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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悠悠这么说的时候，蒋培羽觉得她瘦而薄的身体里住了个很老很重的灵魂。倒使得他觉得自己幼稚起来。
“吃吧，想吃什么就拿什么。我请客。”罗星诚姿态潇洒地打开门面前的冰柜，冰柜上头还撑了把红绿条纹的遮阳伞，颇有些怪异的热带海岛风情。
接他们的也是个小伙子，二十出头，精瘦，江西口音。叫‘排骨’。*
“刘阿姨太恐怖了，我都不敢跟她招呼。”罗星诚说。
林悠悠有些拘谨，只是摆摆手。
“有的就是在外面上课，有的在请家教。也有好几个老师在家里偷偷上小课，不过那都是成绩好的那群人去。听说是秦妙的妈妈组织的。秦妙是不是还问过你，让你一起去来着？”罗星诚回答。
——就是眉毛鼻子眼睛嘴巴，都保持着一种平和温馨，相敬如宾的距离。
“不知道，那老板推荐的。这导演在韩国很有名。你想看吗？”
司机说他在深城很有名了，只卖艺术电影碟片，台湾，香港大导演都要来他这里淘碟。
罗星诚把汤都喝干净了，放下碗，意犹未尽，突然想起来，问：“到底是谁在班上那么八婆到处说你家的事儿啊。”
罗星诚一口冰棍一口热米粉混搭着吃，蒋培羽跟他打赌说他今天肯定要串稀。
他这一眼也看得很认真。他觉得林悠悠很耐看，他好像有点懂了大人说的‘耐看’是什么意思。
“妹子，饿不饿，阿姨给你弄碗粉吃好不好。”她和蔼地问。
蒋培羽又出了点汗，木地板上留下他的汗渍。他想他必须在刘蓁回来前作一番扫除，用那瓶上门推销的人让她购买的地板清洁液和造型奇异的拖把。
男主人公正在疯狂地锯树。罗星诚四仰八叉，挨着他，在小声打呼噜。
林悠悠抿着嘴笑起来。她常常这样笑，像嘴巴里捂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店前脸卖正版杂志，图书还有黄冈名师全册，后面有个小房间，全都是盗版碟。他初一一年好不容易跟老板熟起来，结果暑假还没过完，店给取缔了。据说老板也被抓了。
“我家没有。我妈不让我吃。”蒋培羽说。
三个人便在地板上坐下来。
蒋培羽为主人公难过，他也朦胧地感受到某种沉重，但他本身太轻盈了，他才十四岁，幸运而浅薄的一个男孩，被父母呵护得很好，有一点自以为是。
蒋培羽瞅了瞅他麻雀大点的店面，不太信。但他那儿碟确实多，蒋培羽听他跟其他客人聊什么后现代和表现主义，神乎其神。他听不太懂，又觉得这个人很牛逼。
果然，进度不到1/3，罗星诚就睡着了。
“嗯。”蒋培羽含糊其辞。
“妈，这也是我同班同学，住在刘阿姨她们家楼下。”
“什么事儿？”罗星诚问。
吴娟端详林悠悠，她的嘴还是笑着的，露出一颗坏掉的银牙，但眼中忽然有悲怜的神情，像数十年如一日的热情忽然熄灭。
再醒来的时候，电影接近末尾。
这个夏末比他记忆中的前十三个都要长。
作者有话要说：
“《绿洲》？这是啥片儿。”
还有她的瞳孔，他早就发现了，比平常人的颜色都浅一些，像水晶做的。
罗星诚对与艺术沾边的东西都有些兴趣缺缺，但他知道蒋培羽喜欢这玩意儿，林悠悠似乎也颇为感兴趣，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他误解这只是一部电影，难免夸张矫饰。因为离他所在的世界很远，自然也没有在他的心灵投下倒影。
