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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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长老面色极其难看，原本和蔼老者的形象一扫而空，他握着拄拐的手只轻微用力几分，台上跪伏的少年便剧烈咳嗽起来，一双手死死撑着地面，身体抖如筛糠。

    宁竹只觉得倦了。

    一滴冷汗自他额角淌下，又砸进地砖，啪的一声，犹如某种指引——

    “我——”

    来人名叫宁辞，是宁竹偶然捡到的……算是一个小贼。

    他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草屑，他还想放出灵力去接触植株，却听见了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他抬起的指尖还是放下了，宁竹偏过头，看着那抹鬼鬼祟祟的影子翻过小院围墙——

    宁衡脸上有悔，宁殊看见了。

    为什么……不是我？

    如今三年过去，宁竹仍然卡在凝源这一步。

    “……少族长终于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了？”

    本应该成为视线焦点的外族女孩怯生生地喊了一声“长老”，三长老这才转了视线，对着这颗沧海遗珠温和地补上一句“恭喜”。

    “喏，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

    “长老。”宁殊突然喊了一声，视线便朝着宁殊集中而去。他面色如常，声调却极尽冷冽：“我来。”

    不是错觉。

    是的、是了。

    宁衡深深地吸气、却始终无法平复自己躁动的心跳，他用力攥紧拳头，妄图以此压制失控发抖的手指。那人嘲笑的声不大，可似乎是身侧的灵气牵动了风，于是那句嘲讽传进他耳朵里，字字分明，声声清晰。

    水火两道灵脉倒是不怎么客气，几乎不用宁竹刻意操纵，水火灵气便被提炼而出，堆在丹田里又打起争夺战来。

    宁衡表情忽的扭曲起来，脚边一枚石子随之震颤，在灵力风暴的影响下这点波动微乎其微，于是突兀的破空声击碎灵力牵引出的美妙韵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嘭”的一声，宁竹面前扬起一片尘土，身前碎石散落。

    “不是他，看着面生，应该是外族的。”那人面上虽然还有着几分不悦，但提起宁衡，幸灾乐祸的情绪立马替代了脸上的嫌弃，“宁衡那家伙，做了三年大梦，早该醒了！”

    她只小了宁竹一岁，身无灵脉，是外族人。按规矩说，的确不方便夜半三更光明正大地走大门，被巡逻队的逮到了，免不了一通复杂的解释。

    宁辞咂了咂嘴，朝宁竹抬手，示意他看自己手里的包裹。

    只是灵源破裂，终究令他无法回到以前的精细感受，那时候，他甚至能捕捉到草木的情绪。

    .

    “他说的不对吗？”

    可悔和愧不一样。

    而他的身侧，受天命偏爱的女孩欣喜若狂，站在风暴中央，坦然地接受着水与木的冲刷。

    ——等等。

    .

    是夜，乌云蔽月。

    .

    宁殊上前一步，正正好碾过那些碎石，他的手上还留着灵气调动时带来的浅金色辉光。

    站在最前方的宁殊皱起眉头，他侧过身，还没待他有更多反应，马上有人凑上来打听了：“哎，看见了吗，水木双灵脉，是谁啊？总不能是那个宁衡吧。”

    一场闹剧陡然落幕，台上台下寂静无声。

    宁殊手指轻轻一抬，空气中一缕银光闪过，紧接着宁衡再也吐不出半个字音来。

    他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身后的人群都是年岁不大的少年，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宁竹要走，这回倒无人说他什么，只自觉让了道。

    微妙熟悉又极其陌生的感受骤然闯入他的感知，宁竹恍惚中看到一阵巨大的风暴如浪潮直扑而下，周身分明清风徐徐，可他却感知到满地的植株在——

    如果不是灵脉，你会对我这么好吗？

    宁殊劝过他放弃木属，以他的悟性再一次凝练灵源也并非难事，宁竹从没回应过，后来，宁殊也不再提了。

    “我滚出宁家的时候？”宁竹随口应声，他打开抽屉，拿了个白瓷瓶子出来，同样置于桌上。

    .

    长老冷哼一声，威压散去，拼尽全力强撑着不倒地的少年终于得以喘息。

    她嘴上说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实际进了屋，宁辞便随手把包裹放在宁竹桌上了，不仅点儿不带提防，还不客气地打量着他的屋，并发出和上一次别无二致地感叹：“你这屋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寒碜？”

    委屈需要倾泻，怒火需要宣泄，或许他本可以忍受——如果没有宁竹这个全然相反的例子。

    人群本该再一次喧哗起来，可除了那一声急迫地问询便再无声息，所有人都感受到，恐怖的威压陡然降临在这片祭坛上，台上的宁衡脸色骤白，扑通一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压着跪倒在地。

    《抢救天崩开局从卸载金手指开始》

    “凭什么这么护着一个野种！就因为他有灵脉？！”

