中，人鱼没有天敌。

    野外的猫不是宠物猫，她们没去寻找，任凭它自己在丛林中闯荡。

    云溪牵过沧月的手，带她抚过那个坟包，没有这么说，只是慢条斯理告诉她：“因为可以纪念。www.roumeng.me你和你的同伴如果想它了，就可以来这里看看它。”

    她的弓箭、石斧、木矛，连人鱼都打不过，又怎么能用来对付大鸟呢？

    今晚与往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生命在这里诞生，生命也在这里逝去。

    人鱼岛上的山洞十分宽敞，有一个足球场那般大，整个夏天，只有十来条人鱼在里面，云溪和沧月也占有一个小角落，但不怎么在那里过夜。

    如今却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中,看见那条人鱼抱着伴侣跃入大海，再未浮上来。

    她以为,所有动物都是像她这样的，抱着生存是第一要义的信念，活在这个世界上。

    暮色四合，海上升起一轮明月，一波波的海浪涌上来，拍打岸边的礁石，涛声阵阵，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在云溪的脸颊上，吹散了白日里的那些燥热和恐惧。

    她暂时想不出能用什么武器对付那头大鹏鸟，一来，它神出鬼没的，在一整片海域滑翔和寻找食物，她投毒都不知道投到哪里合适；二来，在海上也不方便使用火，她最多只能在海岸边点燃大量篝火；三来，她想不到合适的武器。

    墓地的形状。

    一长段的话，那条人鱼理解起来，向来要慢半拍。

    原来人鱼不一样。

    八月，气候愈发干旱，蓝田岛上的小瀑布直接断流，云溪在院子里种的浆果树和小麦苗全都枯死了。

    好在云溪烧制出了不少的容器，沧月每天都会带上陶罐，来来回回打水，想洗澡了她就去海边洗。

    沙坑中，埋葬着她同类的尸体。

    沧月在一旁咕噜咕噜，好像在附和云溪的话。

    一人一人鱼在月光的照耀下，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云溪印象中，第一次听到这首诗,是小时候看的一部武侠电视剧,那个古墓派出身的道姑葬身焚烧情花的大火之中,火焰焚身时,口中念的便是这句诗。

    身旁的人鱼用尾巴帮忙扫沙子，沙子扫到人类面前，人类一捧一捧，洒在沙坑上。

    也许那些人鱼多看几次同类的死亡，才能明白要在海上保持安静。

    *

    哦，还有一只猫。

    人类把它也视作了自己的同伴，看到它的遭遇，联想到了自己，所以埋葬了它。

    元好问的《雁丘词》。

    只要它们游得不远，沧月就能听见她的口哨预警声，勉强也算是一种防御方式。

    动物能明白死亡的含义吗？

    们还是不得不冒着危险，去海中捕猎。

    小时候,她很渴望那样爱恨纠缠生死相许的缠绵情感，长大后才发现世间有太多的求而不得和无可奈何,像她这样平凡的普通人,活着已是不易，遇到了一段所谓的爱情，也被太多事物裹挟，最终对方弃她而去。

    小时候，她常在老家的山上看到这种小土堆，祖祖辈辈的先人们，都埋葬在村里的那几座大山上，尸骨与青山共眠。

    淼淼搬到人鱼岛后，天天和一群全是鳞片的人鱼住一块，很是惊恐，当天晚上就跑去丛林里了。

    翌日，沧月去河里泡澡缓解身体的干燥，云溪站在河岸边，连吹了好几声的哨子，那只猫才从丛林中出来。

    于是终于明白爱情不是必需品，幻想中的风花雪月,回归到现实,不过是柴米油盐姜醋茶，至此也把“殉情”当作传说。

    沧月咕噜了一声，似懂非懂。

    沧月喉咙里发出低沉舒缓的咕噜，安抚云溪。

    云溪想方设法，打算烧制出一个大水缸出来，但没成功。

    狩猎鱼群的渔网，在那场战斗中被大鹏鸟抓破了，云溪着手编织一张新的渔网。

    坚持了两三天之后，云溪说：“这样长时间下去不行啊，我们去人鱼岛上住一段时间吧。”

    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陪她说话了，从此这个世界就没有她了。

    她们还是更喜欢蓝田岛上的二人世界。

    那条人鱼尾巴拍沙子拍得更用力了，像是有些不耐烦。

    云溪一面往沙坑上堆沙子，一面回忆往事。

    果不其然，八月中旬的某天，森林里燃起了熊熊烈火，一连烧了两天，岛上到处都是焦烟和焦味，好在

    云溪不愿意让它在丛林待着，天气干燥，除了不易觅食外，森林还容易失火。

    *

    云溪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个晚上，她们什么也没吃，夜晚睡觉时，一人一人鱼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一夜，她在心中默默许下承诺，如果沧月死了，她不会去寻找另一条人鱼的庇佑，她会陪着沧月一块死去。