“我家有。绿豆冰棍。”林悠悠说。
正午时分，潮热，屋外大亮，房里却格外暗些，时间在这里燃烧，凝固，碳化。
他似乎看到了结局，又似乎睡着了片刻，早上那碗面他吃得太饱了。
正好暑假他去深城看望蒋红国，蒋红国的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深城本地人，听说他要淘电影碟，七拐八拐，带他去了华强北的小居民楼。又打了个电话，叫人下楼来接，跟特务接头似的。
“是啊，刚开学的时候他们还说我爸开赌博窝点呢。那些人，势力得很。”罗星诚没心没肺地说。
蒋培羽趁罗母转身，抬脚踹他屁股。
“你别放在心上。你刚来，他们好奇，过几天就没人讲了。”蒋培羽老成地安慰道。
-
“嘿嘿，对。但是你肯定不知道，秦妙喜欢蒋狗。”罗星诚一脸暧昧地告诉林悠悠，仿佛蒋培羽不存在，“不过蒋狗明年就要去深城了。啧啧，这段爱情注定没有结果。”
罗母听到动静从后厨出来迎。
门面是租的，居民的一楼小院搭了雨棚，厨房在后头，前脸拢共能摆不到10张桌子。零星几个工人在沉默地吃饭，后颈上沾满了泥点子。
“妈，给她来碗原汤肉丝。我也要一碗，我们刚做英语试卷来着。又饿了。蒋培羽不要，他早上吃过了。”
去年蒋红国给刘蓁从香港带回一条施华洛世奇的爱心项链，他说施华洛世奇水晶是独一无二的。
电影放完，罗星诚还在酣睡，蒋培羽起了身，踹了踹罗星诚的肩膀，后者醒了，睁着眼睛发着愣，问：“吃冰棍么。”
“罗星诚，能不能请你想个办法别让我爸别去你爸的麻将馆玩牌了。”
男主读完那封信，电影结束，只见林悠悠愣了片刻，轻轻一叹。
林悠悠摇头。
“认识，文艺委员，语文课代表，长得很好看。”林悠悠一本正经。
这篇文有2009，2019，2023三个时间线。为方便阅读，会标注出来。*1在这篇文的写作上给予我灵感的文学作品有《金阁寺》《局外人》等等，还有电影《绿洲》《晒后假期》。“无法全身心拥抱人生”算是我对蒋这种出身中高产阶级家庭男性的一种观察吧。作为东亚顺直男，人生因为缺乏阻力和迫切的欲望而呈现出某种迷茫和厌弃，但又几乎极少质疑于人生的惯性。‘不需要太用力’的人。是我和朋友对这群人私下的总结。也许笔力还达不到，但我想写的蒋是有这种特质的。*排骨是真有其人。有关于其人的纪录片。很有意思。印象深刻。故套用这个人物。
“深城。我表舅舅也在那边打工。”林悠悠盯着碗喃喃。
林悠悠问他们都在哪里上补习班，她说她从县里转过来，物理和化学有点跟不上。
拆迁开始后罗星诚妈妈的米粉店就开发出了第二项业务，中午给工友炒盒饭，8块钱一荤一素，12块钱两荤一素，海带蛋花汤免费，这几个月生意兴隆，简直有比肩小区外的来来餐馆的趋势。
他隔着罗星诚瞥过去，见林悠悠蜷着膝盖，静静地，看得尤为认真。
罗母姓吴，名娟，年轻时从临省的株县吴家村嫁到武汉，起早贪黑经营粉面馆十数年，是那种勤恳精明但好客的大人。蒋培羽与罗星诚是发小，成绩又比罗星诚好一截，因此她对蒋培羽一贯是很热情的。但蒋培羽有时难当这种热情，宁愿穿街走巷去别的粉店吃粉。
“我才不会为了这种小孩的事情烦心。我是为别的事情烦心。一些我还解决不了的事情。”
蒋培羽踹他凳子，两人又是一阵打闹。
“我想吃苦咖啡。‘苦苦的追求，甜甜的享受’”罗星诚模仿广告里的小男孩，“走吧，现在店里也没啥人。我去帮我妈收拾收拾。”
