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C-012（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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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成为了一个流浪在边境的偷渡客，靠着倒卖一些货品、违禁药物等勉强生存。

    那个红头发的家伙今天一就背着包出了门，在出租屋里的只剩下邬蘅、戚肆两个人。二人通常会对她的鬼哭狼嚎视而不见，果然这次也一样。

    一只棕褐色蛱蝶落在鼻头，女孩儿茫然地眨了眨眼皮，蝴蝶翅膀轻微地摆动了几下。

    她曾经也交到过几个要好的朋友，她们开朗、活泼，对生活充满热情与期待，可是到最后都消失在了斐一然的眼前。

    邬家兄妹俩都是第一次参加真正的模拟考核，找反叛者什么的根本一窍不通，要是那个反叛者能够懂事点儿站到眼前立正挨打，说不定他们还更擅长一点儿。

    数不清的孩子被霍尔口中那所谓的“合适的价格”所诱惑，他们自愿成为了这场实验中的志愿者。由于几乎都是些来路不明的人，哪怕是警方也无法溯源他们的基本信息。

    四周安静了一瞬，斐一然以为人已经走了，心头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他早些年派人搜集许多无父无母的孤儿进行药物实验，斐一然也成为了其中之一。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啊──你这么没心没肺的家伙竟然也学会哭了。”

    两只手臂上狰狞的疤痕与针孔可以证明这一切。

    到头来仍然只剩下斐一然自己一个人，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块冰冷的地面上。

    斐一然心头的迷雾散去了一些，一大片羞愤的红晕涌上脸颊。

    ——你的价值由我来估量。

    模拟世界与真实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在模拟世界里一年过去，外面的世界也不过就是一天而已。

    几只蝴蝶围绕在二人身旁，甚至有个小松鼠爬到了斐一然的头顶，她胡乱地挥着手，试图把这些小东西赶走。<                                                /p>

    她被那些研究人员称作“0号实验体”，意思是能够抵抗绝大部分的致命药效，成为无数次筛选后的幸存者。

    斐一然望着天花板，颓然地抓了抓自己那团苇草似的头发。

    而小斐一然只能躲在草丛眼睁睁看着他们拖拽着母亲远去。

    自那天之后，母亲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颓丧，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白海棠。

    如果赶不走的话，她就只能把自己埋进地里了，斐一然把自己缩得小小的，祈祷着眼前的人赶快离开。

    斐一然已经很久没有踏足在阳光之下了，具体有多久……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是梦吗？斐一然下意识将手搭在心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女孩儿蹲在树荫下，望着蔚蓝无云的天空。风是热的，脸颊也是热的。

    于是，她刚出生就成了一个只有母亲的孩子。

    ——但请尽管放心，我会开出合适的价格购买你的灵魂。

    母亲被软禁在四方小院里，窗户钉上了木板，她只能靠着缝隙透进来的阳光给小斐一然念书——藏在床底的《寓言集》。

    在嬴欢的到来之前，斐一然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活在那个狭小的实验室里，每天望着漫无边际的芦苇丛发呆，或者将钢制地板抠出个洞来。

    完了完了，她这幅糗样全让陌生人看见了！什么橘子蛋糕，她才不喜欢呢！

    斐一然埋着脑袋摇了摇脑袋，她根本没脸面抬起头来，也当然不知道面前的人笑得有多开心。

    胃部发出抗议的声响，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想要进食。腿侧隐隐颤抖，灰白的唇瓣像干涸已久的河流。

    艰难把它们套在身上，女孩儿仅拎着一只小挎包就出了门。

    每每想起那冰冷的仪器、闪着银光的针头、逼仄的地下室，还有压迫感极强的机械士兵，她都恨不得直接死在那场废墟里……

    外面夏日正好。

    他们烧掉了母亲的书籍，态度极为坚决，哪怕女人跪下来磕头乞求也没有丝毫动摇。

    然而，早早就有人发现了母女两人的动向，举着火把的村民们很快便找到了她们的位置。

    厌食症与暴食症常常相伴相随，哪怕这两种病症的症状完全相反——狂暴的进食会带来呕吐，而呕吐又会再转化成对食物的厌恶，就这样一遍遍循环往复，痛不欲生。

    《女主她代号001[星际]》

    无数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一遍遍重组、一遍遍打碎，直到成为压倒斐一然的最后一根稻草。

    斐一然出生没多久，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因为夜里酗酒而活活淹死在了家门口的小池塘里。

    她好像走了很远很远，远到连出租屋所在的公寓楼也看不见了。

    出租屋内。

    盛开的花、新生的草，一切都如此欣欣向荣──除了她自己。

    斐一然再也不愿回忆研究所中的那段日子──在那里，她们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只有无情的编号。

