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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希望渺茫，可她仍想找一个活口。哪怕掘地三尺，哪怕他们都是该死的朝廷爪牙。
“我早该杀了他，我不该给他水，我该用沙子埋了他，”她濒临崩溃，骤然爆发出凄厉的狂笑，“他毁了我的江山，断送了我的王朝，玷污了我的名誉……”
她在无名荒冢般隆起的沙包中耐心翻找，半个时辰一晃而过，却始终一无所获。
黄沙莽莽，四下里不见半点生机，偶有一株枯木或几丛衰草，也都被沙土半覆。马背上翻飞的裙角，是天地中唯一的绿意。
有个刺耳的声音在心底呐喊：“你不是早就杀过了吗？你们本是一体，他死了你又如何独活？”
这些人自雁门关而来，形迹可疑，绝非客商。一个时辰前，她的同伴找到了半片残损的文书。是洛阳令签发的特殊过所，大卫境内可任意通行，地方官府要负责接待并提供保护。但她无从得知这伙人的身份，更无法确定他们的目的地。
赭黄色的巨幅帷幔在灯影下泛着微光，像极了苍鹤径两边起伏的荒山，以及沙暴过后穿透浮尘的天光。
以往这个时候，此处该安放熏笼炭盆。她生来热血，仿佛从不会冷。可他向来胃寒，执意将明光殿布置的温暖如春。
许是上天眷顾，最后一线天光消逝前，她在风化的怪石旁找到了一只做工精细的承露囊。她沿路摸索，终于在巨石与大地的缝隙间，找到了被流沙掩埋的洛阳少年，也就是锦靴的主人。
但他气息尚存，心跳犹在。
燕然蹲下身，指了指石缝中横卧的身影，惆怅道：“一切只有等他醒来才能揭晓，但愿是一场误会，毕竟咱们势单力薄，还不足以和朝廷抗衡。”
“人算不如天算，”贺兰曜笑道：“小老儿这回栽了大跟头，人财两空，以后有他后悔的。”
尖锐的刺痛袭入颅脑，她踉跄着跪倒在冰鉴前，浑身打颤，两耳嗡鸣。她深吸了口气，自虐般将手指插得更深，想将那颗污迹斑斑的脑袋挖出来。
她推衣而起，柔软厚实的织金氍毹像虚浮的云朵，托着她一步步向前。
她瘫坐在地，神色癫狂，泪流满面。该如何才能接受，最恨的人却是最爱的？而最爱的人是最想杀的？
她屏住呼吸轻轻一扯，黄沙簌簌抖落，竟拽出一片柔软的素罗，迎着天光可以看到精致的暗纹，像裂开的衣袖。在挖到一只缎面锦靴时，她近乎狂喜。
宫女费力地挪开厚重的方形镂空盖板，隔着袅袅白气，转向她举手比划。
“阿曜，”燕然转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带老桑头先回去，约束好大家，莫要轻举妄动……”
可景明元年的初夏，本该风平浪静的时节，却遭遇了罕见的强大沙暴。
燕然眼圈倏地一红，收起承露囊，轻声道：“三姐姐常年礼佛，案上所焚只有栴檀香，阿父仍觉奢侈。可这囊中除了栴檀香，还有多伽罗香、多摩罗跋香、沉水香和白莲华香。哪个不是梵香中的上品？”
宫女款款起身，挽着裙裾奔向了殿角，鎏金连枝灯瑰丽的光影映出一座四足八耳蟠螭纹青铜冰鉴。
燕然飞奔过去， 兴奋地招手道：“阿曜，我找到了一个人，还没死透。”
“老桑头？”认出他正是带队的，燕然不禁怒火中烧，飞起一脚将他踹翻，怒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午后骤然变天，峡谷中狂风肆虐，石走沙飞。黑幕遮天蔽日，高楼般的漩涡拔地而起，狂吼着扑向四散奔逃的客商……
她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隔着婆娑泪光，神思恍惚得走了过去，帷幔在身前分开，她像是跌入了逆流的河……
