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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单惜此人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喜他恃才傲物,野心勃勃。

    虞灵面露难色:“可那不是竹筠阿姐的院子?”

    穿过重重廊檐,来到书房之中。红木案牍之侧,一席青衫的男子将将放下手中墨笔,朝着她侧眸低声:“老师之事,罪涉贪墨……陛下决意重惩,以儆效尤。我亦无能为力。”

    还曾羡他春风得意马蹄疾,妒他是个男儿,分明出身寒微,籍籍无名,却能凭笔墨文章,得了国公青眼,金榜高中,崭露头角。

    青年微微侧了眼,那藕色衣裙的少女却面色发白,抿了抿唇。

    “国公府如此多的空院儿,总不至于教她没地方住。”荣国公毫无迟疑道。

    只是正欲反唇相讥,想到什么,她倏地又转了念。

    莫名地,她想起,君主沉迷道术,是以其心腹重臣,皆擅青词。

    半晌微狭了眼:“时隔三年,二小姐稳重了不少。”

    戚灵玉抬起头,却觉眼熟。半晌忽想起,这竟是她白日里为宋氏夫妇安排的府邸。

    只是一转眼,却只瞧见双沉静眉眼。

    荣国公含笑颔首:“我意下亦是如此。回春院儿大小正合适,我已令人腾出来了。”

    也是如此,教他越发倚重。府中大小事,拿不定主意时,偶尔也会交予她定夺。这女儿也一向拿捏得当,处事得体,从不教他失望。

    避让已来不及。宋珩率先拱手:“见过二小姐。”

    戚灵玉险险气笑了。

    天色昏晦,戚灵玉盯着桌案。那方宣纸上墨迹未干,一笔一画,字迹清隽,辞采斐然,写的是敬神的青词。

    心有不豫,她面上却不显:“阿姐那院儿老旧,下人迁院儿也要些时日。怎合适教人长住。依我看,国公府于京中尚有一方宅邸,只需稍加修葺,便可住人,又是独门独户,比这回春院好得多。”

    遥想上一回他二人见面,还是三年前,此人成亲将离国公府,也是站在此间回廊下,与她拜别。

    少年不置可否地笑笑:“那便当是小民痴心妄想吧。”

    荣国公向是不苟言笑,在小辈面前尤其如此。她一度以为是他生性不爱笑。直至那年虞灵入府。

    戚灵玉见他拱手,却是微微一晃神。

    她心中焦灼,饭后徘徊廊下,不防迎面撞上一席皂衫的人影。

    话音落,宋珩便已拧起了眉:“怎好教国公府这样大兴土木。”

    安置完此事,却是天色已晚。她不得已,放下了出府寻人的打算。

    戚灵玉定了定神,摇着手中绢扇,语声疏懒:“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

    一府容不得两位好客主人,便是戚竹筠不来寻她,她亦不会让此二人,再有机会长居于国公府。

    戚灵玉看清来人,稍退一步,略略颔首:“宋公子。”

    戚灵玉微一顿,好半晌方反应过来,此人竟确是在讥笑她。

    戚灵玉是曾有过三分心动。

    宋珩立于阶下,垂目拱手:“这三年在国公府,有劳二小姐照拂,不胜感激。只是小民心有所属,二小姐心意,只怕无福消受。”

    言毕反身回了房中,一番拾掇,便又睡下。

    她自幼生在国公府,自认早已摸透她爹的脾性。向是为了外人,不顾自家死活。

    青年垂眸,慢条斯理道:“微末官阶,不足道也。不及世子爷年纪轻轻,已是正三品羽林卫指挥使。”

    道是自己生了心魔,她袖手一转,将绢扇搭在栏杆上,信口道:“大人升迁京中,本应我道这声恭喜才是。”

    活衬得她似个外人。

    戚灵玉倏尔一声冷笑,气声幽幽,如毒蛇般盘旋而上:“好!好一个家国大事!”

    她曾以为他二人秉性相投,棋逢对手。一度以为宋珩亦是如此想法。

    男子身侧还站着一个矮他半头的少女,一根素净银簪,挽起妇人发髻,却着藕色衣裙,杏目盈盈,稚气未脱之相,眉眼弯弯地笑:“他哪敢失了礼数?若是真不行礼,少不得又得被您一顿数落。”

    倏尔有人从中探出半边腰身:“夫人进来吧。”

    荣国公府一众仆妇,对此情此景早已见怪不怪。反是一对小夫妻不约而同抬了眸,神色各异。

    “闻听二小姐新婚在即,未来得及道一声恭喜。”

    戚灵玉微一失神,无声攥紧绣帕。待回过神,却笑如珠玉琳琅:“怎么有贵客来了,爹爹竟不知会我一声,教我失了招待。”

    他这幼女幼时顽劣刁蛮,不服管教。一眨眼,却出落得越发有分寸。这些年协掌中馈,更是教人刮目相看。

    言辞恭谨,眼中的挑衅之意,却是横溢而出。

    假若那场大梦为真,戚家此时便是大难临头,岌岌可危。她怎么好再开罪一个将来可能于官场上有所助益之人?