    成为偷渡客那几年里，女孩儿睡过桥洞、吃过剩饭、喝过雨水，条件恶劣得很，但她却觉得无比的自由。

    斐一然八岁时，母亲的精神已经濒临枯竭，她肉眼可见地衰老、消瘦，但那双眼睛却一天比一天亮。

    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她进入研究所的时间甚至比嬴欢、戚肆还要早得更多，大概是最早的那一批。

    距离三人小队失联已经过去了两年，任务进度依旧为零。

    然而好景不长，女孩儿遇见了名叫赫伯特·霍尔的家伙，他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背着小小的斐一然，跑出家门，跑出村子，一直跑进了无边无际的芦苇丛里。

    “……”哪来的声音？

    可是心脏很冷，嘴唇也很冷。

    流动的风穿过每一缕发丝，她的脑袋向下低垂着，薄薄的汗水顺着皮肤流进衣襟内。

    她靠着树干缓缓坐了下去。

    砰，砰，砰──

    年幼的孩子一路逃过村民们的眼线，跋涉山川、跨越鸿沟，心中活下去的欲望让她丝毫不敢停下脚步。她不分昼夜地赶路，一直向南逃到了边境线的附近。

    忽然，一滴晶莹的眼泪落在柏油路上，很快就被蒸发成丝丝水汽。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带着无声的抽泣。

    这场变故让母女两人遭受越来越多的白眼与谩骂，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昼夜不休。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残酷？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斐一然并不是天生的乐天派，回想过去的十六年，她真是拼尽了所有力气才站在如今的阳光之下。

    斐一然还记得赫伯特·霍尔曾向她说过的话。

    鸟儿在蓝天中疾行而过，她不禁昂起首来。

    *

    生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

    斐一然猛然抬起头，完全没意识到眼前的人为何会知道她的名字。

    根据克里斯军校惯例，考核时间仅有短短168小时（7天），也就说每个小队最多在模拟世界中能待七年，超过时间成绩将全数作废，这也成为了考核的难点之一。

    一道阴影遮挡住头顶刺眼的光芒，清凉几许，澄澈的声音就像流水般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这位小姐，想来一块橘子蛋糕吗？”

    终于，在某天的深夜里，女人在这场漫长的沉默中爆发了。

    这条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路过，仅有飞旋的树叶和各种车辆行驶而过的声音。斐一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只能凭着感觉闷头向前走。

    在第Ⅰ代药物实验中，她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实验体，在之后的无数代中，她也都成为了幸存的人。

    女孩儿痛苦地将脸颊埋在双手之间，泪水从指节缝隙滴落在地上，晕湿了一小块地面。

    如果不是灰发少女的挺身而出，那批孩子都将会成为欲望的陪葬品，而拯救他人的代价是——她自己。

    午日的阳光静静洒在亚麻布沙发上，带着白日的空虚与死寂，融合进了吸入肺里的每一缕空气。

    她出生在一个被外人习惯称作“贫民窟”的小村子里，母亲年轻时被家里胁迫和一个男人早早定了亲事，在贫穷的大山里生下了她。

    “谁哭了，我才没哭呢！”

    时间静止了般。

    算了，从今天开始她就要自食其力！

    谁成想，就在短短几秒钟后，那道声音再次在耳旁响起，甚至更近了一点儿。

    母亲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喜欢阅读书籍、待人友善。可不知为什么，父亲、叔伯甚至是邻居们看上去都怎么不喜欢她，他们总是用一种看外人的眼神看着她们。

    她踩着拖鞋回到房间，找出衣柜里很久没再穿过的短袖和牛仔短裤，就连衣码都小了些。

    在村民们的围堵下，母亲眼看逃跑无望，只好忍着心中的悲痛，选择将唯一的女儿藏进芦苇丛里，无比严厉地警告她不要出声。

    这种时而天堂、时而地狱的感觉就像活在无尽的失控中，身体与灵魂同时脱离掌控，只剩下意识继续提着这具破烂的身体摇摇欲坠。

    斐一然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梦中，浑身轻飘飘的。

    女孩儿走在一排排年轻的梧桐树下，斑驳的树影尽数踩在脚底。走着走着，她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到后来，全靠被暖风一直向前托着走。

    *

    洁白的牙齿略微张开，差点儿磕到嘴唇，浅色的瞳孔骤然缩了一圈，未消失的泪花点缀其中。

    沙发上的女孩儿略微动了动，抬起一只手遮挡住光线，“我好想吃小笼包啊，有没有好心人给我买一屉小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