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正文完 时光（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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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在林导的工作室里，他受邀前来试镜, 说是试镜, 其实主演已几乎确定是他, 那天过去更多是为了给争取其他角色的人搭戏。

    对方闻言，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段殊始终不明白那种情绪的由来，又很快被那一天忙碌的日程夺走了注意力，随即便把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都抛入了记忆深处。

    他像是在努力地激活着什么。

    对编剧而言，亲手写下的故事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但对方却愿意让出这些权利，只为了请来一个毫无名气的演员。

    原来富二代是一个编剧。

    他值得那样的追逐吗？

    段殊看起来是温和好说话的，所以总会有人找他帮忙，其中也不乏存了搭讪心思的异性。

    “你好像还不知道夏老师喜欢你。”

    严苛又无情的夏寻作为跟组编剧，敢于回绝许多莫名其妙的修改要求，也就有了许多闲暇时间。

    万物凋敝的冬季，河流结冰，上面积着昨夜飘零的雪花，天地一片白茫茫，是极美的风景，来到咖啡馆的客人们很喜欢去冰面上拍照。

    在气氛忙碌的片场里，夏寻像个局外人，常常抱着本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写着什么。

    但夏寻格外敏锐。

    段殊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受，他看见那个人的眼睛里有很浓烈的光。

    他帮一对结伴而来的女孩子拍完照，从猎猎寒风里回到室内，便听见隔壁座的客人正在谈论自己。

    听到这个答案的夏寻没有再说话，连一边审慎地聆听着他们对话的姚笑笑都没有提出抗议，这句话不会得罪路明野，也不至于得罪夏寻。

    也许是因为他意识到拿了最佳新人奖的自己，会开始被关注，不能再那样随便地出现在业内人士常去的咖啡馆里。

    段殊原本不想理会，因为他无法预料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得知自己喜欢的演员就在身边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反应。反正他根本不认识那个制片人，要不了多久，富二代自然会知道这只是一个谎言。

    他常常被惩罚，因为他一直做错事，总是不能令人满意。

    段殊想了想，答道:“看来林导对上一次的失败印象深刻，还想拍出一部真正好看的公路片。”

    那些在咖啡馆里消遣时光的日子看起来重复，但有一天是特别的。

    被事先写好的剧本有时会需要根据现实情况而修改，有时林导会有突发奇想的主意，有时个别演员会试着委婉地想给自己加一些戏份，这些要求大多都被夏寻不留情面地驳回了，只认可一些真正有必要的修改。

    段殊不知道答案，但早已被掩埋在尘埃里的童年，似乎透过潜意识向他传来了沉沉的低语。

    段殊很快就遗忘了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富二代，对方仅仅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连工作同事都算不上，也就不会被记进那个冰冷的文档。

    试镜结束之后，屋子里到处都是热闹又客套的寒暄，夏寻走到他的旁边，问他看完剧本后有什么感想。

    夏寻便笑了:“他说想要这个本子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段殊听见了对方热切的声音，热切得丝毫不惮于显露出自己的弱点。

    虚构剧本里人物的举动往往映射出作者本人的意图，在谈论故事时，往往也在谈论彼此在故事之外的人生。

    那时段殊想, 距离酒店餐厅里的偶遇, 还不到一个月，这期间里他和林导谈论过这部正在筹备中的新片，敲定了合同细节，还看完了剧本，怎么都不算久。

    林导对他的行为充满了好奇，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写下一个剧本，要是合适的话，他可以提前定下，省得这部拍完之后又为没有好故事而发愁。

    “是吗？”夏寻深邃的眼眸里依然闪烁着笑意，语气却同样认真，“比起那个让你拿了最佳新人奖的剧本呢？”

    段殊思考了一会儿，毫不犹豫道:“并列第一。”

    所以他鬼使神差地开口了。

    整个剧组要近乎封闭式地朝夕相对两个月，在平日里紧张忙碌的拍摄工作之余，难免发展出许多私人关系。

    但在大银幕上留下了经典侦探形象的《半场谋杀》横空出世之后，鲜少会有人再向段殊提起那部相对小众的处女作，因为它在票房和艺术成就上都算不得突出。

    但直到几个月后，段殊才意识到，那个问题并不仅仅是指剧本。

    此刻房间中央的演员刚结束表演, 忐忑地看着林导的反应，林导则低头同身旁的制片商量着什么。

    那是段殊的第一次离开，他离开了那家熟悉的咖啡馆，从此再没有去过。

    但唯独对待段殊时，他的态度是特别的。

    姚笑笑跟在他身边，小声道:“那天吃完早餐我就去搜了编剧老师的作品, 我居然看过他的上一部电影诶，很好看，没想到本人居然这么帅。”