传闻中弑父杀弟、辱母逼妹、谋害亲夫、私通小叔、宠信奸佞、残害忠良，暴虐堪比夏桀商纣，妖邪远胜妺喜妲己的末代女皇，此刻却像个紧抱玩具的无助孩童，冲着她的哑巴宫女又哭又笑。
她不甘心，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探寻。正待转身，余光却瞥见一片迎风招展的叶片，不对……
**
**
苍鹤径位于马邑古道终点，因与大漠接壤，冬春之际沙暴时有发生。
“阿萘……”榻前跽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纤弱宫女，许是天生沉静，就连呼吸也清浅到几不可闻。
贺兰曜忙横臂拦住，笑着劝解：“留他一条狗命，将来大有用处，毕竟是马邑古道上的老人，活到现在可不容易。”他虽是异域长相，汉话却很流利。
随着意识一起苏醒的，是指尖钻心的痛。她举起右手，凝神盯着渗血的棉纱，咬紧后槽牙问道：“虞渊何在？”
“不会。”她斩钉截铁道：“我只会把你剁碎了喂狗。”她自言自语地拨弄着碎冰，远处传来鼓角声，是叛军在集结。
中书令虞渊曾通敌叛国，残杀士子，又挟主以令，祸乱朝纲，惹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各地义军杀到洛阳时，打的原是‘清君侧’的旗号。
燕然咬牙切齿道：“他收了我们的钱财，却临时改道，害我们白白部署一场，这个账不跟他算，如何向老爹和众兄弟交代？”
日影西斜，炽热的黄沙逐渐变凉，握着铁叉的手掌磨出了重重水泡，但她仍不愿放弃。
贺兰曜这才发现那里藏了个人，目瞪口呆道：“他……怎么进去的？”
“我也找到了一个，是咱们的老伙计。”他像老鹰捉小鸡般，将伏在马鞍前的干瘦老者拎了下来。
贺兰曜是个古铜肤色的魁伟少年，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半敞的衣领上压着一条缀满兽牙、珠贝、骨饰的项链，随着他下马的动作叮当作响。
“他不是人，他是地狱里的恶鬼……”她的手指从喉骨探到断颈，肆无忌惮得抓着血肉模糊的创口，哪怕胸膛酸胀得快要裂开，可眼底枯涩，一滴泪也没有。
失望犹如尖刀，呼啸着穿胸而过。她缓了缓神，颤着手继续摸索。原来是帽檐上的垂幔，下端绕在颈间，故而有些诡异。
那人麻衣葛巾，满面沟壑，贺兰曜一松手便委顿在地。
十五岁的燕然骑着匹雪鬃青骢马，伴着夕阳缓缓出现在高处石崖上。
宫女神色如常，黑眸如一潭深水，直到看见她将裹着棉纱的指尖插入碎冰，这才流露出惊惶。
贺兰曜很快明白过来，倒吸一口凉气道：“能有这样的大手笔，想来非富即贵，你怀疑是宫里派来的？”他皱起眉头，面泛狐疑道：“可三年前他们何等嚣张？怎么这回却如此鬼祟？听说为首那小子警惕性极强，虽有官府保驾护航，却不愿轻信，宁可私下里找人带路。”
“既如此，那我可不敢给你留全尸。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看来……也算是如愿了。”她语带嘲弄，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抚触着惨白僵冷的皮肤，描摹着熟稔到刻骨的眉眼和轮廓，似乎想忆起初见时的模样。
她被自己的丧钟惊醒，口干舌燥，心跳如狂，浑身难以抑制得颤抖。
一刻钟后，前边山坳处蹄声如雷，是收到召唤的同伴。
《京华春》
“最后找到了老桑头？”燕然很是不屑，贺兰曜也觉得好笑，“这都是天意。”
等尘埃落定，已是半日之后。谷中仍一片昏茫，日月难辨。
