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疑从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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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胄？”

    “徐应，徐应，你莫要着急。”

    本朝能称得上一声陆将军的，不是将军府的那位陆老将军，便是禁卫军统领陆子敬了！

    转身走时，监军腿脚一软，汗流浃背，身形摇晃便要跌在地上。www.tianran.me

    徐应闻言浑身一哆嗦，竹筒倒豆子似地和盘托出：“小人祖上从西凉迁来，三代前便搬到了大周腹地。从我爹起住在长安外城，开这马市是我父辈的经营，绝没旁的心思，更不可能伙同滇南亦或是何处的刁民作乱，请陆大人您……”

    夜中，他翻来覆去地将与陆高鸣口中的“侠女姐姐”的信息问了几个来回，从身形身手到口音着装云云，事无巨细。

    “人已经是不见，还是你以为人不见了？”陆子敬缓缓说出此问，回身见阿骆吓得浑身虚软，有些无奈道，“我并非此意。只是这打开的窗不过障眼法，你们且看这浅浅的足印。”

    此举给了徐应足够的底气，上前推门而入道：“时南小友，可是阿骆有所怠慢了？”

    “去，看住后门和马棚，见着瘦弱的少年少女，不论装扮长相都将她拦，宁可错抓。”陆子敬对面前这五六精壮汉子吩咐了下去。

    正厅木门大开，屋内空空如也，见不到一人。

    “不必去找。你连他是男儿还是女儿的装扮都不知晓，如何问起呢？昨日我的几十名兄弟都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今日她都已离开多时了。”陆子敬摇摇头，边答话边追随着那一列脚步，来到了书架转角。

    *

    外人只知孟飞鸾是一深宫偏爱舞刀弄枪的贵胄公主，只有他们这些自小跟孟飞鸾一同打闹习武，熬夜背兵书的人知晓此人乃是万中无一的率性将才。

    热水落入碗中，茶叶舒展脉络，茶香四溢，徐应也镇定多了，吹了吹杯上的热气，而后事无巨细地将孟飞鸾的举止言谈讲了出来。

    前线来信，举国皆知长公主战死，为之挂丧悼念。可他陆子敬不信，不信这当年一身虎劲儿能为了一句“不打女儿家”将他从演武台丢下来的丫头救这样死了。

    “愚钝，实在愚钝！您看我们从哪里找起？”徐应当即将功赎罪道。

    “你说你自父辈手中承买卖马匹的业，依

    因为我从未有一刻相信她当真命陨。

    “陆大人，您先请上座，小的上了岁数，且让我喘口气来再想。”徐应冲他做了一个“请”的姿态，又嘱咐道，“阿骆，打水来。”

    “正是，两侧皆为马场，有小仆轮值，此刻也有多马正在散步，不好出逃。”徐应向左右一指，介绍道。

    人还没走进正厅，徐应连着喊了三四声“阿骆”，无人回应，心知不好，这小子多半掉了链子。

    “叫你小子怎么不听？没长耳朵呢？我问小子的白花呢？”监军恶声恶气地站在他正对面，一根细蛇般的鞭子握在手中，强调道，“凤阳公主虽没立下什么战功，但她身上流着皇家血脉，为国为民，战死沙场。我们做子民的，理应为她祭奠三月，这才一月有余，你们将这白花丢的丢……”

    两人自屏风后走到了客席之间坐定。

    他忽而淡淡出言打断道，“窗户边上没留下半点痕迹，木头缝隙中也不染马场的黄土块，便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达到此境。”

    “不必多言，我自有定夺。”

    正在众人担心小仆阿骆安危之时，他自厅外边高喊边奔走着进来，慌里慌张道：“当家的，那歹人跑了！我只不过转身添水倒茶的功夫，回过头见窗户大开，人便跑了……我当即鼓起勇气追出去，问了一路都没人见到。”

    从挂帅出征到兵败身死，期间那十余道军令与消息，陆子敬看了千百遍，直到倒背如流。

    转念想起家中幼弟走时还在他耳边不停念叨“女侠姐姐”的恩情，于是又加上了一条：“若非必要，不要对她动粗。”

    “心思倒是不少。”

    熟悉他的人知晓他在沉思，但徐应只觉得是这位大人生了气。

    陆子敬想过她有战死沙场的一日，但总以为那是一场艰苦卓绝亦或是酣畅淋漓的大战——可孟飞鸾为何回被一支名不见经传的匈奴小部落私军杀得丢盔弃甲？

    如此看来，这丫头是等到阿骆追着“人”出去后，怡然从大门离开的。

    果不其然，徐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惴惴不安道：“陆大人，为表小人一片忠心——小人自愿将马厩那匹高头种马捐于大周，捐于皇帝！此马母系血亲为黄骠马，人称西凉玉顶干草黄，通体雪白，也不知是不是变了种，长得比它娘更高大，只是脾气差了点——并非传闻中什么稀罕的野马种，纯纯是我大周准许买卖的好马啊。”

