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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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隔着幕篱，上下打量了苏织，并没有出声。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嗤了句：“订钱两倍还你。不如小娘子也再选选？”

    苏温学问好，曾兼任太学学官，门生故旧一堆，即便告老，在淮阳这小地方，也备受地方官员尊崇。日子倒比在京城更舒心。

    后面的事情就更乱了。

    谁料到正撞上有人要捉妹妹。

    祖父名讳温，他的祖辈曾生活在帽顶村，耕读传家，后入城经商，逐渐繁衍，成为淮阳城富户。

    那些人哭着喊着，活像主子被生生打死般夸张。有人去扶，有人又来捉苏织，苏敏求又要忙着来救。

    婶娘派来跟车的婆子在路上悄悄告诉她，幕篱少女一行是永安府人，说来也姓苏。硬说起来，能攀上亲，但这份亲戚就攀扯的勉强。

    他这一辈只亲兄弟两个。弟弟苏九善历来不喜书本，从小喜欢跟着经商的叔伯们混，如今在打理家中庶务。

    “光天化日，当街打人，你们好大胆子！”

    语气轻蔑，透着股不尊重。

    回家后，她立即将此事告知婶娘。

    丫鬟婆子如没头苍蝇般，在院里乱转。

    那少女头戴幕篱，命人拿着她定好的金穿玉人耳环，正不顾掌柜哀求说情，径自结账要走。

    婶娘崔氏，出身高门。

    苏温是难得的读书种子，千里旱地一根独苗，众星捧月般一路出息到在京中任职。

    苏织的两个丫鬟上来阻挡，又高声呼唤等候在外的自家车夫，场面一时混乱。虽有两个丫鬟阻拦，却哪抵得过对方人多，眼看苏织两只胳膊被人捉住，情急间，却有男声怒叱：

    妹妹派人来，问他借十八贯，他没多想。命人开箱给了丫鬟。丫鬟走后，却越想越不得劲。

    苏织上头两个亲哥哥，五年前阿娘又给她添了个弟弟。叔父和婶娘膝下两个男孩儿，一家子盼女儿盼得眼睛发绿。

    二兄也被送去外翁家，说是去读书上进，其实二兄压根不爱读书，反因自小瘦弱偏好舞枪弄棒。

    苏织手里的钱也不足以买下这对耳环，概因她平日花销不少，让丫鬟回家，其实是问二兄借钱，她自己则带人去对面甜水铺子吃甜水。

    官场混了一辈子，蹉跎在正七品翰林院编修，无家世依仗，又不愿逢迎，就再也升不上去。

    苏织二兄苏敏求，大步流星往铺子里而来。他比苏织大三岁，初现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奈何正值变声期，嗓音嘶哑。

    “我不管你收没收她的订钱。我既说了出双倍价钱买，那就是我的东西。”

    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养得她娇纵任性。幼年长在京城繁华地，对淮阳小地方百般看不上，一心想要回京城。奈何京里只留了几房祖父那辈的庶兄弟照顾产业，苏织再想回去，家里人也不肯。

    “你们一个个不上心——别以为到了乡下，主母看不到眼里，就开始偷奸耍滑！若五娘子有个闪失，哪怕是蹭破一层油皮，也吃不了兜着走，哪儿来的还滚回哪儿去，主子院里容不下蠢货！”

    苏温告老时，朝廷多方势力角逐，政局愈发有乱象，他担心两个资质平庸的儿子陷入浑水，索性他们也都没大出息，通通打包，带回老家。

    从前一两金能兑十两银，近来时局不稳，要十三两银才能兑一两金。这对耳环铺子开价二十三贯，也就是二十三两银。于普通小娘子而言，已算得上昂贵。而十两金，能在京郊买一处两进小院，就算西域运来的汗血宝马也能买上一匹。

    她说话功夫，一帮丫鬟婆子上来就要按住苏织。掌柜的怕此事闹到官府害他店面查封，也急忙上前告饶。

    丫鬟瞠目，“十两金？你怕不是穷疯了吧。”

    混乱之际，街道司闻讯而来，分开众人。

    “放开我妹妹！”

    “别犯傻。也别以为那是乡下地方。沧县离京城不算远，快马两天就到。找个本地当官的，人家还敬你是京里来的，见识多，人面广。家里人口简单，你只用孝敬公婆，伺候夫君，不必伺候

    身边丫鬟就敢出言不逊，幕篱少女自然不是性情温驯之辈。闻言嗤道：“你这丫头好不要脸。硬抢过去的东西，居然还敢返回头再卖给苦主。”

    “咱娘子说，破了指甲盖大的皮，跟死了爷娘般呼天喊地。她们返乡侍亲，在永宁跋扈惯了，眼见得又要回京城去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对满城贵人们高声，途经咱们淮阳，想找存在感。我呸，美得个她！想让咱阿织赔礼道歉，做她的春秋大梦去罢！”

    劈手将耳环从人手中抢了过来，“瞧着人模狗样的，怎么一个个都听不懂人话？说了这是我先订下的，那就是我的。”

    从生看到死，她纵有天大本领，满心抱负，也施展不开。

    又吩咐人，“去报官，这里有人当街明抢。”