十五人的队伍，还有骆驼和马匹，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贺兰曜蹲伏在地，偏头仔细打量，啧啧道：“靴袜都是绫罗锦缎所制，哪有这样露财的商人？能平安走完马邑古道，算是长生天显灵了。”
永宁寺高塔的铜钟敲响时，天刚破晓。以往清和肃穆的梵音，如今却满是杀伐兵戈气。
破损的帷帽下，他还包了一层丝帛，口鼻也蒙在罗巾中。可怜的傻瓜，这样的确能防风避尘，可也足够将人闷死。
“可我救过他，”她嘶声喊道：“如果不是我，他早就被黄沙吞噬，被毒虫分食。我不想杀他，我根本没想动手……”
贺兰曜是外男，对于内帏之物自不会太熟悉，故而有些茫然，可是囊中香气却有些许熟稔，他接过来嗅了嗅，惊喜道：“有点像三娘子阁中所点的香。”
“临行那天他问我，若一去不回，我会为他流泪吗？”她的神情悲喜难辨，唇角虽带笑，眼底却一片荒芜。
她拂去额上汗珠，抖落面纱上的尘土，翻身跃下马，沿着陡峭的石壁，小心翼翼溜到了谷底。
燕然也冷静了下来，狠狠瞪了眼昏迷的老桑头，将贺兰曜拉到了那堆乱石前，拿过一只红地刺绣联珠纹的扁圆形抽口小囊，翻过去给他看底部蹙金锁绣的莲鹤纹，“凡出自宫廷绣坊的物件，皆有此标记，我在母亲和姜姥身边都见过。”
她趴在地上，探手过去拂开他面上的黄沙，想要探他鼻息时，指间却触到一层丝帛，像盖在尸体上的殓布。
胸腔里像有大河奔涌，她按捺住激荡，徐徐拂开层层晶莹的碎冰，一张糊满血污和尘垢的脸庞映入眼帘。
他的死并未让她绝处逢生，而是带来了彻底的败亡。她众叛亲离，四面楚歌，死期将至。
贺兰曜不可思议道：“你要留下来等他醒来？阿燕，这里很危险，风沙口不是白叫的，万一再有……”
燕然摇了摇头，正色道：“他半边身子冷如寒冰，半边身子尚有余温，想来是伤了脏腑，不宜挪动。就算可以弄出来，我们也不能冒然带走。”
] 明知希望渺茫，可她仍想找一个活口。哪怕掘地三尺，哪怕他们都是该死的朝廷爪牙。
“我早该杀了他，我不该给他水，我该用沙子埋了他，”她濒临崩溃，骤然爆发出凄厉的狂笑，“他毁了我的江山，断送了我的王朝，玷污了我的名誉……”
她在无名荒冢般隆起的沙包中耐心翻找，半个时辰一晃而过，却始终一无所获。
黄沙莽莽，四下里不见半点生机，偶有一株枯木或几丛衰草，也都被沙土半覆。马背上翻飞的裙角，是天地中唯一的绿意。
有个刺耳的声音在心底呐喊：“你不是早就杀过了吗？你们本是一体，他死了你又如何独活？”
这些人自雁门关而来，形迹可疑，绝非客商。一个时辰前，她的同伴找到了半片残损的文书。是洛阳令签发的特殊过所，大卫境内可任意通行，地方官府要负责接待并提供保护。但她无从得知这伙人的身份，更无法确定他们的目的地。
赭黄色的巨幅帷幔在灯影下泛着微光，像极了苍鹤径两边起伏的荒山，以及沙暴过后穿透浮尘的天光。
以往这个时候，此处该安放熏笼炭盆。她生来热血，仿佛从不会冷。可他向来胃寒，执意将明光殿布置的温暖如春。
许是上天眷顾，最后一线天光消逝前，她在风化的怪石旁找到了一只做工精细的承露囊。她沿路摸索，终于在巨石与大地的缝隙间，找到了被流沙掩埋的洛阳少年，也就是锦靴的主人。
但他气息尚存，心跳犹在。
燕然蹲下身，指了指石缝中横卧的身影，惆怅道：“一切只有等他醒来才能揭晓，但愿是一场误会，毕竟咱们势单力薄，还不足以和朝廷抗衡。”
“人算不如天算，”贺兰曜笑道：“小老儿这回栽了大跟头，人财两空，以后有他后悔的。”
尖锐的刺痛袭入颅脑，她踉跄着跪倒在冰鉴前，浑身打颤，两耳嗡鸣。她深吸了口气，自虐般将手指插得更深，想将那颗污迹斑斑的脑袋挖出来。
她推衣而起，柔软厚实的织金氍毹像虚浮的云朵，托着她一步步向前。
她瘫坐在地，神色癫狂，泪流满面。该如何才能接受，最恨的人却是最爱的？而最爱的人是最想杀的？
