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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面面相觑，这附近的大户只有云中郡公一行，那可是他们受雇保护的对象，何况对方人手众多，戒备森严。
她派黑獾子去后方滋扰偷袭，让他在官兵即将赶来时放火示警，她好趁机混进主帐送信。
她无暇相认，也不愿相认。
虞书同深以为然，就在他们围在舆图前商量应对之策时，卫兵来报，说东北方向隐约有烟气升起。
燕然却没当回事，一人一狼夜探城南，连同车辆一起盗走。
对于来自气候相对温和的阴山南麓的人来说，如今的恶劣天气是拦路的恶魔。可在常年奔波于此的悍匪眼中，这不过是冬天最常见的样子。
虞书同苦笑着点头，“所以被抢了一车的补给。”
她不要叫燕来，她不要回家。她要叫燕然，她要做没人见过的山。
这份留书几乎可以确定对方是友非敌，对面的大火就是最好的证据，当然这种天气，没有桐油助燃的话，火势估计发挥不了多大优势，可也足以造成恐慌和压力，对他们而言犹如天降神兵。
《京华春》
李柏年神色颓败，像是大受打击，缓缓靠坐在火盆前，语声含糊道：“可咱们不是百姓。”
哪怕事后，这短短的几行字读起来犹觉惊心动魄。
他想要回想最后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情景，可脑海中一片模糊，依稀记得她和兄弟姊妹们不太一样，从小偏执倔强，顽劣不堪，且极有主见。
车行不到半日，便因风急雪骤不得不停下扎营。
既然要劫，那就劫大户。
经过惨烈的厮杀终于攻到了主帐前，几波箭雨扫射，周围已是血流成河，正待一鼓作气扫平时，周围突然地动山摇。
众人被风雪所阻，寸步难行，眼看补给越来越少，只能坐吃山空时，负责清点的管事竟发现少了一辆辎重车，当即上报给了李柏年。
一日一夜后，竟有意外收获。
可 无论成败，他都必须要去洛阳，否则世世代代只能活在对朝廷的恐惧中。
其他几人也陆续回来，但都没什么收获，唯独穿越荒城的那两人失踪了。
这场仗李柏年大获全胜，他俘虏了带兵的善无县尉。
黑獾子带来的人马已经和燕然会和，原本驻扎在城南，那边的城墙保存尚好，门洞足以遮蔽风雪。
李柏年在亲卫的陪同下，高据于冰雪凝结的断墙上，感慨万千地遥望着那片惨烈的战场。
可经过数日奔忙，如今再见父亲，却觉心静如水，许是人间别久不成悲。
至关重要的是，信中还给出了破敌妙计，但李柏年的态度为何却如此反常？
黑獾子来时在下游看到过几处村落，主动请缨去劫掠，或可解燃眉之急。但燕然深知穷乡僻壤没什么余粮，一旦被抢只有死路一条。
当时天子新近登基，正忙于内政外交，怕是无暇他顾，因此并未回复，他便也没敢再问。
对于残兵败将，他则好言安抚，并分发食物，许其归乡。
**
那日撤退匆忙，又顶风冒雪，不少物品遗失于途中，众人很快便面临断粮危机，就连柴火也所剩无几。
李柏年神情恍惚，犹似在梦中，这让虞书同大为费解。
也算是因祸得福，李柏年派出的探查的人竟发现了行进中的善无官兵。
“莫非那伙人并未走远？”李柏年心头疑云密布，当即也顾不上体恤下属了，命人挑出数名身强体壮胆大心细者，让他们背上口粮分开查探，若得线索，重金酬谢。
她尚在襁褓中便失去了母亲，当时两个姊姊也都年幼，无法充当教养引导之责。他们这样的人，既受朝廷供养，婚姻自然也不得自主，在她周岁时，他曾上书求天子赐婚。后宅需要主人，孩子们也需要一个母亲。
父亲若平安到京，运气好的话大概会被授予高官，再不济也有个尊贵的虚衔，运气不好的彻底遭清算，最后尸骨无存，全家殒命。
