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何顾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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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琛赐曾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

    从我记事起，我最怕冷，每年冬天都是我最难熬的时候。

    半夜惊醒

    我让阿娘教我写字，于是，我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写着「何琛赐」。

    「当然是真的。」

    何琛赐的眼里盛满温柔的真诚，还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影-怜，没-有-姓。」

    「老爷，要不，还是让清辞留下。」阿娘带着哭腔恳求。

    我还听到了下人们在议论「谢清辞」。

    直到我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是这么明显，只是看着她，我就自惭形秽。

    「影怜，你就是那只天鹅。」

    「我-我-不-会。」我赶忙摆手拒绝。

    「顾影怜，你若是选择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但是也仅限对你好，你明白吗？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他沉敛的声音，温柔的眼神，嘴边扬起的笑，都如同破晓的曙光，光芒万丈。

    烈酒烧红了他的脸，何琛赐胡乱地抱着我，喃喃呓语。

    阿爹阿娘穿着做工精细的裘服，抱着我哭得十分伤心，说了很多愧疚的话，我却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想的却是「丑小鸭」的故事。

    原来有些东西被夺走，就永远不属于你了；原来懂事的孩子没糖吃；原来有些事情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

    阿娘带我去参加彭小姐的生辰宴，宴会上集齐了城中的世家贵女，阿娘将我介绍给她们认识，希望我能融入她们的交际圈，但是我口吃，只能看着她们谈笑风生，侃侃而谈，隐晦曲折，我讪讪而笑，半句插不上。

    我偶尔听到了，觉得十分羞愧，躲开了下人。从此我也不敢多吃，但是看着没吃完的食物直接被倒掉，又十分心疼。

    我是变成天鹅了吗？

    02

    凤冠霞帔，大婚当天，何琛赐喝得酩酊大醉，没有揭头盖，没有交杯酒，狼狈地躺在红艳的喜床上。

    顾清辞跪在阿爹阿娘跟前，两行清泪蜿蜒而下。

    「造化弄人，夫人老爷也真是狠心，把小姐当作宝呵护了十六年，说赶走就赶走，真是狠心，也不知道小姐怎么样了。」

    「真-的-吗？」

    「语焉，莫要胡说。这位是尚书家失散多年的女儿，刚团聚不久。你叫顾影怜，是吗？」

    01

    我没听明白他说的字，但是觉得极好听。我在他怀里，听着他的铿锵有力的心跳，慢慢睡着了。

    ……

    我力气大，会干很多活，我射箭也不错，是养父教我的。

    「何-琛-赐。」我结结巴巴地念着，有种隐秘的欢愉。

    「我叫何琛赐。」

    「你-是-谁？」

    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们的好意，为了不浪费美食佳肴，我吃撑吃吐。

    我对顾清辞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让大家都这么挂念。

    我皱着眉，舔着杯子里的酒，听着养父给我讲许多故事。

    头顶着盛水的碗，我小心翼翼地踏上矮木凳，保持平衡，缓步前进，一开始很顺利，可是要走下木凳的时候，身体失去平衡，碗砸在地上，碎成几块，我也从木凳上摔下，手腕划到碎片，嬷嬷连生气都忘了，赶紧扶我一把。

    「清辞今日前来拜别，感谢父亲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栽培之恩，莫大恩情，难以为报。」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

    我按捺着心里翻涌的情思，含羞微微点头。

    04

    尚书家的阿爹阿娘不喜欢我身上的市井气，何琛赐也只喜欢姐姐。

    教习嬷嬷很凶，脾气很暴，但她不敢打我，气不过时会委婉地骂我，我已经不记得这是我打破的第几个碗了。

    「清辞留下，让影怜如何自处。」

    「小姐啊，怎么这么笨，什么都学不好，老奴服了。几日后，你就大婚了，割伤了手，多不吉利，快叫太医，小姐的手下可不能留疤，老爷夫人怪罪下来，受罪的还是我们这些下人。」

    但是我还是有优点的。我在厨艺上，很有天赋的，以前在猎户家的时候，食物匮乏，我都能变着花样做。

    我从小生养在一个小猎户家，养父是一个射术高超的猎人，但是他心肠太软，总是很难下手去猎杀动物，所以他时常空手而归，时常遭受别人的嘲笑，家里一贫如洗。

    十七岁，我如愿嫁给了我的将军，何琛赐。

    我虽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可我心里已经认定他了，哪怕他不喜欢我，只要有机会，我就想在他身边，所以我也真诚地回应他。

    「清辞，是我负你，清辞……」

    回到尚书府的大半年里，阿爹阿娘对我很好，我吃好穿好，再也不用担心挨饿挨冻。日子过得很舒坦，但是我每天都要学习好多东西。

    从阿爹阿娘零零碎碎的讲述里，我大概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丫鬟们说着哭了起来，她们口中的小姐，指的是「顾清辞」。