她屏住呼吸轻轻一扯，黄沙簌簌抖落，竟拽出一片柔软的素罗，迎着天光可以看到精致的暗纹，像裂开的衣袖。在挖到一只缎面锦靴时，她近乎狂喜。
宫女费力地挪开厚重的方形镂空盖板，隔着袅袅白气，转向她举手比划。
“阿曜，”燕然转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带老桑头先回去，约束好大家，莫要轻举妄动……”
可景明元年的初夏，本该风平浪静的时节，却遭遇了罕见的强大沙暴。
燕然眼圈倏地一红，收起承露囊，轻声道：“三姐姐常年礼佛，案上所焚只有栴檀香，阿父仍觉奢侈。可这囊中除了栴檀香，还有多伽罗香、多摩罗跋香、沉水香和白莲华香。哪个不是梵香中的上品？”
宫女款款起身，挽着裙裾奔向了殿角，鎏金连枝灯瑰丽的光影映出一座四足八耳蟠螭纹青铜冰鉴。
燕然飞奔过去， 兴奋地招手道：“阿曜，我找到了一个人，还没死透。”
“老桑头？”认出他正是带队的，燕然不禁怒火中烧，飞起一脚将他踹翻，怒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午后骤然变天，峡谷中狂风肆虐，石走沙飞。黑幕遮天蔽日，高楼般的漩涡拔地而起，狂吼着扑向四散奔逃的客商……
她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隔着婆娑泪光，神思恍惚得走了过去，帷幔在身前分开，她像是跌入了逆流的河……
传闻中弑父杀弟、辱母逼妹、谋害亲夫、私通小叔、宠信奸佞、残害忠良，暴虐堪比夏桀商纣，妖邪远胜妺喜妲己的末代女皇，此刻却像个紧抱玩具的无助孩童，冲着她的哑巴宫女又哭又笑。
她不甘心，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探寻。正待转身，余光却瞥见一片迎风招展的叶片，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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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鹤径位于马邑古道终点，因与大漠接壤，冬春之际沙暴时有发生。
“阿萘……”榻前跽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纤弱宫女，许是天生沉静，就连呼吸也清浅到几不可闻。
贺兰曜忙横臂拦住，笑着劝解：“留他一条狗命，将来大有用处，毕竟是马邑古道上的老人，活到现在可不容易。”他虽是异域长相，汉话却很流利。
随着意识一起苏醒的，是指尖钻心的痛。她举起右手，凝神盯着渗血的棉纱，咬紧后槽牙问道：“虞渊何在？”
“不会。”她斩钉截铁道：“我只会把你剁碎了喂狗。”她自言自语地拨弄着碎冰，远处传来鼓角声，是叛军在集结。
中书令虞渊曾通敌叛国，残杀士子，又挟主以令，祸乱朝纲，惹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各地义军杀到洛阳时，打的原是‘清君侧’的旗号。
燕然咬牙切齿道：“他收了我们的钱财，却临时改道，害我们白白部署一场，这个账不跟他算，如何向老爹和众兄弟交代？”
日影西斜，炽热的黄沙逐渐变凉，握着铁叉的手掌磨出了重重水泡，但她仍不愿放弃。
贺兰曜这才发现那里藏了个人，目瞪口呆道：“他……怎么进去的？”
“我也找到了一个，是咱们的老伙计。”他像老鹰捉小鸡般，将伏在马鞍前的干瘦老者拎了下来。