“秦妙你认识吧？”罗星诚突然问林悠悠。
] 林悠悠这么说的时候，蒋培羽觉得她瘦而薄的身体里住了个很老很重的灵魂。倒使得他觉得自己幼稚起来。
“吃吧，想吃什么就拿什么。我请客。”罗星诚姿态潇洒地打开门面前的冰柜，冰柜上头还撑了把红绿条纹的遮阳伞，颇有些怪异的热带海岛风情。
接他们的也是个小伙子，二十出头，精瘦，江西口音。叫‘排骨’。*
“刘阿姨太恐怖了，我都不敢跟她招呼。”罗星诚说。
林悠悠有些拘谨，只是摆摆手。
“有的就是在外面上课，有的在请家教。也有好几个老师在家里偷偷上小课，不过那都是成绩好的那群人去。听说是秦妙的妈妈组织的。秦妙是不是还问过你，让你一起去来着？”罗星诚回答。
——就是眉毛鼻子眼睛嘴巴，都保持着一种平和温馨，相敬如宾的距离。
“不知道，那老板推荐的。这导演在韩国很有名。你想看吗？”
司机说他在深城很有名了，只卖艺术电影碟片，台湾，香港大导演都要来他这里淘碟。
罗星诚把汤都喝干净了，放下碗，意犹未尽，突然想起来，问：“到底是谁在班上那么八婆到处说你家的事儿啊。”
罗星诚一口冰棍一口热米粉混搭着吃，蒋培羽跟他打赌说他今天肯定要串稀。
他这一眼也看得很认真。他觉得林悠悠很耐看，他好像有点懂了大人说的‘耐看’是什么意思。
“妹子，饿不饿，阿姨给你弄碗粉吃好不好。”她和蔼地问。
蒋培羽又出了点汗，木地板上留下他的汗渍。他想他必须在刘蓁回来前作一番扫除，用那瓶上门推销的人让她购买的地板清洁液和造型奇异的拖把。
男主人公正在疯狂地锯树。罗星诚四仰八叉，挨着他，在小声打呼噜。
林悠悠抿着嘴笑起来。她常常这样笑，像嘴巴里捂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店前脸卖正版杂志，图书还有黄冈名师全册，后面有个小房间，全都是盗版碟。他初一一年好不容易跟老板熟起来，结果暑假还没过完，店给取缔了。据说老板也被抓了。
“我家没有。我妈不让我吃。”蒋培羽说。
三个人便在地板上坐下来。
蒋培羽为主人公难过，他也朦胧地感受到某种沉重，但他本身太轻盈了，他才十四岁，幸运而浅薄的一个男孩，被父母呵护得很好，有一点自以为是。
蒋培羽瞅了瞅他麻雀大点的店面，不太信。但他那儿碟确实多，蒋培羽听他跟其他客人聊什么后现代和表现主义，神乎其神。他听不太懂，又觉得这个人很牛逼。
果然，进度不到1/3，罗星诚就睡着了。
“嗯。”蒋培羽含糊其辞。
“妈，这也是我同班同学，住在刘阿姨她们家楼下。”
“什么事儿？”罗星诚问。
吴娟端详林悠悠，她的嘴还是笑着的，露出一颗坏掉的银牙，但眼中忽然有悲怜的神情，像数十年如一日的热情忽然熄灭。
再醒来的时候，电影接近末尾。
这个夏末比他记忆中的前十三个都要长。
作者有话要说：
“《绿洲》？这是啥片儿。”
还有她的瞳孔，他早就发现了，比平常人的颜色都浅一些，像水晶做的。
罗星诚对与艺术沾边的东西都有些兴趣缺缺，但他知道蒋培羽喜欢这玩意儿，林悠悠似乎也颇为感兴趣，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他误解这只是一部电影，难免夸张矫饰。因为离他所在的世界很远，自然也没有在他的心灵投下倒影。
“我家有。绿豆冰棍。”林悠悠说。
正午时分，潮热，屋外大亮，房里却格外暗些，时间在这里燃烧，凝固，碳化。