    少女拈裙绕出玉屏,新换的石榴裙上繁花着锦,乌发如云,挽着繁复样式,钗环虽少,只择两三根篦在要处,细看却根根精雕细琢。

    换作别人口中,戚灵玉只会以为是真心实意的恭贺。

    坐在一侧,想起戚竹筠上门求她的模样,戚灵玉心中只余冷笑。

    她兀自寻了一方空椅,摆手招呼众人坐下,方笑道:“不知虞家阿姐与宋公子此来京中,可有落脚之处了?若是不妨,便在国公府歇下吧?”

    戚灵玉幽幽开口:“我父亲当年那样爱重你,宋大人如今身为阁臣,便当真一点法子都想不出来吗?”

    三年光景,别时那年少年尚且眉目青涩,眨眼便如青竹抽长,敛去一身轻狂,出落得眉目沉着,喜怒难辨。

    她侧身立在花阶上,袖里掐着方撷下的花枝,掐出满手汁水,慢条斯理一声讥诮:“宋公子未免太过高看自己。”

    夏雨闷热,花厅房檐低垂,雨水跌落,在门前青阶凝出薄薄一层水意。

    倏地一道雷霆,划破天幕,照彻书房,也映亮她手中物事。那竟是一把寸丈长的剑簪,尖

    虽是肃容,眼底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好似岳丈,端详着久未回门的闺婿。

    堂上,宋珩微一顿,推拒道:“学生如今携妻拜访,怎敢再叨扰老师?早已在外寻了落脚处。”

    仍是大雨瓢泼,沾湿帷帐。这一回却是雨水横泗的长街,眼前朱门半阖。

    连笑也不曾给予过她几回的父亲,却对着别家女儿温言抚慰,眉目净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荣国公沉吟片刻,也觉得妥当:“府中之事,你比我清楚,此事你来安排即可。”

    休整老宅需要时日,戚灵玉便命人先行清出别院,令宋珩与虞灵分开住下。

    那男子正是宋珩,闻言却只双目微垂:“家国大事,怎可为私人情谊牵扯。斯人已矣,还望国公夫人节哀。”<                                                书房陷入沉寂,独闻窗外大雨滂沱。

    戚灵玉跨入厅中,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却恍如未觉。

    宣朝重文胜武,哪怕不通文墨的脚夫,都明白探花郎的分量,往后仕途晓畅,再次也是一方大员。

    偏生是宋珩。他二人对彼此心性心知肚明,此时如此言语,只能是明褒暗讽,有意作弄。

    却不料,在三年前那个夏夜,脸面都被此人放在地上狠狠踩踏。

    荣国公看着此人,笑意难抑,上前去扶:“这样大的雨,愣在檐下做什么,教灵儿也跟着淋雨。”

    戚灵玉不喜他评判语气。打了个呵欠,微微欠身,便作告辞:“天色已晚,大人早些歇下吧。”

    宋珩抬眸,望着她,眼中愕色分明。

    闻言,荣国公眸中不经意流露了赞许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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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檐下,年轻男子微微垂首,虽是作揖,身姿依旧挺拔:“老师。”

    荣国公佯肃了脸色:“我何时是这般刻板的人。”

    戚灵玉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生了三分燥意。她本就恼着这桩亲事。有一刹,几以为此人看透了她心事,特来狎弄她。

    青年礼毕抬首,夏日雨云消弭,余晖在云层中翻卷,穿过庭廊,在他身侧镀上一层绚烂绛色,暗处皂衫垂落:“今日府中事忙,有劳二小姐了。”

    不料刚一阖眼,竟又是入梦。

    他于堂前落座,身子微微前倾:“你二人从前便是在国公府住着,饮食起居,一应齐备,何必劳动奔波。”

    戚灵玉踏入花厅时,便瞧见这样一番天伦之景。

    年少心曲,千般滋味,不一而足。

    这样贵重的打扮,偏她生得端丽而娇艳,教人不觉浮华,只教人觉得她是什么珍而重的珠宝,捧在手中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铡刀在前,平生头一回,灵玉敛了性子,好言好语道:“大人过谦了,不过是个闲差,养家糊口已是勉强,怎能与大人作比。”

    “……这,”荣国公略一迟疑,尚在组织措辞,便听戚灵玉道:“京中寸土寸金,二位才来两三日,能寻到什么好地方。倒不如先由国公府张罗,再慢慢儿安置。”

    “爹且听女儿一言,”戚灵玉辩道,“房无人住则荒。那屋虽是老宅,却是先皇御赐,不好放任不理,迟早有这么一修。与其到时大动干戈,不如趁此时让宋公子搬进去,一并大修。有了人气,也省得老宅荒败,一举两得。爹以为如何?”

    羽林卫指挥使说来好听,实则是个荫官,是上京世家安置自家不学无术子弟的闲差,并无实权。

    荣国公亦不赞许道:“那屋十余年未住人,难免破败。若要大修,如此花费,难免惹人议论。”

    厅中人见了她,一时神色各异。

    一番说辞,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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