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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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棠, 你疯啦？”胡桂兰这下是真的急了，“你心肠这么狠，连间屋子都不给老婆子留吗？”

    空斗墙的砌法就是砖有横有立, 墙体里面会形成很多个砖块围起来的盒子一样的空间，林海棠砸碎了几块砖, 露出来两个空斗, 其中一个里面果然塞着一个铁皮盒子。

    林海棠被这一撞，差点坐到地上去，顿时有些生气，道：“许翠香，你什么意思？”

    结果不等林海棠说话，陈大宝咻一下就冲出去，直接一下子将许翠香撞得趴地上去了。

    说到运粮食，还多亏张大妈给了几个洗干净的化肥口袋，林海棠才能把粮食装起来。

    林海棠愣了半天没回过神，站了一阵，勇子都跑没影儿了，她拎着酒壶进灶屋，灶屋里陈树根、刘细妹、林棉花还有杨福生正在小声说什么，陈大宝也在一旁立着，林海棠一进去，大家都捕鱼儿童地住了口。

    许翠香手撑在地上，气咻咻地指着陈大宝，“你——”

    “不是。”陈大宝别别扭扭，道：“宋姐夫。”

    许翠香气得说不出话，转头去看宋家人，巴望着谁给她撑个腰，结果胡桂兰只管要死要活，宋解放围着他老娘，连个眼神都不给许翠香，宋老三两口子呢，早就没影儿了，至于来旺家里的人，本来就不齐心的，又是堂房，壮壮声势也就算了，谁愿意真的跟人动手干仗？

    冯主任长得微胖的身材, 力气不小，一把就把许翠香薅住。

    林海棠不理睬胡桂兰, 手起斧头落，哐当一声，砖墙被砸出个窟窿。

    勇子应了一声，帮着把东西安顿好，就往陈壮家去了。

    结婚的时候娘家陪嫁了一口柏木衣柜，一个暖壶，一个搪瓷盆，以及两个刷牙喝水的搪瓷缸，林海棠决定只带走柏木衣柜和搪瓷缸，因为其他东西这几年都是公用的，林海棠实在嫌弃，搪瓷缸本来是一对，其中一个给宋卫东带到部队离去了，箱子里的衣裳鞋子什么的则一并带走。

    一切交割完毕，就只剩下搬东西。

    一片乱糟糟里，石头和妞妞找到人群里的阿福，兄妹俩一人从兜里掏出一把糖，给阿福的小兜兜塞得满满的，“咱们长大了再一起玩儿噢！”

    等粮食和衣柜都收拾完了，全部捆到二八大杠的上头，许翠香那眼神儿哟，恨不能把林海棠吞了。但这事儿大队书记都定了，胡桂兰和宋解放都没法子，许翠香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推了一把大毛。

    傍晚的时候回了四角楼村的家里，刘细妹道：“今天晚上在我家吃饭，谁都不许走，把孩子二婶和勇子媳妇他们都喊过来。”

    胡桂兰一听，两眼一翻白, 几乎要瘫倒在地，还好宋解放动作快，一把将她撑住了。

    先把宋解放平时骑着上班的自行车推出来，二八大杠也就是发动的时候费点劲儿，载重的能力是杠杠的，刚好可以用来运从宋家带走的粮食。

    林海棠打开铁皮盒子, 里面一盒子钱，有大团.结, 也有两块、一块的, 她用胳膊夹着斧子，然后麻溜地数钱, 数完以后冲宋书记说：“这里有四百六十一块整。”

    这协议简单，说明双方的钱财分割，孩子归谁，以及约定双方以后就是两家人，任何事项互不干涉，再让两边分别签字，林海棠这边是林海棠签的，宋家这边胡桂兰不会写字，也不愿意摁手印，宋解放是长子，就由宋解放签，最后宋书记和冯主任作为见证人，也签上自个儿的名字，再按上手指印。

    “那就这样吧。”宋书记一锤定音。

    大毛七岁，因为宋家好吃的东西经常紧着他，所以这孩子和来旺一样，长得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许翠香推他一把，他就按照许翠香教的，炮弹似地朝林海棠冲过去。

    这种时候肯定不吃粗粮，取出十多斤麦子，添上几毛钱，去和村里富实的人家换成了面粉，换回来之后磕鸡蛋、切葱碎，准备烙一筐葱油鸡蛋饼。

    陈庄和勇子是打小要好的发小，俩人好几年没见面了，林海棠见是这么回事儿，也就不多劝了，转而道：“叫二婶和嫂子都别做饭，一会儿都到我们家来吃啊。”