    只是鞭子还未落下，一身着紫珠重甲的主城将领快步跑到这“愣头”面前，行军礼道：“陆将军，马舍老板来报，说抓到了昨日的歹人。”

    最重要的是阿骆受窗户大开的干扰，心中已经认定此人不在屋中，定然疏于查看。

    “哦？此话当真。”陆子敬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快步走出队列嘱咐了下去，“叫上几个靠得住的兄弟随我过去，此人身手不错，人也狡猾。”

    徐应的眼珠子在陆子敬脸上转了一圈，被他一张铁面吓得不轻，立即训斥起阿骆：“一回头就没见到人，怎么可能？定是你胆小犯懒才叫人跑了，如今陆大人亲临马舍，你、你叫我怎么跟大人解释？”

    第二日他同几名亲信知会了一声，便打算以刚入队的巡查小兵身份排入巡查之列，效仿皇帝微服私访的路子，也来外城军中巡视一番。

    此刻，陆子敬看准他的惊慌，上手拍了拍他颤动的肩，阻住语调中的慌张，努努嘴示意他继续动作。

    徐应会意，有意高声呼叫来掩盖几位军爷的脚步声，大踏步进门道：“阿骆，咱们正厅的小兄弟可还在堂中啊？你可有好好看茶，可别将他怠慢了——”

    昂首挺胸地站在兵列尾端，他心中还在琢磨着昨日那女子意欲何为，被此番巡查的监军一鞭子抽到了手背上。

    陆子敬一贯奉行少说多做，出言阻住了他的话头道：“甚好，且去正厅，莫要打草惊蛇。”

    “那、那人是……”阿骆读出弦外之音，吓得两腿发软，“管事的，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将人放走啊！我真不过是背过身取了一只茶壶，回身就只见到这窗户大开，人已是不见了。”

    这一月来，他听到最多的便是这个封号。

    不是走窗户，难不成是大摇大摆走的正门？

    “那便对了！”徐应一拍大腿，腮帮的赘肉连着抖了好几下，回道：“此人自称姓时，此乃是滇南最多的族姓，还声称自己从小熟悉马匹习性，又提到了……”

    凤阳将军。

    走出两步，他想起什么似地回身拍了拍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的监军，笑道：“无妨，一丝不苟是好事，能在我身上留下一道血印子的人可不多。”

    对这二人唱戏似的认罪，陆子敬没听到似地走到窗边，兀自勘察起来。

    陆将军？

    陆子敬置若罔闻，行到转角处蹲下身，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部署完抓捕计划，陆子敬转脸沉声询问马舍老板徐应：“马舍只有这两处能出去，是吗？”

    陆子敬神色一凌，抽丝剥茧，终是看到了扑朔迷离中的一点线头，语气更严肃了几分道：“你将她先前的一言一行统统讲来。慢慢讲，不必着急。”

    陆子敬闻这一通抢白，颇为无奈：“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便是。你的马我昨日就看过查过，这捕风捉影的事，陆某不屑于干。”

    陆子敬昨日从马市排查完，天色已晚，便顺势在外城宿了一宿。www.sichao.me

    陆子敬忽而开口问道：“徐老板，你是哪里人？”

    想到“甲胄”与“战马”，他不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继续道：“她提到了专给战马佩戴的甲胄。”

    屏风后有一木头长柜，其与旁边书架之间留有一人的空隙。倘若藏匿在此，阿骆从窗口处张望，确实发现不了身形瘦弱的小丫头。

    可当时众人惊慌都来不及，事后一问，都是些相互矛盾、支离破碎的信息。连问了四五人，只知是个有西南口音的瘦弱女子。

    马场内皆是结构松散的黄土，与街上的灰尘不同，踩过一趟后走在石块地板上会留下明显的土色脚印。

    在听到“滇南马匹佩甲胄”一事时，陆子敬两撇粗重的眉毛下垂，一双虎目也被皱起的眉间拧到一起。

    陆子敬这人说一便是一，他说的“自有定夺”是他自己会找到事实所在的字面意思，却往往会被人解读出威胁的意味。

    “都怪小的，小的不该去添那一壶水……”阿骆急出的一头汗都往眼底下抹，恨不得淌下眼泪来悔过。

    “监军，功过不应以成败论。”陆子敬垂下头掩去眸中悲痛之色，低声应道，“是我失察了，不过那白花，我一日都没有戴过。”

    “人不是从窗户走的。”

    看到这花纹，众人不免都想到了一个地方：滇南。

    那监军不解他的意思，只以为是新兵中出了愣头，再次扬鞭，意欲在众人面前立立威望。

    “花格子刺绣，你看看可是她留下的？”陆子敬站起身，手中赫然是半截被书架毛毛刺刺的边缘挂下来的布料。

    陆子敬留下了这么一句，也不知是夸奖，还是自嘲。

    “大人说的是，难不成就、就不追啦？”

    读得越多，想得越细，他便越不相信那一场场仗是孟飞鸾带着神威将军府的兵打出来的。

    众人顺陆子敬所指，只见一排清晰可见的足迹在屏风处一转，断于书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