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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兄弟,你所言不错。我们家凭着那一匹种马在长安城内打响了名声,难免有歹人想要害它——藤甲实乃良策啊!我小马馆刚刚开门就有贵客迎门,喜事一桩,却也正是缺人之时。有你这般有见识的人登门,是我马馆之幸!”

    *

    马场这富态老板听了这通来意,手下一抖,黄汤洒出了好几滴。

    以己度人,陆子敬对她起疑再正常不过。

    她草草揣上两个店家送的馒头,对着镜子给自己换了身行头。

    孟飞鸾从阿骆手中挣开手臂,上前一步,顺着他一问缓缓道来:“小人名时南,家住滇南,家中以贩卖马匹为生,幼时便在马背上长起来,能听马言,通马性——口说无凭,但昨日之事,小人确有破解的法子。”

    孟飞鸾自是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疑,故作不知,大大方方地落座。

    孟飞鸾回到落脚的客栈,将今日之事重又思索了一遍,依旧没有抚平在此时此处与奸细打了个照面带来的内心动荡。

    他边说着边上前拉扯孟飞鸾,而管事的也并未阻止,看来是下了逐客的心。

    问情便要问个明明白白,审案也要摸个清清楚楚。孟飞鸾从前最信赖他这点,有什么疑难杂事都交给他去做——但若是被审的人变成了自己,那就是一个坏消息了。

    他将小仆阿骆拽到墙根边上,低声嘱咐:“快,去请陆大人的人来,就说昨日伤马的歹人找到了!”

    永嘉二十八年滇南一战,陆老将军与陆家老二陆彦忠战死滇南。

    不等小仆介绍,孟飞鸾上前一步,效仿着滇南人的礼节深鞠一躬,直言道:“管事的,听说你这有好马待售,小人我自幼爱马如命,想来见见世面,还望你行个方便。”

    孟飞鸾要说的事已点到,便不再深谈,话锋一转道,“小人以为虽甲胄只能用于战马,但马舍中可效仿其意,以麻绳编制藤甲,以备不时之需嘛。”

    徐应面颊上的赘肉都随着他焦急的脚步颤动起来,好些时日没经历过这般紧张的时刻。

    他低声嘱咐完这句,抬腿便出了马舍。

    *

    没等他回应,身边的小奴阿骆先慌了,赶紧开口道:“你一不买马,二不说事,舔着张大脸来找我家大管事,简直是,简直是……”

    “多谢。”孟飞鸾这时倒讲起了几分礼数,作揖回礼,跟他一道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正厅。

    厅内一宽肩大膀的富态中年男人果真如小仆所言,正提溜着茶壶三高一低地往一套精致茶具里边倒茶,也不抬眼看人,只是发问:“阿骆,这是何人?”

    来路不明的女子正巧撞见了险些被惊马所伤的陆小少爷,又在未领恩情时悄然遁走。

    那管事的放下了手中茶壶,伸手阻住了控诉个不停的阿骆,沉声回应道:“我有又如何?”

    她要来一盆热洗漱妥当,盘腿坐在草团上苦思片刻,忽而灵光一闪睁开眼,奔到桌边从包袱里摸出了一支炭棒,开始疾笔书写。

    “呸呸呸,你知不知道我家管事的跟马打了多少年的交道?哪里容得你这黄毛小儿在这乱讲!”阿骆懊悔起自己没有细问便将这脑子不大好的小马贩子引进来了,“管事的,且让我将这不识好歹的家伙赶出去。”

    倘若此人是将军府中掌马的小官,狗仗人势嚣张些,自己也得好生待着。

    陆子敬此时应当执郎中令,统领禁卫军。这么大一个官,怎会来外城马匹来路不明、供货也不定的马场看马?

    言罢,他抓着一脸懵的阿骆急匆匆出了正厅。

    管事的转过身来,一双耷拉着的眼睛细细地审视着眼前这来路不明的小子,忽而眼神一凌,见“他”两耳耳垂上各有一耳朵,忽而心领神会,抚掌露出谦和笑意道:“来来来,阿骆,给贵客看茶。”

    年关已过,如今是永嘉二十八年。

    思量过后,他忍下这口气,恭敬地拱了供手道:“您来得巧,我家管事的今日刚从马棚回来,多半在主厅里喝茶歇息,我引你去罢。”

    “来来来,喝茶喝茶。”

    “我滇南又不只有西南矮马。”

    走进马市,她轻车熟路找到了昨日那家险些摔坏陆小少爷的马市,翻入围栏后随手抓了一小仆,便粗声粗气地差使道:“你,去把你们管事的给我交来!”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皆是一默,不约而同地审视起这穿戴不像汉人的马贩子来。