李柏年满面愁容，眉头紧锁道：“土匪？”
斥候沿中陵川水寻到一处废城遗址，从被河水冲开的东南城墙缺角顺利进入，竟发现灰烬、骨骸及人畜粪便等，可惜风雪太盛，遮掩了行迹，难以追踪。
虞书同亲自带人去查看，李柏年仍留在帐中。
新妇是叛贼遗孀，女官年近六旬，看得出来这是天子的恶趣味。但惯于隐忍的他依旧面露感激，从容谢恩。至少最让她操心的女儿有了母亲，也有了傅母。
到了傍晚，天色逐渐放晴，夕阳穿过浓密的云层，照亮了破碎的幽蓝冰面，和血水上肿胀的浮尸。
女儿的名字便取自诗名《燕来》[1]，这其中寄托了多少深意，她根本不会懂，否则她应该不会执意改名。
见李柏年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虞书同急忙停下来，生怕他被悍匪流寇的名头吓到，解释道：“您别担心，这群贼人势头虽大，但颇讲道义，在百姓中口碑还不算坏……”
虞书同点头，走过去指着破布上的落款道：“这两座山看似不起眼，却是别云寨的标记。听说他们的匪首分别叫燕然、贺兰，故而旗面上绣的就是两座山峰。小侄出关时，曾在路上见过……郡公可有不适？”
破布上散发出一股血腥味，虞书同还是恭敬接过，见上面用潦草的笔迹书写了一段话，起先以为是战书，读完却不禁惊喜交加，仔细端详着最下面的落款，莞尔一笑道：“这应该是别云寨的手笔。”
又过了两年，他再次上书，想为三岁的女儿求个傅母。
李柏年很快做出判断，辎重车应该是被荒城中的神秘人所偷，派去追查的人也是被他们杀害或扣押，但这些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当务之急要对付的，是善无的官兵。
将主帐和营火移到结冰的河面，在大雪的掩护下伪装成阵地，诱敌深入后凿破冰面使其坠落。
不仅送来了女官，还给了他一位新妇。
这次天子终于回应，连带着上回的请求。
“一个小县城，拨不出太多兵马，左不过三五百。”虞书同道。
敌军这才发现上当，可为时已晚，随着鸣金声响，地面轰然破碎，冰冷刺骨的河水猛地倒灌上来，骑兵连人带马惨叫着坠入河中，后方见势当即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时被涌出来的李家守军杀得片甲不留……
半个时辰后，满身风雪的虞书同趋步进来，满面喜色，拱手道：“据探子回报，敌军粮草起火，正忙着扑救。”
暴风雪连日不息，外边天寒地冻，呵气成冰，时不时便有营帐被厚重的积雪压垮，牲畜和马匹接二连三被冻死。
离家这么多年，面对熟悉的事物，她只感到陌生和遥远，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何谓官贼不两立。
前往东北的是一名伙夫，他心惊胆战语无伦次，医官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冷静下来。据他回报，一队官兵正自善无方向而来，他的同伴上前想探问，还未开口便遭射杀。他没敢露面，悄悄潜了回来。
**
去岁辞巢别近邻，今来空讶草堂新。花开对语应相问，不是村中旧主人。
“他们有多少人？”李柏年问道。
李柏年心急如焚，奈何四野茫茫，道路消失，队伍根本无法行进。面对此等困境，就连洛阳贵使也不知所措，只能祈求上天。
但为了避开大队人们，他们只得匆匆撤退，跟着燕然一起穿过废墟，逃到了最远的西北角，躲在一处隐蔽的地窖里。
翌日，敌方发起进攻。
“咱们能应战的，最多只有一百。”李柏年语气平静，递出一片破布道：“贤侄请看!”
