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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纱翻飞浮沉间,苏环儿好似一个仙子,半透明的面纱又添了朦胧飘渺的美感。底下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纷纷将手中早就备好的花枝抛到圆鼓上。

    眼看对方拳风落了下来,姚青被左右密不透风的人群夹着,想躲都躲不开。

    连彻心中一跳,抿唇闭了闭眼,将那种突然蹿升起来的陌生情绪压下去。

    姚青这时候才惊觉,自己的怒火撒错了地方。他带在身边的两名侍卫,早在方才的拥挤中走散了,如今他形单影只,要是跟这个大汉动起手来,就只有乖乖挨打的份。

    那汉子嘴上骂不过,又被他惹得发毛,抡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自己的方才挨打的丢人样子被对方看了去,倒霉的事一桩连着一桩,他心情糟的很,说起话也没什么好声气,“好得很。”

    连彻用银票打发了大汉,转头看向眼睛上肿了一块的姚青。人群太过喧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苏环儿身上,没人留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的打斗。

    她忽然瞥见一张眼熟的面孔,视线在那人身上顿了顿,想起对方似乎是阙国来的质子,也是大人名义上的主子。

    苏环儿捏着花寻了片刻,目光锁住一名黄衣男子。

    晚秋桂花零落的时节,倚香楼按例要举行一年一度的花魁游街。

    连彻年纪稍长一些,小时候去私塾偷听过先生讲课,他认识的字不算少。加上平日里东奔西走找差事,在看到这只坠子的第一眼,他就辨出来最底下绘制的图案,是豪门大户连府的家纹,而上面连字的写法,和连府门口灯笼上的笔势极其相似。

    姚青见苏环儿似乎在注视自己,顿时又惊喜又得意。

    连彻一噎,眼底浮现出一抹轻蔑,然而对方抬头看过来时,那道细微的神色又被掩藏在温和的表情底下。

    人群又是一阵惊叹,更加猛烈的花雨和呼喝铺天盖地涌过来。苏环儿停了舞步,站在最中间那只圆鼓上,手指把玩掌心月季,目光在底下成百上千张狂热的脸上缓缓扫过。

    姚青原以为美人意属自己,却不想人家只是多看了他一眼,转头就将花抛给了另一个男人,他不由觉得大为窘迫。

    他不想在美人面前失了风度,整理一下拥挤时被别人弄皱的袖口,往前凑得更近了些,正要向苏环儿招手,美人却没有继续搭理他的意思,不紧不慢转开视线。

    连彻的妹妹心善,回家时看见那人缩在街角乞食,于是时常将晚饭的馒头分给他一只。

    连彻将姚青带到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递给他,“阁下还好么?”

    苏环儿一袭紫色纱衣轻薄飘逸,肩颈和腰肢裸露在外面,开到大腿的裙摆让嫩藕般的长腿若隐若现。

    姚青看了眼那方帕子,接过来擦掉眼睛底下被挂出来的血丝。

    苏环儿扬了扬手里的花,顿时引起一片不小的轰动,几百只手先后举起来欲接住美人的赠物。

    连彻不能确定这只坠子究竟代表着什么,但从妹妹手中接过这只东西时,他莫名心中狂跳。他不敢将这东西拿出去招摇过市,于是将它贴身戴在脖子上。

    连彻看了眼自己的右手,不紧不慢将袖子卷到手肘处,贴着关节的地方,赫然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烫伤。

    如有天助一般,对方让他无比顺利的顶替上位,成了连府失散多年后认祖归宗的连三公子。

    周蕙见到这个印记,几乎就肯定了他的身份,然而实际上,这东西不过是连府寿宴前几天,舒晚亲自用灯烛帮他弄出来的东西。

    虽然这事从始至终没有别人注意到,他心中仍然大为光火。偏偏这时候还被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踩了下脚,他顿时恼羞成怒,当即跟那名男子骂了起来。

    连彻坐在茶楼二楼,手中摆弄一只空掉的酒杯,侧过头从临窗的位置远远望下去,街道上人群的簇拥中,三只巨大的红色圆鼓正在缓慢移动。

    花魁不仅要有艳压群芳的姿色,还要卓然出群的才艺,过去接连三年都由苏环儿拔得头筹,今年依然不例外。

    乞儿和妹妹都不认识字,不明白上面那个“连”字意味着什么。

    她长发披垂戴有面纱,在脚下三张移动的大鼓之间纵跃曼舞,圆鼓跟随她跳跃踩踏的节奏,发出或轻或重的闷响,手腕脚踝上金色的铃铛也随之摇摆响动。

    .

