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洁世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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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超可爱的。”我对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笑成一团、交头接耳的洁氏夫妇强调。

    依赖性很强的小孩叫做洁世一，世界第一的世一，霸气的世界第一；读起来却是yoichi，音节流过齿间的感觉非常温柔。

    很难说那个对视的瞬间涌上胸膛的情绪是什么，滚烫得像是热油在身体里迸溅开来、穿出无数个颤抖呼吸着的洞口；我忍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被突如其来的热意灼烧得头晕目眩、胸口发紧，扶向墙壁的动作因为手臂太短失败，啪叽一声侧摔在地上。

    《[蓝色监狱/BLUE LOCK]脱敏疗法》

    ……啊。

    我嗅到了分岔路口的气息。如果说不喜欢肯定是假的，但是说了喜欢似乎就要踏上恐怖不归之路了，那我还是——

    “阿姨的裤子都被我弄脏了，”我刚才一股脑把眼泪鼻涕都蹭在上面，真真十分可恶，“应该由我洗好再还回去的。”

    糟糕，心脏要从嘴里跳出来了。这种感受到底是什么？简直令人畏惧。我难道会因为看了他的脸而死掉吗？

    勉力打开的栅栏门随风发出嘎吱的碰撞声，窗口黑洞洞的屋子朝向前方，仿佛一双沉默注视的眼睛。我出门时忘记了拉窗帘。

    我顾不上可爱的小孩也在哭了，仗着他的妈妈很好尽情任性地撒娇，把骑着车来找这对母子的年轻父亲也吓了一跳。

    我在早上六点钟准时醒来，而幼稚园的开园时间是八点半。

    可爱的洁世一看起来要晕过去了。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话，拼了命地想缩回母亲后面去。不和他对上视线时心跳不会那么快，我愉快地看着他躲闪的身影，口中很溜地跟上一句：“我也想和洁叔叔洁阿姨一直待在一起。”

    “你再看到的时候一定要喊我哦，我也想看。我不怕。”

    再也无法见面这个认知，好像是和独居的习惯一同自然地栖息在身体里的朋友。我本该能轻飘飘地忽略这种称不上麻木的痛苦，直到遇上另一名会温柔地安慰我的母亲。

    注视他清透的蓝眼睛慢慢地念，他白皙的脸蛋便跟着慢慢地红。

    他俩听了这话便笑出声来，洁一生叔叔温柔地揉了揉我的脑袋，“小知里很有礼貌啊。”

    这是母亲的感觉。

    “嗯、嗯！”伊世阿姨笑眯眯地把洁从腿边轻轻推出来，“小知夏喜欢世一吗？”

    通往幼稚园的路线，好像并没被塞进我空荡荡的脑袋里。

    “长长的……大家都看不到……”

    我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在哪里。

    “对不起，妈妈……我真的很想回家啊……”

    见我猛地低下头、捂住脸，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诶？”

    我抱住年轻母亲的腿，真正地放声嚎啕大哭：“妈妈！！！”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想胃病都和我没关系啊。

    轻声安慰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抬起头来，发现了盯着她的我。她惊讶地问：“小朋友，你一个人吗？”

    “为什么不敢上学呢？”我问。

    “よいち……？世一、ですね。”

    我现在是四岁？还是五岁？不会超过十岁，年纪太小了，胳膊连扎起头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随便散开。屋子其他的陈设也很陌生，我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跑来跑去，拖鞋踩出吵闹的声响，没有人来阻止我。冰箱冷藏格里放着几份打包好的盒饭，冷冻层则空得一干二净，新得连结出的冰霜都没有。我拿出一份盒饭放进微波炉里打——卫生间里那只小板凳被我搬了过来，踩着能勉强够到流理台，但一手盒饭一手板凳比我想得还要难，差点把东西都砸在地上。辛辛苦苦热好的早餐我只吃了几口，其实我并未感到饥饿，只是“不好好吃饭会胃痛得要死”的念头催促着我在吃。

    幼稚园路不远，我给陌生夫妇添的麻烦在门口被转交给老师。园方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家庭状况，专门安排了人交接。年轻的老师应该是没毕业多久，青涩的脸上透露着紧张，“知里知夏同学！来老师这里……你的衣服怎么了？”

    哦，他真可爱。我忍不住笑起来。

    她拉着的孩子并没穿制服，而是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色T恤加仿牛仔布的背带裤的常服。面貌稚嫩柔和、十分可爱的孩子抓着妈妈的衣角，用流过泪水后特有的、湿润的眼睛，蓝汪汪地望了过来。

    我发现自己疯得很彻底。就连这声气音，听起来也该死的可爱。我想亲他。

    躲闪的身影这才停下来。而洁叔叔洁阿姨，他俩的嘴角根本压不住。

    他们又笑起来，“不会不会、怎么会呢”地说着，把我挡在马路向里的一侧，用善意的、关怀的笑容安抚我。听闻我独自居住时也小心地收起了讶异的眼神，知道我摔脏了衣服也不打算请假之后也同意了带我一路去幼稚园，还叮嘱他们的孩子要向我学习独立自主的精神。

