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求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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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她住在凝霜阁，我拉着长姐就要去问个清楚。

    「圣上出宫时碰上带回的。」

    我笑着飞扑上前，撞进李烨怀里，力道之大，他踉跄着后退好几步。

    「你怎么样？」

    李焕大约语塞，一时未接话，半晌，指着我道:「熙王妃来了啊，你们好好说说话，朕还有事，晚些再来。」

    他笑我，是不是在为远行做准备。

    「自我进宫，沁姐姐就未理睬过我，后来我怀孕了，她更是伤心郁结，自小的情分我不愿失去，便想着哪一日能说开，是以我将人撂开在亭子里单独说话，她或许是一时激动，才错手推了我吧。」

    …………

    她说:「好。」

    他也没管我，只对着皎洁道:「阿沁一定不是故意的，你或许是伤心过度记糊涂了。」

    那日陪着长姐逛园子晒日头，老远就瞧见一白衣宫装女子款款而来，身段风流，飘逸出尘。

    长姐拦下我，说:「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从前两家交好时，也是随你唤我一声姐姐的，我自然也真心疼她，但如今这个局面，不论有意无意，我都不想再见她了。」

    凝霜阁果然热闹得很。

    我小步上前，屈膝半跪在榻前，仰头安慰:「还会有的，我们朝前看，皎洁。」

    圣上也在，我不敢太放肆，恭敬立在一旁。

    我点头，自然是信的。

    她低着头泣不成声:「我从前，也和你是一样的。」

    我一个闪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她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是「啪」地关窗户。

    这大约是太后日常礼佛的地方。

    解铃还须系铃人。

    牵着我的手紧了紧，他嘴角上扬，目不斜视地带着我往前走，说:「我知道。」

    她解释:「你放心，我不会和沁姐姐抢夫君的，圣上纳我，不过是想借父亲的名声拉拢文官，可沁姐姐如今不理睬，阿沐，你帮我与她说说。」

    我问长姐，皎洁为何成了后妃？

    这么说话，必定是受欺负了，我噌地从凳子站起:「谁？是不是那个赵茹芳？」

    凝霜阁里的门大约是坏了，敲不开。

    我却是看清了，身子不由一僵，出声唤她:「皎洁？」

    「向她解释进宫的缘由。」

    没过多久，那宫人将我迎进了门，里头一股腥味。

    望着长姐挺直的背脊，我鼻头一酸，她从小就听话，身子又弱，在家时，爹爹就没舍得让她跪过祠堂。

    我深深叹了气:「皎洁，我来，是关心你，也是关心长姐，你们一个与我情同姐妹，一个是我至亲，我谁都放不下，你同我说实话好不好？」

    这还没消化完，传话的人又给了一击重锤。

    问了一旁的来秋才知道，长姐和圣上最近因为江南士族的事儿在闹不愉快。

    「我明白……」

是贵太妃的阴谋，如果有孩子还怎么走？

    23

    趁着众人说话的功夫，我避开宫人，悄悄进入偏殿。

    她说在宫里无依无靠，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他轻巧躲开，转身替我穿好斗篷。

    在门口的榕树下等了许久，直

    「吱呀」一声，窗户便又开了。

    我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道:「皎洁，你知道，长姐她不是这样的人。」

    但我吃了个闭门羹。

    「周沐你是属王八的吗？这么慢。」

    「长姐。」我涩然开口。

    「你们说了什么？」

    若是没有那场略显荒谬的改嫁，面对这看似既定的结局，如今我又该如何面对皎洁？

    我望着他，忍不住道:「我好喜欢你呀李烨。」

    我这才发觉，长姐比之从前消瘦了些。

    「你不明白，」她厉声打断，「你无法感同身受，阿沐，那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就算恢复自由了又如何，流言蜚语能放过我吗？世俗会接纳我吗？又有谁会愿意同一个做过妓子的人在一起？」

    21

    「你没有经历过家族倾覆，没有体会过一夜间失去爹娘的痛，也无法理解活在青楼里的恐惧，你不知道那些腻在人身上的眼神有多恶心，每天的虚与委蛇有多令人厌恶，你更不明白我是怎样说服自己活下来的……」

