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和光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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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陆将军突然开口，恭敬地朝着我举酒:「如此我该替阿尘多谢长公主。」

    「这是今日的奖赏吗？」他突然问。

    冰凉的雪在触碰到体温时融化，而后顺着脖颈蔓延。

    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出生不被期待，生存不被尊重，连死亡都不被放在眼里。

    他嘴唇哆嗦，抬头看到少女幸灾乐祸的目光。

    至此，我便知晓了这就是他迟来一年的「代价」。

    「啪嗒」。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没惊动殿外的侍卫，若无其事地倒了一杯茶给我，好像刚才偷听的人不是他。

    我压下自己讶异的神情，却也骤然意识到，剧情开始了。

    我用力摁住那伤口，指腹下的皮肉灼灼发烫，蜿蜒出新的血花，脑子里提醒我人设的声音这才消失，「不，这是你今日让我开心的附加奖赏。」

    对于风声传到太后耳朵里我毫无意外，抿唇笑得纯良:「闲来无趣罢了。」

    六交情甚好，前几日宁答应病重还是她帮了一把。」

    这时一个宫人匆匆进来:「长公主，西边那个院子着火了！」

    炭火还在烧，愈来愈烈。

    果然，小说里哪有丑的男主。

    

    于是我拒绝了第一次由他主动而求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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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呢？没住的地方了。」

    但我清楚他不会死，非但如此，这次的历练后他甚至将脱胎换骨。

    我拍去手中的残雪，笑眯眯道:「说吧，今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眼波流转，像极了勾魂夺魄的妖，「幼时可做不得这般妙事。」

    捏着酒杯的手顿住，我神色冷了下来，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到自己的名字:「长公主也到了适龄出嫁的时候。」

    此刻他整个人都是冷的，是那种毫无生气的冷。

    我神色微动，一瞬间仿佛通过他看到小说里那个男主的影子。

    楚尘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身子顿时就僵住了:「殿下……」

    见我久久未回应，宫人迟疑地上前几步，我回神呵退她:「本宫知道了。」

    窗户开了两扇，初夏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我打了个哈欠做出送客的姿势，却不想手腕被擒住，楚尘按着我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无意真去当剧情里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既然要遵循人设，又限制不大，那我就培养他这种意识——对于代价和奖赏两者取舍的意识。

    他于初春的某个清晨离开，但在那之前却没有通传地闯入正殿。

    我骤然睁眼，却不想对上黑暗中的另一双眼睛。

    坐在上位的皇帝这才作恍然状，掩下眼底的不快:「瞧朕的记性。」

    「你近日同六皇子走得有些近了。」

    只一年后宁答应病重，我几乎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来，这才得以稳定病情。

    他没说话，但黑黢黢的眸子里写了一切，他都听到了。

    我看到楚尘隐晦地朝我弯唇，勾勾缠缠的。

    这宫中谁人不知长公主的性子，太后没说什么，缓了声:「初春后皇帝有意把那孩子送去边疆。」

    等他回

    ——那不就是宁答应的地方。

    我一边啧啧称奇，一边随手抓了把雪。

    挥退宫女后，他立在原地未动，少年的身体抽条很快，虽仍瘦削，个头已逐渐超过我。

    踝骨突然被握住，我皱眉看他就那么半跪而下。

    皇帝不能御驾亲征便派个皇子过去，一为历练，二为助长士气。

    去后会发现，破落院子里堆满了药材和过冬棉衣。

    他的声音轻柔，加重最后四个字:「陆将军仍处于戴孝期间。」

    自上次一把火烧掉他那破院子后，我这处的偏殿就给了他和宁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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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喝，似笑非笑加阴阳怪气道:「太子给出的条件可着实是不错的。」