    “我怎么瞧着你们有点儿怪怪的？”林海棠不解地说。

    林海棠以为勇子是客气，劝道：“勇子哥，咱们自己家里人，可别见外。”

    “姐夫？”林海棠往屋里瞅一眼，大壮有杨福生的消息，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是过年的时候分的臀尖肉，被木柴的烟气熏了两三个月，切成薄薄的片以后，肥肉变成了半透明的油亮晶莹的黄色，中间夹杂着两三道鲜红的瘦肉线，光是看着就叫人流口水。

    村里其他社员看了，悄悄地说，这家人以往看着挺体面的，今天算是剥了衣裳露出真面目来了。

    勇子挠挠头，道：“大伯娘，我就不去了。”

    “没啥，你想多了。”刘细妹挥挥手，拿起菜刀切腊肉。

    宋书记叹口气, 却是什么都没说。

    宋家人一个个丧得像家里死了人，林海棠娘家就大不一样啦，一行人满载而归，个个脸上都是轻松的神情。

    打好酒回来，林海棠抬腿往堂屋里去，恰好遇见勇子往堂屋里出来，俩人打了个照面，林海棠随口道：“勇子哥，大壮——”

    许翠香在门口晃来晃去，不错眼地盯着林海棠，林海棠知道许翠香怕她多带走宋家的东西，她就当看不见这个人。

    阿福吸溜下鼻子，重重地点头，“嗯！”

    林海棠从兜里掏出一块钱，“你告诉我，这钱就给你。”

    许翠香丢了面子，又觉得一大家人都没用，捂着脸趴在地上嗡嗡地哭起来。

    她数出四百三十块整, 剩下的放回铁皮盒子，一并扔回胡桂兰的床上, “齐了。”

    陈大宝嬉皮笑脸，“我也还是个孩子，你还要跟我计较吗？”

    然后就是收拾睡屋里的东西。

    许翠香皮笑肉不笑地说：“大毛还是个孩子，你还要和他计较吗？”

    其实也就是林海棠离开宋家的协议。

    陈二叔倒也不客气，痛快地答应了。

    她就是随口问问大壮这几年变化大不大，结果就喊了声勇子哥，勇子像有鬼在撵一样，飞快地蹿出去跑远了。

    林海棠也没闲着，把能帮手的都帮了，然后拎着个塑料酒壶，去找村里的社员打酒，社员自个儿酿的酒是用地瓜干酿的，比不上供销社的高粱酒味道醇，但供销社的酒得要票不是，社员酿的可以只用钱。

    许翠香不干，还想过去抢钱，宋书记扭头给冯主任说：“拦住她。”

    说是吃顿好的，其实条件也有限，刘细妹家里没鸡蛋，去找邻居借了七八个鸡蛋，灶屋的房梁上吊着一刀腊肉，平时来客了只割一指长，刘细妹现在狠狠心，全给取下来。

    勇子咧嘴一笑，道：“就是不见外呢，是这样，咱们村的陈壮前几年不是去当兵了吗，前阵子退伍了，昨天夜里刚到家，我一会儿去找大壮叙叙话。”

    像陈二叔和勇子他们，虽然说起来是一家人，但人家辛苦费事地去帮一回忙，怎么也要表示感谢是吧，送礼显得太见外，一家人吃一顿好的挺合适。

    “没有啊二姐。”陈大宝拨浪鼓一样摇头。

    宋书记摇摇头，这都是这家人自个儿造的孽，能怪谁呢？他招呼四眼会计，“写文书。”

    林海棠越看越觉得大家可疑，不过她也不追问几个大人，瞅着陈大宝出了灶屋，她跟上去，把陈大宝拽到院墙根儿，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胡桂兰想去抢, 刘细妹防着呢，一把就将人给拉住了。

    其实这是林海棠今天被陈大宝感动了一把，本来就要给他当零花的。

    可怜的陈大宝兜里比脸上还干净，但是小伙子又有点爱美，最近心心念念想买一盒头油呢，挣扎犹豫一阵，最终像金钱投降，道：“就是，就是退伍回来的那个大壮哥说，他有我姐夫的消息。”

    林海棠明白了，这说的是宋卫东。

    至于迁户口，大队开好证明给林海棠，林海棠自个儿拿去镇上办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