    其中一个人是傻傻的门外汉，却知道当时籍籍无名的段殊，还想要请他来演电影。

    出众的相貌，慵懒的夹克，还有名贵的手表，看起来像是很好骗的富二代，不小心掉入了满口大话的制片人的圈套。

    “段哥，你跟……”姚笑笑面色纠结，最终还是鼓足勇气道，“你知道夏老师喜欢你吗？”

    这个受林导心仪的剧本是一部轻松诙谐的公路片，里面充斥着大量的对话和令人出乎意料的情节转折，很有欧洲文艺电影的气质。

    也许是因为他害怕那样专注地追逐着自己的视线。

    那是路明野自编自导的《白日森林》，也是段殊开始成为职业演员的契机。

    段殊听着她的低声八卦，笑了笑，转头便对上那个人的眼神。

    那天待在保姆车里，姚笑笑欲言又止，还是段殊主动问她发生了什么。

    “好久不见, 段老师。”

    他喜欢声音，还喜欢点一份柔软芬芳的松饼，上面堆叠着香浓的冰淇淋和甜美的草莓。

    林导和一干主创神情认真地坐在一旁, 观看着演员们的表现，坐在最角落的那个人本该不起眼，却总是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怔了片刻，段殊才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剧组里总是喜欢把稍有身份的人都称作老师，摄影老师, 灯光老师，听起来很是尊重，还避免了记错名字的尴尬。

    于是段殊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谁和谁恋爱了，谁找谁出轨了，消息灵通的姚笑笑经常会私下跟段殊分享这些八卦，段殊往往一笑置之，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八卦的中心。

    他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他能出演男主角，我可以接受剧本的改动，也可以和别人共同署名。”

    《白日森林》里的他是陷在生活困境里渐渐走向毁灭的普通人。

    房间里闹哄哄的，弥漫着不同人的说话声, 在这鼓噪的气氛里, 那个坐在角落的人挑了挑眉, 朝段殊微微一笑。

    “大家都在传这件事，好像是前两天林导的助手说漏嘴了，说这个剧本本来就是夏老师为你写的，再加上平日里的一些表现……我怕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会有不好的声音，毕竟你们是同性。”

    段殊恍然地开始回忆。

    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作为同事出现的夏寻当然被记进了那个文档，但他名字下面的描述寥寥，不是因为乏善可陈，而是因为那时段殊跟他的关系颇为亲近。

    段殊错愕之余，便觉得有趣，他转过目光，悄悄地打量着那个正在被忽悠的门外汉。

    姚笑笑一鼓作气道:“我知道你可能不在意，我也不想干涉你的私人生活，但是，作为朋友，我总觉得……”

    而接下来，他看到对方灼热的视线，像持久经年的烈火，是他最陌生也无法招架的东西。

    看着这张日渐熟悉的面孔, 漫长久远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剧组结束了前期筹备，很快就开始正式拍摄，由于剧本里有大量外景，所以这次拍摄时间很长，差不多有两个月，包含了好几个取景地。

    而段殊的习惯是从不会对剧本提出建议，夏寻却常常问他对下一场戏的想法，有没有想要修改的地方，有时甚至会主动挑剔自己写下的剧本，只等段殊提出改进的想法。

    他们因同样不满林导的旧作而产生交集，又在筹备新片的过程中时常有交流，总要讨论剧本里的故事、虚构的人物……渐渐便发现与对方有许多契合之处。

    当他再次遇见那个人的时候，他知道对方是炙手可热的新兴编剧，有个好听的笔名，夏寻。

    这是段殊第二次听见这句话。www.kaiyiwenxue.com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值得别人的喜爱？

    夏寻说话时总是很不客气，连林导都逃不过他的刻薄批评，他仿佛并不在乎所谓的人脉关系，也不在乎在圈子里发展的前景。

    “这个本子很好。”笑过之后，段殊认真地回答他的提问，“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被包裹在编织精巧的情节里，都莫名地吸引着段殊，使他分不出高下。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笑着回应:“好久不见。”

    现在他记得了，在更久以前，段殊尚未成名、还能不加掩饰地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去一家背面紧挨着内流河的咖啡馆，因为那里介于城市的喧嚣与自然的静谧之间，有最丰富悠远的声音。

    这部未定名新片里的他，则在漫漫旅途中逐渐与自己的过去和解。

    另一个人是影视圈里最常见的那种自大狂，仿佛认识一切从一线到十八线的演员明星，当即满口应允，仿佛比段殊本人更了解段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