贺兰曜是个古铜肤色的魁伟少年，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半敞的衣领上压着一条缀满兽牙、珠贝、骨饰的项链，随着他下马的动作叮当作响。
“他不是人，他是地狱里的恶鬼……”她的手指从喉骨探到断颈，肆无忌惮得抓着血肉模糊的创口，哪怕胸膛酸胀得快要裂开，可眼底枯涩，一滴泪也没有。
失望犹如尖刀，呼啸着穿胸而过。她缓了缓神，颤着手继续摸索。原来是帽檐上的垂幔，下端绕在颈间，故而有些诡异。
那人麻衣葛巾，满面沟壑，贺兰曜一松手便委顿在地。
十五岁的燕然骑着匹雪鬃青骢马，伴着夕阳缓缓出现在高处石崖上。
宫女神色如常，黑眸如一潭深水，直到看见她将裹着棉纱的指尖插入碎冰，这才流露出惊惶。
贺兰曜很快明白过来，倒吸一口凉气道：“能有这样的大手笔，想来非富即贵，你怀疑是宫里派来的？”他皱起眉头，面泛狐疑道：“可三年前他们何等嚣张？怎么这回却如此鬼祟？听说为首那小子警惕性极强，虽有官府保驾护航，却不愿轻信，宁可私下里找人带路。”
“既如此，那我可不敢给你留全尸。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看来……也算是如愿了。”她语带嘲弄，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抚触着惨白僵冷的皮肤，描摹着熟稔到刻骨的眉眼和轮廓，似乎想忆起初见时的模样。
她被自己的丧钟惊醒，口干舌燥，心跳如狂，浑身难以抑制得颤抖。
一刻钟后，前边山坳处蹄声如雷，是收到召唤的同伴。
《京华春》
“最后找到了老桑头？”燕然很是不屑，贺兰曜也觉得好笑，“这都是天意。”
等尘埃落定，已是半日之后。谷中仍一片昏茫，日月难辨。
十五人的队伍，还有骆驼和马匹，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贺兰曜蹲伏在地，偏头仔细打量，啧啧道：“靴袜都是绫罗锦缎所制，哪有这样露财的商人？能平安走完马邑古道，算是长生天显灵了。”
永宁寺高塔的铜钟敲响时，天刚破晓。以往清和肃穆的梵音，如今却满是杀伐兵戈气。
破损的帷帽下，他还包了一层丝帛，口鼻也蒙在罗巾中。可怜的傻瓜，这样的确能防风避尘，可也足够将人闷死。
“可我救过他，”她嘶声喊道：“如果不是我，他早就被黄沙吞噬，被毒虫分食。我不想杀他，我根本没想动手……”
贺兰曜是外男，对于内帏之物自不会太熟悉，故而有些茫然，可是囊中香气却有些许熟稔，他接过来嗅了嗅，惊喜道：“有点像三娘子阁中所点的香。”
“临行那天他问我，若一去不回，我会为他流泪吗？”她的神情悲喜难辨，唇角虽带笑，眼底却一片荒芜。
她拂去额上汗珠，抖落面纱上的尘土，翻身跃下马，沿着陡峭的石壁，小心翼翼溜到了谷底。
燕然也冷静了下来，狠狠瞪了眼昏迷的老桑头，将贺兰曜拉到了那堆乱石前，拿过一只红地刺绣联珠纹的扁圆形抽口小囊，翻过去给他看底部蹙金锁绣的莲鹤纹，“凡出自宫廷绣坊的物件，皆有此标记，我在母亲和姜姥身边都见过。”
她趴在地上，探手过去拂开他面上的黄沙，想要探他鼻息时，指间却触到一层丝帛，像盖在尸体上的殓布。
胸腔里像有大河奔涌，她按捺住激荡，徐徐拂开层层晶莹的碎冰，一张糊满血污和尘垢的脸庞映入眼帘。
他的死并未让她绝处逢生，而是带来了彻底的败亡。她众叛亲离，四面楚歌，死期将至。
贺兰曜不可思议道：“你要留下来等他醒来？阿燕，这里很危险，风沙口不是白叫的，万一再有……”
燕然摇了摇头，正色道：“他半边身子冷如寒冰，半边身子尚有余温，想来是伤了脏腑，不宜挪动。就算可以弄出来，我们也不能冒然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