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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四郎道,“草民在东宫半年,无所建树。与其整日无所事事,倒不如跟着队伍送粮去前线沙场。草民幼时学习六艺,射术,骑术,不敢说精通,自认可以上阵杀敌。但如今的身份敏感,公然从军只怕让殿下在朝中为难,这次押送粮草倒是适合草民,只愿一路随行,能够为东宫出一份力便好。”

    姜鸾却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别怕。本宫会替薛二将军洗刷冤情的。”

    “咳咳咳……”她咳嗽着指着卢四郎,“你小子行,等下别走。你给我等着。”

    事发当时,姜鸾正在御花园找丁翦说话,言语间旁敲侧击,询问丁翦对朝廷退兵的敕令有什么想法。

    姜鸾挂念着二兄的事,没什么心思说笑,正事说完了就要起身。卢四郎却大礼伏地,深深地拜倒下去。

    丁翦做了个手势,“请殿下先回东宫。臣稍后便过去询问结案。”

    姜鸾坐在室内,打开书案上的一个长匣子。

    她几乎可以看到夜晚天气酷寒的砂石荒漠里,他在帐子里一边喝酒一边写字,香气浓郁的烈酒不慎滴落了几滴在文书上的场面。

    御花园里兵荒马乱。

    始终不言不语的卢四郎忽然抬起头,望着崔滢。

    丁翦应下,又慎重地提醒,“殿下最近出行注意安全。凶手藏身暗处,尚未擒获。还请殿下带足东宫禁卫,贴身防卫,以免引来谋害。”

    “而且知晓内情的人越多,越容易泄露消息。”淳于闲摇头。

    青天白日之下,有人意图谋害当今天子。

    丁翦是坚决的主战派。

    她的指尖一圈圈地卷着发丝,眼睛瞄向崔滢,“崔舍人,说说看?”

    卢四郎深深地俯身,再次行礼,“早已想好了。谢殿下恩准。”

    等所有人都离去了,丁翦还没来,按照涉案回避的章程,她暂时留在东宫。

    “东宫出一百人会不会太多了?”文镜提出疑虑,“万一碰着需要殿下打出仪仗出行的大事,人数凑不齐,走在街上难看。”

    淳于闲叹着气说,“只能东宫出人。叫他们七个玄铁骑出身的老兵带路,东宫禁卫出人押运。”

    姜鸾和东宫属臣商量。

    薛夺卸了甲,出入宫禁的木牌子和腰刀交出去。姜鸾走过庭院时,丁翦亲自拿过腰刀和牌子,上手脚镣铐的时候跟薛夺说,“别慌,走个过场而已。守诏狱的都是熟识的禁卫弟兄,查明你们无辜就放出来。”

    短短瞬间的接触,果然有个纸团塞进衣袖。姜鸾把薛夺塞过来的纸条攥住了。

    “辛苦各位。回去各自把人手挑选挑选,名单呈上来。现在我们有了粮草车队,又有了人,准备动作预备得差不多了。下面只看朝廷一纸撤兵令送去前线,到底能撤回来多少兵,再见机行事。都散了吧。”

    “圣人……圣人发作了极厉害的癔症……小殿下在林子里大喊,薛二将军听见了,立刻冲进去把圣人扶出来,急传太医。但圣人已经不大好了,呼吸困难,人才醒过来,又惊厥过了……”

    展开文书时,迎面一股浅淡的酒气。

    “瞧着我做什么?”崔滢纳闷地说。

    姜鸾揣着七人名单,由文镜陪同着,回到了东宫。

    姜鸾不难为他。“劳烦丁翦将军动作快些。本宫还要去紫宸殿探望病情。”

    崔滢噗地喷了茶。

    “草民希望随队伍押送粮草。”

    “不敢隐瞒殿下,家中……家中确实蓄养了少许私兵。”她赶紧担保,“都在城外郊处,无召绝不会入城!”

    姜鸾满意了。

    姜鸾没有异议。这是朝廷惯例了。

    薛夺叹着气走过姜鸾身侧,嘟囔,“老子今年犯太岁。”

    薛夺这几天定下了百来号熟悉边境路线的老兵人选,准备协助东宫把粮草发往西北前线。还没来得及点兵,圣人的事就发了。

    薛夺果然开始作妖了。噗通一声,原地单膝跪倒,一把扯住姜鸾的衣袖,抓起她的衣袖抹了把眼角,“末将冤枉,请殿下替末将洗刷冤情”。

    说着说着突然停了步,隐晦地瞄了姜鸾一眼。“殿下。”

    “那你就跟去吧。和淳于说一声,把你名字添在名册上。”姜鸾叮嘱他,“不过此行艰险,翻过大山大川,跋涉千里,你可想好了。”

    自从大军去了边境,六百里急报的信使再不是驿站的驿卒了,都是军里的将士。前两天送来急报的信使,是玄铁骑中军大帐里的亲兵。

    丁翦惊得踢翻了路边的石凳。

    “当时不知什么情形,不知谁放了一盆清水在林子里,被小殿下瞧见了,指给圣人看。”传讯的禁卫面如土色,

    “不只是难看的问题。”崔滢想得更多,“仪仗齐整牵扯到皇家脸面,会被御史弹劾,诘问东宫禁卫去哪里了?我们无法解释。”