    云溪还让沧月改一改，群体狩猎成功后发出鸣叫的习惯，沧月改得很快，有几只人鱼，慢慢也明白了沧月的意思，但多数人鱼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要改。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那时的沧月，是真的打算和她一样，不活了。

    云溪教训它：“从来都是鱼怕猫，哪有猫怕鱼的？”

    作为回馈，云溪愿意和她同生共死。

    云溪是最先恢复过来的，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她就开始让自己吃饱睡足，不去思考那些会令人心神恍惚的悲伤事情。

    可这些人鱼还不懂得埋葬同类的尸体，如同千百万年前的远古人类，直面死亡，一阵伤心之后，留下同类尸首，选择离开。

    她们带着淼淼，搬到了人鱼岛上。

    身旁的人鱼显然不太不理解人类的做法，问她：“为什么，要埋？”

    淼淼嗷呜嗷呜地叫，还是没跟她们回山洞住，只在丛林游荡，云溪每隔几天，吹一吹哨子，把它呼唤出来，喂它些肉干。

    可以的。在它们眼中，死亡就是不再能够狩猎，躺下后，再也站不起来。

    虽然这些鱼，都是人高马大的人鱼……

    云溪看着沧月的眼睛，说：“可我，不想要你陪我一块死。”

    它们又开始相约捕猎，只不过从十四条人鱼变为了十二条，加上沧月，总共十三条。

    她们和它们之间，理解力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某些时候，可以互相帮助，某些时候，云溪什么也改变不了，比如鸣叫的习性。

    听完云溪这段话，沧月像是思考许久，半分钟后，才理解过来，摇摇头，说：“不一样，不一样。”

    云溪捱下心中的伤悲，慢慢堆出了一个小沙堆。

    若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说不定还会掺杂更多的世俗和算计。

    她蹲在海边洗了洗手，然后重新跳上沧月的后背。

    苦思许久，没有找到对付的方法，某天她去人鱼岛上时，发现站在那个半山腰上的山洞外头，有时候，可以看见人鱼们在海上狩猎的身影。

    也许，这是动物悲伤的方式。

    彼此都没有哭泣，但不是哭泣才算悲伤。

    云溪伸手，用手指描摹身旁人鱼的精致容颜，脑海胡思乱想，想她们会不会有下辈子，下辈子还能否相遇？万一下辈子还是不同的物种，自己还会不会接受她呢？

    淼淼早已回到了家中，见她们两手空空回来，它把一只肥硕的山鼠叼到了云溪的脚边。

    不过是物竞天择的自然选择罢了。

    为什么呢？因为物伤其类。

    沧月咕噜了一声，尾巴轻轻拍了拍地上的沙子，没有开口说人话。

    她觉得沧月的寿命会比她长，所以，她要好好保养身体，争取在这个世界活的久些，彼此就能够相爱相伴久些。

    天气炎热，岛上动植物稀少，它

    云溪继续道：“如果将来，我死在你前面，你可不可以不要像它的伴侣那样一块死去？你可以像我这样，在你的领地范围内，找个地方，把我的尸体埋葬起来，想我的时候，你就在来我的坟前，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就和我活着的时候一样。”

    而那些人鱼直到一周以后，情况才逐渐恢复正常。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www.cuizhi.me

    云溪便不再说了。这条鱼在某方面犟得很。

    接下来的几天，隔壁岛屿上的人鱼和沧月一样，减少了社交活动，进食也减少许多，它们好久没有相约一块狩猎。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它们去海中捕食时，云溪就站在山洞口，观察海面和天空的动静，有大鹏鸟在附近的海域出没时，她就用力吹响口哨，让沧月赶紧带着人鱼们躲进深水区，不要出来，等到大鹏鸟离开后，她再吹响口哨，提示它们可以出来了。

    云溪：“能活一天是一天。”

    看沧月的意思，自己死了，她也不愿意独活。

    云溪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乃至绝食自杀时,身旁这条傻鱼，抱着自己，也不吃不喝。

    云溪将身体贴了过去，倾听她的咕噜声，越发觉得安心。

    山洞附近没有水源，岛屿面积又小，其余几条小河流慢慢地，也干涸了，唯一一条没有干涸的，到岛屿的另一头，云溪步行过去要走上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