他似乎看到了结局，又似乎睡着了片刻，早上那碗面他吃得太饱了。
正好暑假他去深城看望蒋红国，蒋红国的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深城本地人，听说他要淘电影碟，七拐八拐，带他去了华强北的小居民楼。又打了个电话，叫人下楼来接，跟特务接头似的。
“是啊，刚开学的时候他们还说我爸开赌博窝点呢。那些人，势力得很。”罗星诚没心没肺地说。
蒋培羽趁罗母转身，抬脚踹他屁股。
“你别放在心上。你刚来，他们好奇，过几天就没人讲了。”蒋培羽老成地安慰道。
-
“嘿嘿，对。但是你肯定不知道，秦妙喜欢蒋狗。”罗星诚一脸暧昧地告诉林悠悠，仿佛蒋培羽不存在，“不过蒋狗明年就要去深城了。啧啧，这段爱情注定没有结果。”
罗母听到动静从后厨出来迎。
门面是租的，居民的一楼小院搭了雨棚，厨房在后头，前脸拢共能摆不到10张桌子。零星几个工人在沉默地吃饭，后颈上沾满了泥点子。
“妈，给她来碗原汤肉丝。我也要一碗，我们刚做英语试卷来着。又饿了。蒋培羽不要，他早上吃过了。”
去年蒋红国给刘蓁从香港带回一条施华洛世奇的爱心项链，他说施华洛世奇水晶是独一无二的。
电影放完，罗星诚还在酣睡，蒋培羽起了身，踹了踹罗星诚的肩膀，后者醒了，睁着眼睛发着愣，问：“吃冰棍么。”
“罗星诚，能不能请你想个办法别让我爸别去你爸的麻将馆玩牌了。”
男主读完那封信，电影结束，只见林悠悠愣了片刻，轻轻一叹。
林悠悠摇头。
“认识，文艺委员，语文课代表，长得很好看。”林悠悠一本正经。
这篇文有2009，2019，2023三个时间线。为方便阅读，会标注出来。*1在这篇文的写作上给予我灵感的文学作品有《金阁寺》《局外人》等等，还有电影《绿洲》《晒后假期》。“无法全身心拥抱人生”算是我对蒋这种出身中高产阶级家庭男性的一种观察吧。作为东亚顺直男，人生因为缺乏阻力和迫切的欲望而呈现出某种迷茫和厌弃，但又几乎极少质疑于人生的惯性。‘不需要太用力’的人。是我和朋友对这群人私下的总结。也许笔力还达不到，但我想写的蒋是有这种特质的。*排骨是真有其人。有关于其人的纪录片。很有意思。印象深刻。故套用这个人物。
“深城。我表舅舅也在那边打工。”林悠悠盯着碗喃喃。
林悠悠问他们都在哪里上补习班，她说她从县里转过来，物理和化学有点跟不上。
拆迁开始后罗星诚妈妈的米粉店就开发出了第二项业务，中午给工友炒盒饭，8块钱一荤一素，12块钱两荤一素，海带蛋花汤免费，这几个月生意兴隆，简直有比肩小区外的来来餐馆的趋势。
他隔着罗星诚瞥过去，见林悠悠蜷着膝盖，静静地，看得尤为认真。
罗母姓吴，名娟，年轻时从临省的株县吴家村嫁到武汉，起早贪黑经营粉面馆十数年，是那种勤恳精明但好客的大人。蒋培羽与罗星诚是发小，成绩又比罗星诚好一截，因此她对蒋培羽一贯是很热情的。但蒋培羽有时难当这种热情，宁愿穿街走巷去别的粉店吃粉。
“我才不会为了这种小孩的事情烦心。我是为别的事情烦心。一些我还解决不了的事情。”
蒋培羽踹他凳子，两人又是一阵打闹。
“我想吃苦咖啡。‘苦苦的追求，甜甜的享受’”罗星诚模仿广告里的小男孩，“走吧，现在店里也没啥人。我去帮我妈收拾收拾。”
“秦妙你认识吧？”罗星诚突然问林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