    疼当然是很疼的，胳膊腿擦在水泥地上的感觉真实得让人想哭。但我顾不得爬起来，只是在仿佛要撕开心脏的悸动中狠狠抠着粗糙的地面，无端生出了一种莫大的悲哀：完全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这下子我不是彻底成变态了吗？！

    果然你们也觉得洁世一很好玩吧，我就知道。你们好会生啊干得漂亮。

    我是小孩子，大概本来就很爱哭，这不能怪我。

    “叔叔、阿姨，你们真是好人。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笑眯眯地望着他。这家伙低着头要哭不哭的样子也超可爱啊。什么泛红的眼角和鼻尖、蓝眼睛里蓄满的泪花……呃，打住。

    “小世一的依赖性就很强呢。”洁伊世阿姨无奈地说。

    “啊、那您是…洁世一同学的父亲？”她的眼神不知所措地在我们几个人之间打转，一副没想到我会被他们送来的表情。

    那确实是一位母亲。

    我是指，我应该没有失忆，但也毫不熟悉自己的生活。

    小孩子的言语表达能力比较有限，我也不知道他是指什么。虫子？爬得超快的长条多脚怪虫？

    “超级喜欢的啊！”我毫不犹豫地冲上了不归路，“我想和世一一直待在一起！”

    “什么呀？”

    结合我醒来的屋子里的情况来看，很明显我是没有人送的，于是我默认了。她注意到我身上的制服，“呀，是和世一同一个幼稚园的孩子呢。”

    去幼稚园要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穿上制服，背好书包，揣好钥匙，走出大门，费了一番功夫踮着脚打开铁栅栏院子门，来到比身后的典型日本二层小楼还要让我感到茫然的街道上。

    “有病得治！”他说。

    早上醒来时，我没有期待着见到谁。自己洗漱、做饭、出门，我似乎经历了无数次，在陌生的环境里过着熟悉的独居生活。

    我控制着自己移开眼神，“世一超可爱的，依赖性强也超可爱的。”

    我生活在一个适龄人士必须成双成对生活的世界，但我的匹配经历并不顺利。

    他一只手拎着我的书包，另一只手牵着我。为了照顾我，年轻的父亲把自行车停回了家里，年轻的母亲回家换掉了被我弄脏的裤子，他们一家人决定步行前往幼稚园。

    名字温柔的小孩藏着半个身子在母亲腿后面，稍微带点胆怯，好奇地看向我。

    ……妈妈。

    那只手稳稳地、坚定地拉着我，令四肢百骸都生出一种潜伏许久的酸楚。

    “因为有那个在……”洁世一眨了眨眼，满脸恐惧。

    完蛋了，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毙了造福世界，这种难堪的人生真是一秒也不想继续了啊混账。

    “妈妈……我好想你……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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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回去吗？

    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感和负罪感让我趴在地上泪如泉涌，怎么也止不住抽噎。小孩子的表达手段太单一了。还是说我原来有这么爱哭吗？

    “诶！怎么突然……没事吧？乖乖、好孩子，不哭不哭……啊、世一也不哭……”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我的制服上缝着名牌，“知里知夏”。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但别人这样叫我时我并不觉得陌生。

    “摔倒了。”我从洁叔叔手里拿过书包，再递给老师，“不是什么大事，衣服有点脏而已，回家找换洗的来不及了。”

    ……我不太记得我是谁。

    再一次终止匹配后，新来的负责人大发雷霆，把我强制塞进了睡眠模拟舱。

    我也不想回去拉，太麻烦了。转过身，我决定向右拐，那边隐约传来女人温柔的说话声，如同模糊记忆里母亲的低语。

    年轻的妈妈慌慌张张地来扶我，被我的眼泪和捶地举动搞得手忙脚乱。她的亲生孩子、那个让我看一眼便心如擂鼓的孩子也跟着我哭起来，但她还是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扶起我。我抓住那只手，闻到她身上润肤乳的香气，超速跳动的心脏便神奇地慢了下来。

    他们交谈起来，伊世阿姨则是在安慰洁世一小朋友主动走进幼儿园的大门。我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观察活动区域的设施时，轻巧的脚步声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我旁边。

    发痛的胸口提醒我，再多看他几眼说不定真的会死。

    “乖、乖。伊世，这是哪里来的孩子啊？”

    电子闹钟预计响起的时间是八点，我看着闹铃设定的界面发了一会呆。淡白色的晨光从窗帘缝隙中溜进来，稍微有些刺眼。我下床挨个开房门，找到卫生间上了个厕所。踩着板凳洗漱时，镜子里映出让我感到陌生的、过于稚嫩的脸。

    不过我感觉这种精神没什么好学习的，被逼无奈了谁都做得到。如果可以，还是希望大家都有好爹好妈，而不是年少失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