    草木总是令人心生平和，宁竹能平心静气熬这几年，来自草木的疗愈功不可没。

    宁家分内族外族，若是父母其中一方为灵脉者，孩童拥有灵脉的可能性更大，因此孩童出生便能享受内族待遇，而六岁时若是没能觉醒，再分配到外族去。

    宁竹悠悠叹了一口气：“我说过了，走正门不收钱。”

    宁竹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仿佛融入这片不大的草地里，随着草叶摇晃的频率缓缓运转自己的灵力，感受着植株舒展枝叶时的轻松快意。

    宁竹在小院里盘膝而坐，微风阵阵吹拂，连带着周身青草一并摇晃。

    呼气、吸气，宁竹平静地吸纳天地灵气，再一一分解，只留下自己需要的木灵气，自体内经脉运转，化作灵力汇入丹田。

    三年里，宁竹甚至跌入过几次八段，又倔强地再次修炼上来。

    震颤。

    .

    ——这还有个故作清高，不知感恩的。

    那枚石子是他击碎的。

    没被归纳的灵力飞速消耗，纵使宁竹已经提前封了部份经脉，水与火仍倔强地蚕食起木灵力，企图驱赶这个后来者，好腾出更多空间来发展自身。

    他的视线先后在三人身上流转，分明是险些被袭击的当事人，他却像是没有自己应当有点情绪波动的自知。

    宁竹不懂，也不想懂。

    这就是宁竹每日修炼都需要面对的难题，灵属冲突。

    ——他只是后悔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暴起，他没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

    名为竹的少年站在人群里，身型挺拔，分明离得远极了，宁衡却看见了他的眼睛，是与周遭截然不同的平淡，自己的身影似乎映不入他的眼。

    “够了。”

    围上来的护卫队听从少族长的指令，毫不留情地抓起宁衡，少年还想反抗，却是被猛地钳住了臂膀，手上顿时卸了力，惨白的脸上露出吃痛的神情来。他被按着押往台下，却不死心地挣扎着回过头，双眼直直盯着宁竹，表情扭曲到几近狰狞。

    .

    “怎么回事？”

    他的指尖动了动。很近、很近，只需要一下……

    他眼前有些发黑，周围人的身影扭曲成了一双双凝望过来的眼，眼底是嘲弄，是蔑视。

    但三年时间已经足够宁竹对此习惯了，他平静地吸纳，转化，纵使最后真正被吸收的不过九牛一毛，他仍坚持不懈。

    “哟，今天这么客气？居然还在外面等我。”来人倒是一点不尴尬，少女拍了拍身上的灰，咧嘴笑起来：“再说了，翻墙这可是仪式感，仪式感懂不懂！”

    宁竹顺着应了一声“行”，他往屋里走去，不等他招呼，宁辞便很是自然地跟了上来。

    “谁知道他的灵脉是怎么来的？！”

    如此落差令他痛苦了三年，而他九岁那年，宁竹情况特殊的觉醒、宁殊争取来的规矩却令他看到希望。

    于是他年复一年地、不死心地参与仪式。但希望越大失望便也越大。第三年，十二岁，他还是只是散气八阶，连九阶都未曾达到，更遑论到凝源那一步。

    台上的光柱还未散去，台下的人群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败给了八卦的天性。

    宁竹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感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种异象显然预示着某些不寻常的事情在发生，但此时此刻，宁竹却没有丝毫的手段去探究。

    .



    宁竹呼吸骤然一滞。

    可宁竹却笑了一声。

    “带下去。”

    他骤然嘶吼起来：“凭什么、凭什么？！”

    “小竹，”宁殊的视线移了过来，作为把他喊过来的人，宁殊理应为此向宁竹道歉，“……他说的，我会让他一一向你道歉认错。”

    他循声望去。

    宁竹转身离去。

    他猛地睁开眼。轻风还在吹拂，附近的树枝却摇摆得不正常，枝叶摩挲的声音不再悦耳，反倒显得极为嘈杂。

    身后有人往前挤了挤，没留神撞了宁竹一下，又立马弹开了，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般“哎哟”地怪叫起来，动作夸张地拍打自己的衣袖。

    他的修为自三年前跌入散气九段之后便再难精进，有时赶上水元素活跃的阴雨季，或火元素蓬勃的三伏天，宁竹吸收的木灵力甚至都还没有消耗的多。

    如此规矩天然形成了阶级差距，有灵脉的孩子自觉高人一等，言辞也自然恶意流露，而宁衡，很不巧，恰好就是那个父母都是灵脉者，却没能觉醒灵脉的倒霉小孩。

    .

    然后一脚绊到树根差点没给摔进池塘里。

    宁殊眼神越发冰冷了，宁衡却仍不知大难临头，宁殊越是护着，他越是不甘。

    “宁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