    「你姓顾，别怕，我带你回家。」

    我低头专心吃着糕点，从那以后，我很少说话。

    我用手细细摩挲着何琛赐的眉眼鼻唇，刀削般冷峻的脸庞，这个如此英俊飒逸的男子，此后就是我的夫君了。

    养父说，也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捡到我的，襁褓里的我，躺在一棵菩提树下，哭得气息微弱，冻得全身僵硬。本以为救不活了，却没想到奇迹般活下来了，就是从此落下了病根，说话结巴。

    胡麻子像石头一样强壮，大家都不敢惹他，他长着一张麻子脸，肉鼻塌陷，凶神恶煞，他红着脸，梗着脖子说:「结巴影怜，你不嫁，我就杀了你养母。」

    寒寂的天地间，大雪纷纷扬扬，雪地上的脚印，或深或浅。

    「你叫什么名字？」

    我还知道了，救我的男子，是我未婚夫，他是个年少有为、战功赫赫的将军。

    「我怎不知顾尚书大人还有一个女儿，今日怎么不见清辞？」

    十六岁那年，养父意外坠崖，天人永隔，我来不及伤心，村里的单身汉争先恐后要娶我为妻。

    03

    富养出来的小姐就是不一样，处处透露着矜贵，琴棋书画里养出来的气韵，是我遥不可及的。

    「我-是-顾-影-怜。」

    「是。」

    从前有一枚天鹅蛋落在鸭子窝里，因为与众不同，被大家当作丑小鸭。丑小鸭从蛋壳里出来后，就到处挨打，被排挤，被嘲笑，大家都想要赶走这个可怜的丑小鸭，但是丑小鸭有自己的梦想，它不卑不亢，于是历经重重磨难的考验，回到了天鹅群，成为了一只美丽的天鹅。

    她们低声笑着，听起来却十分刺耳。阿娘本与彭家夫人在聊天，被笑声吸引过来，把我拉到一旁，递给我一块糕点，问我想不想吃。

    从那以后，我每天加倍努力学习，可是我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画出来的东西乱七八糟，弹出来的曲子毫无章法，至于下棋，我规则都没听明白。

    「小姐好可怜，这又不是她的错。」

    风雪肆虐，单薄的衣服轻易被撕碎，最绝望的时候，何琛赐一脚踹开了扑在我身上的胡麻子，将裘皮大氅披在我身上，并紧紧包裹，抱着我，护着我，一步一步，走向来时路。

    「顾小姐，这是紧张到口吃了？」

    阿娘总是喜欢拉着我的手，跟我讲述这几年家里发生过的大小事情，我很认真地听着，却没有代入感，关于我的一切，都由顾清辞代替我完成。

    顾清辞离开的时候看见了我，孤傲的眼神与我对视，我落了下风。

    阿爹阿娘竭尽全力弥补着我，我的吃穿用度，一应俱佳，这些都让我受宠若惊。

    谢清辞说得声泪俱下，谁见了，都会不由动容。

    阿爹阿娘哭着说，以后好好补偿我，我懵懵懂懂，回应着他们弄丢我的歉疚。

    可府里竟然传出谣言，失散多年的小姐，回来后，像个「饿死鬼」。

    养母不喜欢我，觉得我是个累赘，但是养父对我却是十分好，总是偷偷把好东西留给我。

    尚书府很大，很气派，屋里烧着炭火，十分暖和。

    ……

    养父最喜欢喝「桃花酿」，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会十分大方地买上一坛「桃花酿」犒劳自己，也会给我倒一小杯。

    「我记得清辞最擅长瑶琴，顾影怜，你也来弹一首，给彭小姐助兴。」

    我本来有个名字，叫作「顾清辞」，但是已经被人用了，所以我还是叫影怜，顾影怜。

    「愿-意。」

    十岁那年，村口算命的张瞎子拉着我的手说，我是富贵命，一辈子不愁吃穿，就是命不太好。m.chunfengwenxue.com彼时我吃不饱穿不暖，经年累月，落下了病根，说话结巴，十分疑惑，不愁吃穿，为什么命会不好？

    我捂住伤口，觉得她们有些小题大做，这点小伤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我以前每天都要干好多活，一双手早就磨厚了，对痛的感觉也不是很敏感。

    雪飘如絮，落在身后，坚实的脚印陷在雪地里，也印在我不灭的思忆里。

    我与阿娘身体的距离虽然拉近了，但是总觉得不自在，半天说不上几句话，我们都在努力修复这一段被冲断的母女情分，试图填补这一段空白。

    在这里，我好像每一件事情都做得不好。

    阿娘本来是在寺庙里祈福，却不慎崴了脚，导致早产。寺里有个尼姑帮助阿娘生产，却想不到她与人私通，偷偷生下了一个女娃，相差不过一两个月，于是起了私心，趁着大家手忙脚乱的时候，偷换了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