他很喜欢一首古诗：
虞书同建议他杀一儆百，但李柏年并未采纳，而是命人好生看守，要将他押解进京，交由朝廷处置。
但出于警惕，李柏年还是派兵四处探查，直到确定方圆数里并无可疑，这才命杂役清理积雪，安营扎寨。
最初那晚近乡情怯，思如潮涌。
正苦思对策时，桌上烛焰倏地一晃，像是有风掀起了帘帐，可回头望去空无一人。
他还记得父祖和妻儿的仇恨吗？他若知道她还活着，却落草为寇，会作何感想？这是燕然最不敢面对的，她只能仓促留书。
] 众人面面相觑，这附近的大户只有云中郡公一行，那可是他们受雇保护的对象，何况对方人手众多，戒备森严。
她派黑獾子去后方滋扰偷袭，让他在官兵即将赶来时放火示警，她好趁机混进主帐送信。
她无暇相认，也不愿相认。
虞书同深以为然，就在他们围在舆图前商量应对之策时，卫兵来报，说东北方向隐约有烟气升起。
燕然却没当回事，一人一狼夜探城南，连同车辆一起盗走。
对于来自气候相对温和的阴山南麓的人来说，如今的恶劣天气是拦路的恶魔。可在常年奔波于此的悍匪眼中，这不过是冬天最常见的样子。
虞书同苦笑着点头，“所以被抢了一车的补给。”
她不要叫燕来，她不要回家。她要叫燕然，她要做没人见过的山。
这份留书几乎可以确定对方是友非敌，对面的大火就是最好的证据，当然这种天气，没有桐油助燃的话，火势估计发挥不了多大优势，可也足以造成恐慌和压力，对他们而言犹如天降神兵。
《京华春》
李柏年神色颓败，像是大受打击，缓缓靠坐在火盆前，语声含糊道：“可咱们不是百姓。”
哪怕事后，这短短的几行字读起来犹觉惊心动魄。
他想要回想最后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情景，可脑海中一片模糊，依稀记得她和兄弟姊妹们不太一样，从小偏执倔强，顽劣不堪，且极有主见。
车行不到半日，便因风急雪骤不得不停下扎营。
既然要劫，那就劫大户。
经过惨烈的厮杀终于攻到了主帐前，几波箭雨扫射，周围已是血流成河，正待一鼓作气扫平时，周围突然地动山摇。
众人被风雪所阻，寸步难行，眼看补给越来越少，只能坐吃山空时，负责清点的管事竟发现少了一辆辎重车，当即上报给了李柏年。
一日一夜后，竟有意外收获。
可 无论成败，他都必须要去洛阳，否则世世代代只能活在对朝廷的恐惧中。
其他几人也陆续回来，但都没什么收获，唯独穿越荒城的那两人失踪了。
这场仗李柏年大获全胜，他俘虏了带兵的善无县尉。
黑獾子带来的人马已经和燕然会和，原本驻扎在城南，那边的城墙保存尚好，门洞足以遮蔽风雪。
李柏年在亲卫的陪同下，高据于冰雪凝结的断墙上，感慨万千地遥望着那片惨烈的战场。
可经过数日奔忙，如今再见父亲，却觉心静如水，许是人间别久不成悲。
至关重要的是，信中还给出了破敌妙计，但李柏年的态度为何却如此反常？
黑獾子来时在下游看到过几处村落，主动请缨去劫掠，或可解燃眉之急。但燕然深知穷乡僻壤没什么余粮，一旦被抢只有死路一条。
当时天子新近登基，正忙于内政外交，怕是无暇他顾，因此并未回复，他便也没敢再问。
对于残兵败将，他则好言安抚，并分发食物，许其归乡。
**
那日撤退匆忙，又顶风冒雪，不少物品遗失于途中，众人很快便面临断粮危机，就连柴火也所剩无几。
李柏年神情恍惚，犹似在梦中，这让虞书同大为费解。
也算是因祸得福，李柏年派出的探查的人竟发现了行进中的善无官兵。
“莫非那伙人并未走远？”李柏年心头疑云密布，当即也顾不上体恤下属了，命人挑出数名身强体壮胆大心细者，让他们背上口粮分开查探，若得线索，重金酬谢。
她尚在襁褓中便失去了母亲，当时两个姊姊也都年幼，无法充当教养引导之责。他们这样的人，既受朝廷供养，婚姻自然也不得自主，在她周岁时，他曾上书求天子赐婚。后宅需要主人，孩子们也需要一个母亲。
父亲若平安到京，运气好的话大概会被授予高官，再不济也有个尊贵的虚衔，运气不好的彻底遭清算，最后尸骨无存，全家殒命。
李柏年满面愁容，眉头紧锁道：“土匪？”
斥候沿中陵川水寻到一处废城遗址，从被河水冲开的东南城墙缺角顺利进入，竟发现灰烬、骨骸及人畜粪便等，可惜风雪太盛，遮掩了行迹，难以追踪。
