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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过真定府,他们可以打马直奔青州,薛家在青州有商铺,从青州走水路去扬州,到了扬州修整换马,折返北上再回淮阳。路途虽远且绕,却能避开重要关隘和庄家势力,一路有自己人掩护。

    山风在耳边拂过,仿佛有最会蛊惑人心的女妖在他耳侧轻语。

    脑海中仿佛有两个人在竭力争执,他的面孔越发狰狞起来,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只是被火堆霹雳吧啦声遮过,才没被窦英雄察觉。

    长睫毛微垂,搭在下眼睑上映出青黑,从前风光霁月的小郎君面容阴鹫。

    棚子最中央睡着的小清突然发出一声梦呓,她翻了个身,一脚踹在苏本梁身上。苏本梁累得不行,翻了个身,咕哝两句,也沉沉睡去。

    但那又如何呢,总之不是自家事。少说,少问,少打听,才能活得长久。

    既然都该死,怎么就你不同?凭什么你要后死?

    二来,一行六人,有四个乃是通缉犯,画像还在城墙上贴着呢。

    庄尧卿取过放得半凉的稀粥,捏着他下巴,一口口给他灌下去。同时示意窦英雄自己去吃饭。

    “哥,你吃。”

    五娘子的托付是保护庄尧卿性命,可没有说要跟着他出生入死。

    窦英雄见这边用不到自己,自去火堆旁边,窦英华笑嘻嘻挪了挪屁股,给堂兄挪出个位置,也关心的看他胳膊和腰:“你伤口没事吧?”

    不不,我先送他们下了地狱。

    还活着做什么呢…家族背弃,养父母几欲治你于死地,因你之故一家人葬身火海,所有人都入了阿鼻地狱,凭什么就你一个活在人间……

    没见谁家对待亲戚这般不客气的。

    真是好生奇怪。他此生只去过一次淮阳,正经在淮阳没住过几天,却觉得这里就是他的家乡,是他的归宿,是他心安之处。

    庄家是都该死的。

    苏本梁想要反驳,俗语说                                                人善被人欺。他们初进真定府够仁义良善了,还不是被人害得险些丢命——不,他的确丢了两个族兄弟。

    眼见他们越说越多,窦英雄咳嗽一声:“快吃饭了,仔细吃进风去肚子疼。”

    “好呀好呀,那个大夫在哪个医馆坐诊,收费贵不贵?”

    “庄公子既然有决定,咱们只管听从罢。”

    一来,此处乃是扼守真定府的重要关隘,屯兵众多,盘查严厉,带着个浑身是伤的庄老四很难蒙混过关。

    虽说画像也就那么回事吧,但有庄家势力查手,他们不敢轻易视之。好在庄尧卿从前走过渔阳关,听人说起山间有羊肠小道可供车马勉强通行。

    两个皮货贩子都不相信,非说没听过,叫他少吹牛,他们又不强卖皮子给他。

    庄尧卿脑子乱哄哄的。一忽儿是火光下爹娘兄弟们发出的惨叫,一忽儿是族叔歇斯底里倾诉,一忽儿又变成养父母时而慈爱时而嫌恶的面孔。

    山里风大,火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树影婆娑,被火苗映着,拉长扯短如张牙舞爪恶魔。

    “你得明白,你姓苏,跟我才是一家,和他可不是一个姓…”

    小清捧着碗,小口小口吸溜米粥,珍惜郑重的叫人心疼。

    窦英雄笑笑,没有应,窦英华撇嘴刚想说我们不进真定府,话头就被苏本梁接了过去,他笑着:

    从皆镇到渔阳关并非一路坦途,路上也有些小关隘小关口,但这些地方盘查不算严格,提前打点,总能过去。渔阳关却没那么容易。

    等这场磨难终于过去,庄尧卿取下他口中软布,他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喃喃:“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至于这两人是否会半路倒戈,他们四个壮小伙子都有武艺兵器在身,倒是不怕。只怕他们路上看出端倪,回去真定府告密。

    他在口中无声呢喃这几个字——真好啊,多干净……姓苏多好,又干净又清白,话没出口,就仿佛有清香自来。

    “嘿!”苏本梁故作生气,“论辈分,五娘子是我姑姑,你说你和我是不是一个苏。”

