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会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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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破题句的时候，卫景平忽然停下来了。

    卫景平一边低声和他俩说笑，一边拿眼睛瞟着队尾：怎么不见顾世安来应考？

    饱餐之后他起身望了望，在考场对角离他最远的地方，一群应天府的学子之中，他总算看见了顾世安，于成群的青年才俊之中，老顾淡然的一批，似乎来考场里坐一坐就能进士加身似的，那自信叫卫景平狠狠地羡慕了。

    主考官裴颂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开始巡视考场，他头一个就走到卫景平面前转悠了一圈，想看这位甘州府解元的答卷，却又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能看了一眼就走，过了片刻又绕过来了。

    后来进来的考生大概是身子骨弱受不住寒冷，一到号舍就问衙役要了火折子生火取暖，很快，号舍里就暖烘烘的了。

    破题之后是承题，“夫人莫不有好德之心，则其所以类应于德者，势也。”，这句是承破题句的，无非是展开议论罢了，也不见多出彩。

    这次的八股文章要想出彩，大概要剑走偏锋，写出点儿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来了。

    好满足。

    二月初九三更天末，考生咸集国子监门外等候搜检入场。卫景平提着考篮, 捏着考牌，早早到了场外, 等了片刻，徐泓和晏升来了，三人就在寒风中排队等候。

    卫景平不敢突然标新立异去冒这个险。

    他苦思很久，第一天几乎都没有思路，当晚他和衣而卧在木板上夜不成寐，反反复复地想着这篇文章要怎么下笔来写。

    还有人和卫景平一样带了煮好的涮羊肉，此刻正在火炉上烤着羊肉片呢，号舍之中霎时飘满了羊肉片的香气，闻着也怪暖的。

    今科会试的大头，压轴八股文的题目是——出自《论语·里仁》的一句话，“德不孤必有邻”，且是放在头一场考的。

    五更末，京兆尹曾文带着衙役们巡了号舍之后，主考官裴颂便命取来新付梓印刷的，犹带着墨香的试卷，叫衙役们分发给众考生。

    生怕拿到的题目是自己不会做的。

    吃了饭卫景平拿着他写好的八股文章逐字逐句地在心中默读起来，读了两遍，挑不出毛病，却又不满意。

    三年一度的会试是士子读书人通向仕途的最后一场渡劫，考中了摇身一变就是真正的官爷了，考不中就得打道回府再当三年白身，身处考场的三千多名考生每每一想到这个，情绪就澎湃不止，因此当考卷发下去的时候，他们接过考卷的手都是颤抖的。

    题目出得不偏不倚，平和端庄，叫上至皇帝，下至考生都挑不出错出来，相当稳妥。

    卫景平想着他二哥以后要面对这么严肃的老丈人，心中没来由地笑了一笑。

    等他写完了一看，有人因为怕冷冻手，写几个字就哈口气，又或者抱着热水杯取个暖，这真是太分散注意力了。幸而他打小练过功夫，体质尚可丝毫感觉不到有多冷，才得以一气写完了答卷。

    三更天他才迷糊了会儿，到了五更天被号舍里的动静惊醒，卫景平先在草稿纸上按照寻常的做法，做了一篇普通的八股文章。

    晏升裹紧了大氅，唧哝了句这个鬼天气：“老徐啊我要冻死了啊啊啊。”

    他刻意做出随便逛逛的神情，卫景平也只好视而不见，低头摆弄着镇纸，像没看见主考官一样。

    就非常不服气。

    主持今科会试的是内阁大学士，太子太傅裴颂，副主考是翰林院学士，国子祭酒张得，余下各部抽取了不下数十名考官，声势非常浩大。

    卫景平哭笑不得地领受了老卫如山的父爱。

    到了晌午，衙役们送来饭菜，是国子监的招牌——蟹黄包，每个考生两个蟹黄包，一碗热汤，不算丰盛，但也非常过得去，毕竟是头一次享受朝廷给的恩惠，激动还来不及谁顾得上挑刺呢。

    “卫四，”徐泓裹着夹棉披风, 他冻得牙齿都在打颤, 却见卫景平谈笑自若, 不由得感慨道：“你到底在边关呆过, 就是不一样啊。”

    卫景平捏了捏他考篮里放着的一包涮羊肉片，心想一会儿早饭要是不够丰盛，他也吃上一顿这个。

    “圣人于有德者而必其有亲，所以进人于德也。”这是破题句，再没有比这更中规中矩的了。

    这次考生大约有三千人之众，国子监的号房是按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顺序排列的，卫景平在“黄”字号的第六间，他找到地方，一进去就觉得一股灰尘扑面而来，他立刻取出手帕沾水捂住了口鼻，避免被呛得咳嗽。