    这厢太子刚刚离开，寝殿里就走出一人朝着我颔首。

    对于我的指责楚尘面色不变，淡然垂眸教人瞧不清里面情绪，「长公主教得好。」

    我应了，也等着看他未来的变化。

    我冷笑一声，抬脚就踹了过去。

    良久，他嘶哑着嗓音说:「我不想死。」

    「你必须去。」

    那时的楚尘是什么表情？后来的我突然想到这一天。

    我摘下繁复的发饰随口问道:「你听到了多少？」

伤口，他紧闭着的眼睫不停乱颤。

    楚尘这时却站起身垂首，面色不变道:「请父皇三思。」

    六皇子同长公主交好的消息不胫而走，朝中暗流涌动。

    平日的讨巧和心机终究在巨大的鸿沟前寸步难行。

    他竟提前回来了。

    彼时我刚从睡梦中惊醒，打开门就是被侍卫团团围住的楚尘。

    纱幔层层叠叠垂下，楚尘跪坐在床榻一侧，正掀起眼帘看我。

    我原是漫不经心地听朝臣通报，直到皇帝提起「楚尘」这个名字。

    宫中大摆筵席，庆贺击败边陲外族凯旋。

    但动静过大惊动到皇帝那里，原是都派人来询问了，又突然收到陆将军返京的消息，便作罢。

    窗户未开，殿内光线暗下，少年握拳的手在颤抖，眼眸里漾了浓稠的墨。

    「楚尘。」我眉梢一挑，「你还记得本宫是谁吗？」

    他用事实告诉我他不仅活学活用，还会举一反三。

    走投无路的少年匍匐在地，卑微如一粒芥子般求我照顾宁答应，他眼睛赤红，几乎要流出血来，「我一定会回来，履行代价。」

    楚尘刚刚踏进院子迎面就被砸了个雪球，眼见他怔怔地杵在那里不动，我又团了一个朝他勾手。

    殿门被重新关上，楚尘仍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

    「宁答应殁了！」

    另一只鞋子也被如法炮制，他的手却没松开，低低地笑，吐出「姑姑」两个字。

    剧情里他确实是男主的左膀右臂，我不介意配合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原主母族那边都派人来问这件事。

    现在可无趣太多了。

    「幼时？」他舔了舔淡色的唇，只片刻便多了殷红一点，指骨闲适地圈住我的脚，而后用力收紧。

    眉眼秾丽的少年跪在地上仰望当朝尊贵的长公主，说出的话却大逆不道，他薄唇轻启:「本不该姓楚的姑姑。」

    我新奇地多看了会儿，赞叹于造物主的偏爱。

    他乞求我:「殿下，你要收留我啊。」

    这才是真正的奖赏。

    话说到这个份上，筵席间陷入短暂的凝滞。

    烛火剧烈跳动，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扇，宫人慌张地进来禀报。

    初回帝京，根基未稳便再次得罪掌权者。

    茶香甘冽，却一瞬间索然无味。

    楚尘再次露出那个腼腆的笑，如上次利用我时乖顺，小心捧起我刚刚团雪的手送到他的脖颈间，虔诚专注。

    那是不动声色的憎恨。

    我侧眸去看楚尘的反应，小崽子无波无澜的，似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于是慢悠悠地挥手让人去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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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不会答应，原主的性子压根不会让自己搅和进政事之中。

    炉子暖洋洋的，熏红了少年苍白的脸，这时已初显精致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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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奈地说:「进来啊，堵门口做什么？」

    然后缓缓地、专注地脱下那只鞋子。

    冰凉与温热两厢贴紧，那双眼眸变得湿漉。

    这次只是砸到脚边，他直愣愣地看我，难得不知所措。

    暖炉被抬到一旁，濡湿的手指很快烘干，我瞅了眼他留下印子的布料:「真是个木头。」然后抓着他的袖子凑近。

    还是来了，长公主同这位陆将军的赐婚。

    楚尘也笑，气定神闲说:「但你不会答应。」

    我「嘶」了声，忍不住用舌尖抵了抵上颚，衷心感叹:「你还是幼时可爱些。」

    于是此事暂且搁置。

    我看到了他坐在陆将军边上从容敬酒，一年的时光打磨下他的面容彻底长开，有了些许锋利的棱角，五官更加深邃英挺。

    他的眸光沉沉如深潭，却好似看透了我所有心思。

    不对劲得很。

    军事汇报中他所立的功劳不少，皇帝听得很是满意，状似不经意道:「素日便听闻长公主同小

    而始作俑者安然坐在我对面下棋。

    那是一种献祭般孤注一掷的模样。

    但皇帝的意图显然不止于此:「朕记得陆将军如今二十有三？」

    他问我:「这次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但现下外族频频来犯，没人愿意讨这个苦，自然而然地，人选落在最为不受宠的楚尘身上。

    剧情在推动，这个当初瘦弱到随便一人都能捏死的少年终于开始成长。

    但他不是不知局势的人。

    楚尘等在殿外，见我出来便一同跟着去了长公主殿。

    我对上楚尘悠然看过来的眸子，那里面的情绪已学会掩藏，不显山不露水，然后微微一笑。

    修长的手指执黑子不动声色地吞下一片区域，我眯起眼睛迟迟没走下一步，「你如今倒是翅膀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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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哑声开口，一时间只能说:「节哀。」

    这位年轻的将军看出暗流涌动，在帮楚尘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