    他嘴里呜呜,眼神时而求助,时而痛恨,但无人搭理。

    庄公子骤经大变,任心存良善,此乃幸事,他们应该高兴才对。

    临时搭起的木棚子简陋,想要保暖是妄想,也就能勉强避风。天色渐黑,木棚子前燃起两堆篝火,苏本梁爱说爱笑,和皮货贩子吹牛皮,说南边有地方四季如夏,一年到头不穿棉。

    窦英雄劝慰:“他对外人尚且心存善意,对自己人就更不必提了。咱们一路相伴,庄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有数。”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坚决跟着他冒险。

    皮货贩子们可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们自知对方不会放心他们守夜,而若是对方有害人之心,他们也绝逃不过去,索性将皮货往身上一盖,大被蒙头,沉沉睡去。

    皮货贩子有心讨好,说:“窦兄弟可不能大意,等进了真定府,我介绍个好大夫给你,专治刀剑伤,保准不叫你留下后患。”

    窦英雄摇头:“顺便上过药了,没啥大碍。”

    只得和皆镇众人说定,待他们返回淮阳,立即遣人来接。

    苏小清给他个白眼:“德行,我姓的是五娘子的苏,跟你有甚么相干!”

    “等出了山,带远一点,找个地方放下他们。他们步行毕竟要慢,等他们找回真定府,咱们早就走远了。”

    《重生之我带全族去谋反》

    好端端的,能不害人性命,谁愿意当屠夫呢。

    苏本梁噗嗤一笑,故意逗她:“好呀小清,难怪你不让我们盛第二碗,感情是给你哥留着呢。”

    依旧没人理会。

    苏本梁欲言又止,想说这样还不保险,不如直接灭口,却被窦英华一把拉住,朝他摇摇头。待庄尧卿走远,他才说:

    窦英雄笑着说:“小清说要吃酱肘子呢……”

    眼睫再次垂下,遮住眼中的狠厉与阴暗。若再回来,不知能不能送他们下地狱呢……

    另一人也连连颔首:“没错没错,不能仗着身体壮不当回事。我表亲家就有个叔伯,从前在渔阳关,和鞑子真刀真枪的干,伤在胳膊上没当回事,等老了才知道疼呢。”

    庄尧卿和窦英雄守上半夜,两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往篝火中丢入两块糟烂木桩,保证火势旺盛,一人守着一边,默默出神。

    太行山绵延近千里,没有懂行的,他们只怕会被困死在里头。侥幸碰见两个皮货贩子,搭载他们一程不费事,也正好借用他们熟门熟路。

    窦英雄思虑慎密,趁无人之际和庄尧卿商量。庄尧卿眉头紧皱思虑再三,缓缓道:

    目光缓缓在窦英雄身上划过,落在酣睡的苏本梁、窦英华身上,心中升腾起对淮阳的渴望。

    等庄尧卿忙活完那边,也走了过来,原本老实如木鸡的小清一个高蹦起来,从锅里用力搅一搅,舀出稠粥,又掰了块干饼子泡进去,殷勤递到手里。

    他们介绍,称浑身是伤那个是自家四叔,草原上冒犯了贵人被鞑子殴打的只剩一口气,如今也疯疯癫癫,两人将信将疑。

    两个皮货贩子静静听着,互相对了个眼色。

    ………

    庄尧卿他们从皆镇离开,带着小清一路向南而行。他们虽有心带走皆镇众人,但几人连续奔波,手上财物消耗殆尽,又人疲马乏,还要藏匿庄老四这个重要人证,实在有心无力。

    这一行人,的确是有不妥。

    小清,苏小清。

    庄尧卿紧蹙的眉头缓缓放松,嘴角也噙上一抹放松。

    那个姓苏的和两个姓窦的,一听就是南边来的,可那位庄家的,听着是真定府人。这一行自称是走边关的商队,车上拉的东西乱七八糟,不光带着个女童,还押着个浑身是伤的人。

    窦英雄给庄尧卿搭手,帮庄老四换药。那些绷带被血浸湿,粘在伤口上,揭开时疼痛钻心,庄老四嘴里塞着软布,疼得直翻白眼。他宁可昏死过去,也不愿意活受罪,奈何窦英雄手底下有把握,每当他忍不住觉得自己快要昏厥了,被他手指点在腰间某处,又变清醒,叫他生不能,死不能。

    真正的家乡,反倒令人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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