虞书同亲自带人去查看，李柏年仍留在帐中。
新妇是叛贼遗孀，女官年近六旬，看得出来这是天子的恶趣味。但惯于隐忍的他依旧面露感激，从容谢恩。至少最让她操心的女儿有了母亲，也有了傅母。
到了傍晚，天色逐渐放晴，夕阳穿过浓密的云层，照亮了破碎的幽蓝冰面，和血水上肿胀的浮尸。
女儿的名字便取自诗名《燕来》[1]，这其中寄托了多少深意，她根本不会懂，否则她应该不会执意改名。
见李柏年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虞书同急忙停下来，生怕他被悍匪流寇的名头吓到，解释道：“您别担心，这群贼人势头虽大，但颇讲道义，在百姓中口碑还不算坏……”
虞书同点头，走过去指着破布上的落款道：“这两座山看似不起眼，却是别云寨的标记。听说他们的匪首分别叫燕然、贺兰，故而旗面上绣的就是两座山峰。小侄出关时，曾在路上见过……郡公可有不适？”
破布上散发出一股血腥味，虞书同还是恭敬接过，见上面用潦草的笔迹书写了一段话，起先以为是战书，读完却不禁惊喜交加，仔细端详着最下面的落款，莞尔一笑道：“这应该是别云寨的手笔。”
又过了两年，他再次上书，想为三岁的女儿求个傅母。
李柏年很快做出判断，辎重车应该是被荒城中的神秘人所偷，派去追查的人也是被他们杀害或扣押，但这些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当务之急要对付的，是善无的官兵。
将主帐和营火移到结冰的河面，在大雪的掩护下伪装成阵地，诱敌深入后凿破冰面使其坠落。
不仅送来了女官，还给了他一位新妇。
这次天子终于回应，连带着上回的请求。
“一个小县城，拨不出太多兵马，左不过三五百。”虞书同道。
敌军这才发现上当，可为时已晚，随着鸣金声响，地面轰然破碎，冰冷刺骨的河水猛地倒灌上来，骑兵连人带马惨叫着坠入河中，后方见势当即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时被涌出来的李家守军杀得片甲不留……
半个时辰后，满身风雪的虞书同趋步进来，满面喜色，拱手道：“据探子回报，敌军粮草起火，正忙着扑救。”
暴风雪连日不息，外边天寒地冻，呵气成冰，时不时便有营帐被厚重的积雪压垮，牲畜和马匹接二连三被冻死。
离家这么多年，面对熟悉的事物，她只感到陌生和遥远，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何谓官贼不两立。
前往东北的是一名伙夫，他心惊胆战语无伦次，医官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冷静下来。据他回报，一队官兵正自善无方向而来，他的同伴上前想探问，还未开口便遭射杀。他没敢露面，悄悄潜了回来。
**
去岁辞巢别近邻，今来空讶草堂新。花开对语应相问，不是村中旧主人。
“他们有多少人？”李柏年问道。
李柏年心急如焚，奈何四野茫茫，道路消失，队伍根本无法行进。面对此等困境，就连洛阳贵使也不知所措，只能祈求上天。
但为了避开大队人们，他们只得匆匆撤退，跟着燕然一起穿过废墟，逃到了最远的西北角，躲在一处隐蔽的地窖里。
翌日，敌方发起进攻。
“咱们能应战的，最多只有一百。”李柏年语气平静，递出一片破布道：“贤侄请看!”
他很喜欢一首古诗：
虞书同建议他杀一儆百，但李柏年并未采纳，而是命人好生看守，要将他押解进京，交由朝廷处置。
但出于警惕，李柏年还是派兵四处探查，直到确定方圆数里并无可疑，这才命杂役清理积雪，安营扎寨。
最初那晚近乡情怯，思如潮涌。
正苦思对策时，桌上烛焰倏地一晃，像是有风掀起了帘帐，可回头望去空无一人。
他还记得父祖和妻儿的仇恨吗？他若知道她还活着，却落草为寇，会作何感想？这是燕然最不敢面对的，她只能仓促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