    试着伸展后背,除去疼痛,并无伤筋动骨,孟飞鸾不由得庆幸起冬日衣裳穿得厚实。

    这一番说辞下来,一不用敬语,二没自报家门,甚至不说买马的事情,只讲“见见世面”,简直是要多无礼有多无礼。

    阿骆扭头便走,没走出两步又被徐应叫了回来。

    孟飞鸾正了正绑在头顶的白头巾,不急不缓道:“许是我一时说得急了,叫您误会。您有所不知,好马需好人驯养才能顺良听话,倘若训得不好,送到贵人家中惹出乱子来,你们这生意可做不长久。”

    “慢着慢着。”

    身边传来一士兵对马舍内收拾草料的小童问话。孟飞鸾心头一紧,明白陆子敬此刻已将疑心放到了自己身上,赶紧趁士兵尚未完全封锁马市之际,浑水摸鱼,逃了出去。

    孟飞鸾背靠一处马舍喘着粗气,后背一片火辣辣的疼没有消减,因此只得躬起身子前行。

    “小孩儿,你可见过个子不高的细瘦姑娘?”

    虽昨日动静不小,知晓有马受惊而贵人遇险的人不少,但此人却能说出有歹人伤马的细节,似乎也知晓当时马上的乃是将军府中的小少爷。

    还要再去一趟马市,但该以什么契机作为切口,而她又能在此事中做些什么呢?

    先是前世的军中奸细露面又在马市消失,而后又有陆子敬这尊大佛到访,足见小小马市暗藏玄机,风云涌动。

    管事的不等愣在一边的阿骆动手,便自己将要手边的茶杯递到了孟飞鸾手中,接着一拍脑门,好似想起了什么:“哎呀,你看我这脑筋!今日后院马棚里的驹子还没喂过草料——小兄弟,你先在此等候片刻,等我喂完了驹子再来带你开开眼界。”

    第二日,孟飞鸾一觉睡到了天光大明,自觉很久没有睡过这么畅快的觉。

    陆家最大的变故正是发生在今年。若是此时插手,应该还不算晚。

    据她了解,陆子敬其人绝算不上多疑,只是办事循规蹈矩,十分板正。只这一条就让他比其他官吏不好糊弄。

    听到“军中”“甲胄”两个词,管事的心头突突一跳,更觉此事不简单:“你、你可知甲胄是何等珍贵之物,那可是专供战马使用的!再说你们滇南都是些矮小的西南马,只能用以送货载物,怎么可能驮得起甲胄?”

    长安繁华,夜间设有丰富的活动,故而这里的人习惯晚睡,除了走街串巷的受益人,鲜少有早起的。www.yunhua.me

    “哎,算了,你小子脑袋木得很。”徐应挥手将他召回来,“我去叫人罢,你心思细些,上正厅去先把她稳住了,可千万别露出马脚叫人跑了!”

    “您是说,女、女侠?那她不该是恩人吗?”阿骆有些不解。

    “啊?这厅中的便是蒙面害马的歹人?”阿骆闻言色变,心中后怕起来。

    那小仆见此人面生,下巴无毛,年纪轻轻,身板像是一阵风就能掀翻,口气倒不小,正欲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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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事的心下一惊,起了疑心却不直接问她“如何得知”,而是旁敲侧击道:“你说你懂马,能防此事发生,该如何证明?”

    “言重,不过是混口饭吃。”他这一番夸赞,孟飞鸾一脸傲气地照单全收。

    “若不是,那便是当日逃走的小丫头。”徐应思量片刻,总觉此人面容细看颇为熟悉,再想到那对耳洞,更是醒悟过来,“你看到昨日陆大人寻那丫头的阵仗了吗?”

    她的一言一行都不合乎常人逻辑。

    滇南人爱装扮刺绣,因而她在街边小摊上买了一巴掌大不算精致的刺绣物件揣进了兜里。

    “你管这么多干嘛,快去叫人!她是好是坏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徐应越回想她方才提起的滇南甲胄一事便觉得奇怪,后背莫名生寒,催促道,“这不是你犯懒的时候,若叫她跑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先是将自己翘领的内衣向侧卷起,看着就像圆领一般,而后将外褂长袖撕开,改为刚及肘部的中袖。纵使天气寒冷,她依旧挑了一套薄褂套在外边,大敞开头的两颗扣子。

    好险,差点就与陆子敬打上了照面。www.qingxian.me

    “说来。”管事的不动声色,手心却已被汗湿了。

    孟飞鸾脸上依旧挂着十拿九稳的笑意,朗声讲道:“你们这昨日是不是来了一大帮贵客?而那匹种马叫歹人伤了,险些将贵人家的宝贝掀下来——倘若我早来一日,便不会叫此事发生。”

    要不是有人告知,要不就是——亲眼得见。

    高高束起长发,又拿炭棒对着眉毛描画了几笔,她对镜子转了一圈,自觉已有八分像是外乡来的马贩子。

    但是转念一想,近日来过这么多贵人,哪个是他开罪得起的?

    “小人离乡时曾见军中将甲胄披在马匹身上,以防锐器惊马,暗自以为马场也可效仿之——所谓甲胄,无非是铜片相互勾连串接而成,虽沉重了些,但穿戴在种马身上更显得威武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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