    文书送来的当晚已经看过了。或许是顾忌着路上可能遇袭,木匣子或许会落入他人手中,书卷里连姓名题字都没有,只简单写了六个字,

    为小殿下庆生的家宴中途,御花园桂树林的小山坡下突然出现了一个装满清水的金盆,引发圣人旧疾。

    事发太过仓促,他见势不对,自己只怕躲不过一场牢狱之灾,当场把怀里拟定的名单塞给了姜鸾。他昨晚才开始写,纸上只来得及写了七个人名。七个最信得过的麾下亲信。

    姜鸾揣着七个人名的名单,站在御花园里,眼看着相关涉案的宫人和禁卫都被乱哄哄地押走,目瞪口呆坐在宴席原处的宗室们一个个地被带走问话。

    他近乎冒犯无礼的动作,引来不少道吃惊的视线。

    “一切安好,勿念。”

    又打开匣子里的文书。

    但卢四郎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崔滢放下茶盏,起身长跪谢罪。

    但姜鸾确实被卢四郎一句话提醒了。

    “一百个人,嘴巴紧,不会泄露消息的那种,你家能不能出?需不需要先知会你父亲?”

    得了消息的李相和崔中丞匆匆从外皇城赶过来,连同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几人严肃地低声议论了一阵,一起过来姜鸾面前。

    卢四郎迟疑着看了眼姜鸾,姜鸾点点头,示意他开口说话。卢四郎这才提出自己的想法,“崔氏在城外蓄有私兵,可以调用。”

    姜鸾心里微微一动,走过去几步,站在薛夺面前。

    姜鸾瞄了他一眼,“起来吧。别怕阿滢,她如果真敢在东宫门外带人堵你,你跑回来告诉我,我罚她。”

    眼看他越说越激动,姜鸾赶紧打住。“行了行了,知道你的意思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取得边关大捷之后的京城,花团锦簇的表面之下,暗流汹涌,已经有人等不及地大动作了。

    姜鸾才不管她家的兵在城里还是城外,只要好用就行。

    显然是精心挑拣过的,在不知何处的绿洲水泊里磨平了棱角,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的琥珀色,映出好看的不规则纹路。

    所有人齐声应道,“是。”

    当日御前当值,想要跟随圣人却被斥退的徐公公和薛夺,一律成了停职待查的倒霉蛋。

    丁翦喝了姜鸾的赐酒,实话实说,“朝廷下了撤军令,将领理应遵守,但臣有疑问。大胜当前,为何不乘胜追击!多少将士拿性命换来的大好机会,正适合直捣黄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错过这次,以后再也难得——”

    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郎君,整日里在东宫里无事可做,一日三餐地混日子,他心里不好受。

    “送他一条五彩丝绦的金珠手串,他回了一堆石头。”

    就在两人边走边闲谈,丁翦打算护送姜鸾回去入席的时候,圣人出事的消息仿佛一道平地惊雷,从御花园急传过来。

    除了琥珀色的小石子,还有朱红色的石子,鹅黄色的石子,五颜六色的放置在木匣子里。

    崔滢咬着牙应下。“能!不必!一百个人,臣现在就能做主应下!”

    入宫参与中秋家宴的宗室皇亲都被留在宫里,询问口供。

    那是边关六百里急报的信使送来的。

    她随手掂起一颗小石子,借着映进来的阳光看着。

    姜鸾低声地抱怨,却还是一颗颗地掂起来细看,把不知何处捡拾而来的石子一颗颗仔细地摸过了,放去窗外养鱼的大鱼缸里,五颜六色地铺了一层。

    薛夺给出的名单,都是他麾下信得过的老兵。问题是时间仓促,只给出了七个人,如何能护送整个车队的粮草,横穿过西北通道,直达边境。

    丁翦过来和她告罪,“殿下恕罪,殿下也在御花园里见过了圣人。臣可以做人证,担保案发之时,殿下正和臣在御花园外说话,没有作案嫌疑。但按照惯例,殿下还是需要走个过场,问询录供。”

    姜鸾瞧着他拜下的身影,也明白他心里想什么。

    她这边的应对动作一步都不能慢下。

    两只一模一样的长木匣,一只送进了紫宸殿,另一只送进了东宫。

    不知在什么时候写下的手书,一手极为潦草的狂草字,仔细分辨才勉强能看清楚。

    崔滢和淳于闲两人低声商量了许久,回来说,“从东宫禁卫里精挑细选,挑拣嘴巴紧、性子稳的,抽调出五十人。再多就不行了。”

    御花园里所有的宫人和禁卫一律锁拿,下狱待查。

    “殿下,谋害天子的骇人大案,必须启用三堂会审。”

    京城世家大族,家家蓄养私兵,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但私铸甲兵是大罪,平日里绝对不会有人放在台面上说。

    姜鸾打开匣盖。沾染了边关风霜冷雪的长木匣里,放了一卷文书,几支来自边境的野草野花,角落里还有十几颗小小的鹅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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