    马上走是走不掉了。

    朝堂上的事儿我向来整不明白，也帮不上忙，只能多多进宫陪她。

    我深感愧疚，这些年来她一直藏得这样好，让人不敢随意去揭伤疤，原来是早已溃烂。

    她放开我的手，幽幽道:「你这么急着来见我，是关心我，还是为了你长姐。」

    宫女拦着不让出入，我叫她进去通报，就说来人是周沐。

    偶尔碰到赵茹芳吵个架，自然，她先找的茬。

    他有些疑惑，双手拢着我，担忧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为什么不骂我？」

    我知道。

    不，不一样，你更好。

    她说:「阿沐，你信我吗？」

    我摇头，转问事情原委。

    里头光线有些昏暗，但能清楚地看见有个人影跪在案桌前。

    我骂她读书读成书呆子了，不知道有个词儿叫掩耳盗铃吗？

    我又坐下了，阎王，惹不起。

    找长姐抱怨，她却道如此甚好。

    圣上惊叹她的文采，而后得知是林家之女，甚是惋惜，便封了昭仪带回宫。

    我哭笑不得，抬脚就是一踹。

    幼时，当我还只知道爬树掏鸟蛋的时候，京里就已经传开了，林家有女，名唤皎洁，天资聪颖，惊才绝艳。

    他说，是皇后所致，如今人在太后宫里。

    在席上，见到了当今圣上。

    我眯着眼睛打量:「这可是新封的妃嫔？竟从未见过。」

    涉及皇嗣，我人微言轻，但也无法干坐着。

    我不大赞同，质问道:「这事儿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赦免你，可以给你赏赐，甚至可以为林家平反正名，他既要拉拢，你若是不愿，谁能逼你嫁，你又为什么要嫁？」

    只是，我从未想过，会在宫里碰到另一个人。

    我点头，这么想也不错，让长姐提前适应适应。

    但她能带我进慈元殿。

    我心中闷得慌:「长姐，我觉得，你好像没有从前快乐了。」

    她像小时候一样摸着我脑袋笑，说:「你和从前一样快乐就好。」

    我上前轻轻将皎洁揽在怀里，低声道歉:「对不起。」

    宫里传来消息，林昭仪流产了。

    皎洁说，不久前，她被一位贵人邀去府上作陪，那人位高权重，她拒绝不得。

    贵太妃摇头，第一个皇孙就这么没了，太后正在气头上，这会儿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那人脚下丝毫未停，径直从斜旁小径离开。

    我去潇湘馆看皎洁的时间确实比从前少了，但送银钱打点一事从未落下。

    隔几日修书一封让李烨带给长姐，知心话都在里头。

    走在宫城的甬道上，凉风阵阵，我有些恍惚。

    我俩就一个在窗内，一个在窗外，相顾无言。

    她似乎觉得有些荒谬，轻笑出声:「想不到，就与你从前同我说的话本子一般，林昭仪非要屏退众人与我一叙，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纠缠间，她自己摔下了台阶。」

    我惊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所以，皎洁说是你推的？」

    望向那个拿着粉色斗篷从马车旁迎面走来的男子，心想，是否该叹一声庆幸。

    我......

    皎洁冷笑:「臣妾知圣上与皇后感情深厚，却没想到能颠倒黑白，歪曲事实。孩子何其无辜，如今连想要个公道都不能够吗？」

    长姐不想见，我却要弄个明白。

    我皱眉:「既然当初说无意争宠，为何又怀孕了？」

    她闻声侧首看向我，面色惨白:「你怎么来了，当心被人发现。」

    半晌，皎洁扯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不敢见你，怕你从此不理我。」

    长姐神色淡淡的，道，这是林昭仪，也只有她得许在宫里穿白色衣裳。

    她面露哀伤:「圣上醉酒......我如何能拒绝？」

    可怕什么，来什么。

    林昭仪分明朝着凤驾而来，待走近些，不知为何忽又折返，步履匆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颤抖:「阿沐，你信我吗？」

    长姐将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塞进我嘴里，笑着摇摇头。

    我已许久没有踏进宫门。

    长姐苦笑:「我百口莫辩。」

    皎洁那儿定有许多人围着，长姐可就难过了。

    「阿沐。」

    她声音忽然尖锐起来。

    我去找贵太妃帮忙求求情，长姐好歹是她喜爱的孩子。

    她竟瞒得这样好，一丝风声也未露。

    她捂着自己小腹，悲痛欲绝:「阿沐，我孩子没了……」

    里头灯火通明，皎洁坐在窗前托着腮发呆。

    实则觉得宫里一锅粥，贵太妃、皎洁、长姐三个人，我一个都招架不住。

    皎洁歪在枕垫上，看着我怔怔流泪。

    到月上柳梢，才有宫人从里边出来。

    我更好奇了，忍不住盯着那人看，这有些失礼，但她确实有吸引人目光的本事。

    熟悉的嗓音将我从思绪里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