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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岁之?”

    可世事难料,宫廷政斗,他不幸卷入其中,又不幸站错了队,偏偏这时柳七又上京来寻他。

    可是他不能,他怎么能。

    “莫和我说笑。”他恼得很,况且他分明与那柳家小姐一面都未见过,怎生平白污他清白?

    这里只是梦境,一般说来不会发生其他事才对。

    京城真是好生繁华,酒楼林立,女子窈窕,酒池肉林,朝生暮死。

    权衡之下,他只得想法子将柳七赶回京城。

    他一心埋头作画,并不问那俗世,他心里的只那江南烟雨中的伞下女子一人而已,好在他已有了不少积蓄,总算能将柳七风光娶进门。

    “哈哈哈哈,喂,书呆子,你真的好笨啊。”

    “我在家行七,你叫我柳七好了。”

    他不在乎。

    “不跟你说啦,自求多福啦,有缘再见啦。”

    “噗。”她被他认真的态度逗笑了,笑道,“难不成你以后日日都会来为我作画?”

    “哦。”他呆呆地问,“那你去看我作画吧。”

    “不食言?”

    巷头做生意的柳家是十里八乡的大户,据说能和京城里的大官攀上些关系,加上柳老爷是个乐善好施的善人,前往提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只是柳家老七却是无人敢提亲的,那柳丽娘据说乃是婢子所生,身份卑贱,很不得家主喜爱。

    “这,这位姑娘,我,我不叫书呆子,我姓周。”他固执地纠正。

    “失,失礼失礼,实在对不住。”周生连声道歉,涨红了脸,结巴道,“我还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一时,一时……”

    然后继续和那群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虚与委蛇,推杯换盏。

    “那就在此处。”他道,“我就在此处为你作画。”

    此时已值夜晚,他感到身体恢复了些,便随手抓住一个犯人:“喂,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日之后,他再没见过柳七,也再没画得出画。

    不料隔日皇宫大选画师,京城来了人,说是他的画作流进了宫里,皇帝称赞了几句,便有人将他接入了京城。

    看着那四溅的鲜血,裴惊松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一脚踢开拦路的尸体,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去。

    裴惊松靠在牢房里假寐,穷书生孱弱的身子让他很难受,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另一个人的记忆。www.liulanwu.com

    不久皇帝找了个由头赐了他死刑,下刑场的时候,他看向南方,正好是梅雨季节,江南是不是又下了细雨呢?

    他想抱她,想同从前一般为她作画,想听她用气急败坏的声音说周呆子你到底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那犯人慌慌忙忙道:“外面有个杀神啦,专杀人啦,杀疯啦!”

    他模样周正清秀,也画得一手好画,常有些女子在那处买画,颇有些桃花缘,只是深交却是没有的,原因也无他,周生实在是太穷了,谁愿意跟着穷书生过一辈子呢?

    “你,你一直在此处等我?”

    因着这街头巷尾的位置,不免常有人打趣:“周生,周生,你几时朝那柳家娘子提亲呐?”

    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檐下还有一撑伞女子,方才正是她在说话。

    那约莫是天奎十五年——

    “不成呢,我爹不准在大街上晃悠。”

    那小巷的柳家小姐,可会再撑一把伞,在老旧斑驳的檐廊下,等一个不相干的书生?

    “快逃吧……”

    门外熙熙攘攘的,捕役早就没了影子,不知道谁捡到一串钥匙,零星几个犯人被放跑出来,接着便涌出更多人,他的牢房门也不知是被哪位好心老兄给打开了,这样人挤人的场景,裴惊松一时不知这里究竟是牢房还是菜市场。

    “为你。”他看着柳七。

    他如何能将柳七卷入这杀人不眨眼的争斗?

    

    旁人都说他是江郎才尽了,约莫是吧。

    “周呆子,你终于来了。”柳七从背后窜出来。

    他搂着好几个红粉佳人,隔着一层脂粉女香看柳七,她真的好美,光是流着眼泪站在朱门外,就好像要把他的心掏出来捣碎了。

    “呀,你做什么平白轻薄于我。”女子也红了脸,怒嗔道,又看见他怀中的画轴不慎尽数掉在地上,那书生手忙脚乱的模样逗得她笑出声来。

    原来她就是那柳小姐啊,那时候周生心道,手里却不由得抱紧了画。

    那女子移开伞,露出一双含着怒意的眸子:“你这人好生不讲礼数,别人同你说话,你就这样装聋作哑?”

    “决不食言。”

    他记得那日也是雨天,京城的雨好大,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不似江南微雨好风景。

    如此过了大半年,二人早已私定了终身,周生便向柳家提了亲。可周生这穷酸模样,柳家老爷哪里肯答应,一通羞辱之后,便将人赶出了门。

    他还未来得及同柳七告别,便被那黄门塞上了马车,一路朝着京城去了。

    他只管埋头作画,哪里会想这等腌臜事。

    柳七,一定要再觅良人,平安如意,百岁无忧。他最后一刻想。

    巷尾卖画的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旁人只知他姓周,也无人问他名字,就这么“周生”“周生”地传开了。

    既是如此说了,那周生果然日日都来,二人心照不宣地在此私会,他每日每日地画,她便想着法的从府里带出些好吃的接济他,也还是有人打趣他和柳丽娘的事,周生再不辩解。

    “疯子,疯子啊——”

    “杀神?”

    雨季渐过的某天,他收了摊子,路过檐廊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裴惊松猛地睁开眼睛,被牢房外吵吵嚷嚷的声音吵醒了。

    “呸呸呸,谁等你了?”女子佯装生气,“我爹不准我抛头露面丢他的脸,在家里看见我又心情不顺畅,我这才出来的。”

    他闭上眼睛,又想起那年她站在断墙上问他“不食言?”,他那时怎么回答来着……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食言吧。

    他们之间,早已算不得清白了。

    “哦——”她收了伞,学着他的模样古灵精怪道,“我,我不叫这位姑娘,我姓柳。”

    若是他当初知道这一去是永不复返……早知,早知。

    他能做的,只是看着柳七离开的背影,面对凑上来询问的几个人,笑着说:“一个疯女人罢了,纠缠不清的。”

    那日不巧下起小雨,他急急忙忙收了摊子,又怕打湿了怀里的宣纸,只得抱着几幅画一路小跑,好不容易看见一处檐廊,正好进去避雨,待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画打湿,这才放下心来。

    正当此时,半具尸体横飞进来,滚落到二人脚边。

    这年江南梅雨季节来得早了些,青苔早早地爬上矮墙,湿漉漉的空气里氤氲着南方女子常见的脂粉气,农家人连连哀叹又是一个涝季,文人骚客倒是对此情有独钟,细雨良景总是叫人诗兴大发的。

    后来放晴了,他许多天没见过她,他还是做他的书生,画画卖画,偶尔也有人打趣他和那柳家小姐,他还是说“不要污人清白”。

    “日日都来。”

    “为我?”

    “你这画倒是不错。”

    那人站在牢房外,提着一柄剑,背对着他。

    “哎呀,就是白衣服啦,拿一把剑啦,嘎嘎乱砍啦!”那犯人道,急匆匆挣开,“快跑啦,看你长得还不错啦,死了就不划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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