    到四更天，龙门开始搜检放人进考号了，他也没瞧见老顾挎着考篮赴考的身影。

    而带的点心不好加热不说，吃起来似乎也没那么暖身，在他们的羡慕之中，卫景平美滋滋地又加半碗涮羊肉吃了，才结束这一天的早点。

    卫景平在心中自嘲：他这是卫郎才尽，会试折戟沉沙了？

    卫景平只穿了棉袍，丝毫不觉得冻，他笑着把牛皮吹破天：“习武之人怎惧这点小严寒呢。”

    谨守绳墨的求新，尺寸不渝地求奇。

    二月初八，会试的头一天, 卫景平收拾考篮：头一等重要的笔墨，能坐在火炉上烧开水喝的小巧茶壶, 几包暖身的姜末、红茶, 还有一些自个儿常吃的零食，都放了进去。

    卫长海从街上买了两斤上好的羊肉片，回家用清汤涮了，拿油纸包好放进了他的考篮里：“调好味儿的，要是里头的伙食不好，你就吃这个。

    总是要答题的。

    翰林院学士梅清敏等人向云骁帝上奏了这件事, 今上体恤考生，就下旨为每间号舍生火取暖，一来用于驱寒, 二来要是遇到考生在号舍内身体不适，还能煎碗药喝了治病，这才稍稍安抚了考生们的情绪。www.gudengge.com

    一个假装不经意，一个假装迟钝未察觉，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极了。

    可是突然摒弃自己擅长的八股文写法，转而求新求奇，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又过于冒险了。

    国子监这回供应的早点是小米粥加鸡蛋，等月子餐，啊呸，考生餐打过来已经成温的了，卫景平生了火炉架在上面烤了烤，等冒热气了才去吃。他一边吃一边觑着考场中的考生，在御寒的吃食上，这次带涮羊肉的考生完胜。早点够是够吃，可是太寡淡了，吃起来没劲儿，真不如带的涮羊肉在火上烤热了，咸香可口吃起来更叫人愉悦。

    因为题目足够明了，卫景平就以 “不孤”与“有邻”两意分为两柱，将这两柱都放在明处作为文章的筋骨立好，然后选了直叙的写法，把文章的架构先放到那里了。

    ……

    怎么求新，怎么求奇。

    他写文一向不爱求新求奇，往往淡雅平易却饶有意趣，但拿了这么个平平的题目，要是还以往常的写法，他做出来的文章大概是属于烂大街那一挂的了。

    一声“咣啷”的锣敲响之后，考生们开始往龙门里进，龙门口处，由京兆尹曾文带着衙役在对过龙门的考生进行搜检，搜检时，每位考生几乎都被脱光了衣裳检查有无夹带，考篮搜得也极其细致，恨不得每样东西都掰开来看看有没有作弊，就在这么严格的搜检之下，竟还真有人被查出了夹带，当场被衙役押了出去。

    轮到卫景平的时候，他才得以近距离看到了赫赫有名的京兆尹曾文，这是个四十多岁一脸不苟言笑的中年威严男子，曾大人的身材跟高大擦不上边，甚至能用瘦小来形容，一双精光四溢的眼睛盯着过龙门的每一位考生，叫人在他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一直写到大结句，卫景平都觉得还是过于平淡了，并不能叫考官读一遍就记住，更别说来冲动点这篇文章为头魁了，那更没有的。

    卫景平在心里头嘀咕了句：都这会儿了老顾还不来，到底还考不考功名了。

    徐泓和晏升同时撇嘴发出“哦哟”的长声。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题，来到会试考场的学子，四书五经必然背得滚瓜烂熟，像第一道出自《孟子》的“涕出而女于吴”，考《四书集注》里的“有道之世，人皆修德……”的，考生们闭着眼睛都能答对，卫景平也不例外，他磨墨铺纸，挑出来几句易出错的打了个草稿，余下的就直接在考卷上写了，他写得顺利，没花多少功夫便将这部分题目做完了。

    这部分作答完毕，外头太阳升起来，吃早点时间到了。

    写完之后，他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笔下平平无奇的文章发呆。

    求新，求奇。

    他将东西一一归置好，接下来就等着发放试卷了。

    曾文大抵是认出了他，见卫景平年纪偏小，估摸着怕他冻着了，因此亲自来搜检，曾大人看来亲力亲为惯了，动作极快，三两下就搜了个仔细，让他过了龙门。

    不仅充饥，吃了羊肉还能御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