    每只圆鼓由八名小厮扛起,侧面绘有精巧的莲花花瓣,四周垂坠极长的红色纱幔,在穿梭而来风中摇曳飘飞。

    

    “……”

    花起钱来财大气粗,名字又刚好姓连。

    晚秋花魁游街之后的演出,倚香楼内向来是一票难求,这一点看看眼下的盛况就能猜出来。

    连彻微微一笑,对他点了下头,“公子唤我连彻就好。”

    只不过,对方临死前,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送给了妹妹,告诉她这是失散的家人留给他的东西,他没舍得当掉,希望妹妹能帮他保存。

    他起码可以凭力气干活挣一口饭吃,那乞儿却先天身体瘦弱多病,连一只桶一袋米都扛不起。

    能在这种时候定下座位,并且还是二楼上便于观看的雅间,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此人非常有钱。

    她想起楼镜给她看的画像,唇角翘了一下,展臂扭腰旋了几个利落漂亮的舞步,长腿一迈,如同紫色飞蛾般跃到那黄衣男子前方。

    姚青心里有了猜测,不由感到惊异,“敢问阁下可是城西连府的公子?”

    直到几年后,谢灼带着一个人进了聚仙楼。那人从未见过他,却一语指出他藏在衣领下的秘密。

    后来皇都下了一场雪,乞儿在冰天雪地中死了,可能是病死,也可能是饿死,连彻并不清楚。

    原因无他,皇都百姓们如此兴奋,不过是为了一睹花魁游街的风采。

    “我看公子也是环儿姑娘的仰慕者,在下平素最爱结交怜香惜玉之人,今夜倚香楼众名妓竞演,届时环儿姑娘也会出场露面。在下定有一座雅间,要是公子愿意赏脸,届时不妨与在下一同前去,就当交个朋友?”

    漫天砸来的花雨中,苏环儿伸手接住一朵娇艳的月季,拂去沾在花瓣上的灰尘,娇花衬美人,叫人论不出人和花谁美得更胜一筹。

    她却始终轻飘飘看着黄衣男子,手腕一翻,月季像是颇有力道的飞刀一般,准确无误地砸到那名俊美男子怀中。

    午后艳阳高照,皇都街巷人山人海,主街两旁密密麻麻全是人潮,无数人攀上树枝屋顶竞相观望,还有人为了争一个上佳的位置破口大骂大打出手——

    坠子,印记,说辞,寿宴的时机,以及那对夫妇的指证——这件事的节奏,从始至终都被舒晚把控在手中,对方有备而来,事前就做足了所有的准备。

    连彻挑了下眉,缓声道,“正是。”

    他将双手拢进袖中,踏了晚来的暮色,很快就融于主街上来往穿梭的人群。

    想到这一点,姚青阴郁的脸色缓了些,重新打量面前这个人,说话间也带了点客气,“赏脸不敢当,请问阁下是……”

    一个小孩三岁时留下的烫伤,十多年后谁还能记得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又有谁能想到,有人会提前在这种印记上下功夫?

    那大汉往他脸上招呼一拳,正要再落下第二拳,忽然一只修长的手抓住大汉的胳膊,轻巧地卸了力道,随即几张银票拍在对方胸口。

    说起舒晚二字,连彻忽然想起聚仙楼里,对方将折扇挡在面前,铺展开的水墨图上方,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连彻曾经认识一个四处流浪的乞儿,那乞儿和他一样无依无靠形容狼狈,只不过对方的处境比他更为凄惨。m.aihaowenxu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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