    这也罢了，难办在对方是官眷，那幕篱划到她手臂，伤不严重，对方却拿着他们错处，不依不饶。非要报官严惩。

    苏织使了个眼色，她的丫鬟笑嘻嘻付了账，顺手从掌柜那里摸了个木盒，想要来接耳环，苏织却没给。

    乡下宅院，房屋建的粗糙，但胜在地方大，院落也阔。

    对方‘唉唷’一声，被她劲头撞得连退几步，被地上绣墩绊倒，侧面朝下摔倒，幕篱都摔歪了。

    苏织回忆着前世此刻。

    依崔氏出身，若在京城，大约能嫁个家世相当的庶子。在抬头只能见到四方天、迈出五步走遍屋的家宅中，为了点子吃食、衣料争一生。

    曾祖崔贽，曾拜从一品少师。崔氏嫡系在朝上人才济济。奈何她的祖父是庶子，她又是庶子                                                的庶女。

    十几日前，苏织逛金银铺瞧上一对金穿玉人耳环，想着送给婶娘当生辰贺礼。奈何带的银钱不足，就同掌柜说好，交了订钱暂且留下，她让丫鬟回家取钱。

    《重生之我带全族去谋反》

    那丫鬟说是买给婶娘的生辰礼，可没说妹妹要买什么。万一也有看中的首饰，囊中羞涩不不好入手，岂不是要为难？想到此处，他急忙取钱，又往外而来。

    对方只是被他一声断喝唬了一霎，见只他独身一人，并不畏惧，几个婆子反倒挥手朝他而来。

    街道司主事的是苏家一位族兄，问询过掌柜和临近店铺后，没得说，苏织和苏敏求二人当即放归，却独留下了对方一行人。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能如此生猛，硬从人手中抢东西，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接过木盒，慢条斯理装好，笑眯眯地，语气也极好。

    “你们实在想要，也不是不行。十两金，就归你。”

    后来，后来……苏织就被发配来帽顶村。美其名曰，返乡侍奉阿翁——其实阿翁外出访友，压根不在乡里。

    因在变声期，苏敏求在外人面前向来少言。此刻气急，也顾不上面子。

    五年前告老还乡，返回淮阳。

    说着呵斥掌柜：

    苏敏求身量不矮，身形却瘦削，膀大腰圆的婆子伸手抓过来，他哪是对手。

    有人高声训斥：

    虽在京中长大，一家子依附嫡支，住在逼仄小院里，备受冷眼相待。她祖父嫡子庶子共四人，到她这一辈，光姐妹就有十一个，成天为些鸡零狗碎，吵闹不休。

    偏年前，婶娘又生了个男孩儿。齐刷刷站出去六个小子，只苏织一朵花，她有多受宠爱，可想而知。

    婆子们下手也阴毒，尽往脸上招呼。

    “买卖、买卖，有卖有买。就算它是块石头呢，我乐意卖十两金，有人乐意买，讲究个两厢情愿。”

    婆子撇嘴不屑：

    一来一回花的时间多了些。等丫鬟拿回钱，苏织带人返回金银铺，却瞧见掌柜正同一呼奴唤婢的少女争执讲理。

    婶娘出面沟通后，方知两家长辈是旧识，在京城里也论过祖先。毕竟对方受了伤，婶娘好言好语，又送上礼物，对方却不依不饶，非要苏织来赔罪。

    淮阳都监管军队屯戍、训练、器甲差使，这小地方哪有许多公务，他公差也就散漫，日常在家养花逗鸟，教导儿女。

    苏九亭如今在淮阳都监麾下做事，担了个文职官。

    苏织眼见哥哥要吃亏，怒上心头。也不知怎地生出力气，推开绕着她的一个丫鬟，一头撞在幕篱少女怀里。

    苏织出生在京城，在京里长到七岁上，随祖父返乡。父亲苏九亭是长房嫡子，读书平平，仕途平平，靠关系谋了个京郊粮仓司曹的职位。

    姨娘教她。

    苏织本可有可无，原先她心里想着，若是对方实在喜爱，让与她也不是不行。见到对方如此态度，不由生了怒。

    祖祖辈辈在此地生根发芽，几十个分宗，各建祠堂，各自祭祀。单就淮阳城里的苏家主支这一脉能大到什么程度呢，每逢祭祖，四面八方来人，苏织和几个兄长见面礼要收三四间屋子。

    苏织上马车前，回头瞧了眼，幕篱少女捧着手臂似乎在哭，有个婆子挤开众人上前对族兄说了句什么，族兄面露难色。

    长到十五六岁上，家中主母还不给相看。

    她姨娘着急，赶巧她父亲讨好嫡支，谋了局务官的职位，外放沧县监管当地铁矿。这职位品级不高，油水不少，姨娘说动她父亲带了她们娘俩上任，筹谋着，要在沧县给她找个家境富裕、子弟上进、关系简单的好亲。

    苏织拦在门处，轻挪一步，“这位姐姐，这枚耳环我先下订了。铺子里种类颇多，姐姐不如再选选？”

    簇拥着的人中，有一丫鬟小声嘲讽：“哪里来的乡巴佬，也与我家娘子称姐道妹。”

    婆子久在婶娘身前侍奉，学她话中刻薄，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