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无光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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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夏，安界外领海。

    莫凡悚然惊醒。

    “艾江图阁下，您有在听吗？！”

    就连“空间”这样的概念在如此伟力面前都显得脆弱不堪，仿佛不断剥落的老旧墙皮那般，道道漆黑的裂痕在半空当中浮现，扭曲了视线与景物。

    ——在煞渊深处，怪物与怪物之间的厮杀正式拉开了序幕！

    在无数孽物亡灵的惨叫之中，那道如游龙奔袭的裂隙在半路戛然而止，足以令人瞬间失聪的巨大爆裂之声响起，凄白的余波咆哮着，向四方八天席卷而去！

    明明连隐秘战争里那些与自己对敌过的强大妖魔的特征都记不清楚，可有些细节在脑海里却偏偏清晰的要命。比如为了给友军争取更多撤离时间，在百慕大三角发动了最后一次冲锋的医院骑士团；比如在弥漫腥气与腐臭的临时营地里，那些匆匆签署下自己的死亡协议、即将奔赴煞渊战场的法师们。

    海妖的数量已经多到连行经的舰船都会在上面搁浅，可大夏的超阶法师们甚至还没有介入到海面上的争斗。

    可不止是海洋当中。

    “还好，我也不是什么善茬。”

    这种程度的伤害……充其量，不过是弄坏了一具随用随扔的一次性容器而已！

    “回忆杀都给老子干出来了……这像话吗？”

    ——黑发黑须，身披戎装，行进在深渊与死亡之上，踏临着登天之阶，一步一步，平静的迎向了属于他的终局。

    莫凡后退两步，缓缓的，压低了上身。

    屹立在与甲板最前方的军装男人言简意赅的回答道。他扭过头的时候，恰有一道闪电点燃了沉重的雨夜，照亮了他古铜色的皮肤，以及脸上那触目惊心的十字形伤疤。

    只有□□得到了那不完整的死亡。

    莫凡抬眼，随意的弹了弹还在发麻的指尖，视线越过硝烟弥漫的废墟，望向了冥王的行宫。

    炮火与硝烟点燃了黑夜，钢铁的洪流撞碎了雨幕。在一个个人造浮岛当中，血一般的红光伴随着倒计时的嗡鸣交替闪烁，无以计数的导弹与无人机群升上了天空，播下了毁灭的雨。

    一具又一具被烧焦的蜷曲尸骸如雨落下，带着硫磺与火的气息，还未落入海洋，就有饥渴的妖魔跃出海面，争先恐后的分食着尚未完全死去的同胞。

    “我靠，敢情之前走了那么多路全部刷成朋友圈步数了？”莫凡登时倒抽一口凉气：

    确切来说，是胸腔以下的部分全部消失不见了。

    记忆中里的最后一幕唯有一只批覆漆黑铠甲的手，穿过了那道遮掩王座的五色珠帘，拇指与无名指相扣，遥遥向着他的面孔，轻弹。

    就连被龙脉侵蚀的痛苦也无法歪曲他的意志。在煞渊被强行撕裂的哀鸣当中，那个男人捧起了那项宛如由鲜血浇铸而成的威严冠冕。他最后一次回眸，笑了笑，不知是对谁，轻声的鼓励道：

    ——然后，就在冒头的那一瞬间，遭到了战场上所有超阶法师的集火。

    下一秒，恶魔踏碎了大地，弹射而出！

    《全职法师之我可能是个假儿子》

    火舌舔舐过海水与雨夜，洒下细碎的火光，照亮了蛰伏在海水之中密密麻麻的妖魔之潮。

    自黑暗位面的暗物质海当中铸就真名之后，用以在物质界行走的躯壳只不过是莫凡的拟态与倒影。

    令人在意的是，研司会在深核层的回音勘测因此观测到了一个未曾注册过的他界之都的回声。目前研司会正在着手准备第二次勘测，以确认是误差还是确有其物……”

    愈发低沉的乌云间，还有裹挟雷光的巨大轮廓搅动天空。遍体生满藤壶的腐烂巨鲸翱翔在云海当中，悠然长歌，向大夏的舰队抖落下一只只寄生在自己身上的妖魔。可一旦从乌云间现身，就会立刻被光系的魔法标记，遭来高阶魔法的集群打击。

    终于，第一头君主级妖魔按捺不住漫长的试探，自深海上浮。

    束在脑后的墨色发丝尽数被狂澜所扬起，略显风霜的面孔是如此的俊朗而威严。

    深坑之中，有宛若瓷器烧裂一般的杂音响起。

    莫凡的眼珠子努力往下瞪去，胸腔的断面处呈火山喷发状炸开，却不见骨骼与内脏，只有一片宛如胶质一般的粘稠黑暗在体内缓缓蠕动着，延伸出细小的触手，欲盖弥彰的裹紧了几片零星的人皮。

    在那个男人恶劣而愉快的微笑里，细小的裂隙浮现在他胸腔的正中。一只又一只癫狂的眼瞳仿若被惊醒，睁开，仿若肥皂泡的表面流转过无数斑斓色彩，如火焰一般呼吸，如星辰一般蠕动，借由这具与人类别无二致的躯壳窥探人世。

    同样伸出了右手，指尖轻弹。

    远方，数以十万计的头足类妖魔涌出了海面，不顾一发又一发冲入海中殉爆的无人机，如血色的潮水蜂拥而至，一只死去便有一百只补上。它们狂喜的挥舞着触手，放肆饕餮同类的尸体与钢铁的碎片，又被更深处的海妖一口吞下。

    对祂来说，那场二十年前的战争从未结束！

    “……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紧张吧。”吴慈轻轻的出了口气，望向远方宛若沸腾一般的海面，轻声呢喃：

    “晕船？”

    莫凡当场断片，再睁开眼便是现在。当他想要茫然的扣扣脑袋时，才迟钝的意识到……他感受不到手的存在了。

    二十年前，就连那个被称为“古老王”的、煞渊通过历任煞渊之主的残存灵魂缝合造就的拟态人格，都在这个男人钢铁意志的蹂躏下灰飞烟灭……而代价，则是华展鸿本人的灵魂则与其一同被龙脉撕裂，不知所踪。

    在漫长的忍耐之后，破壳而出的恶魔满足的喟叹着，扭曲的犄角割开了黑暗，宛若蝴蝶破茧，在漆黑的浪潮当中久违的舒展着四肢。望着远处第二道向自己凄啸而来的深邃沟壑，莫凡咧开了嘴角，狞笑。

    以煞渊为中心，无形的动荡之波向着整个黑暗位面与物质界的五大免疫层扩散而去，掀起了毁灭的浪潮。

    仿佛只是给了不听话的晚辈一个脑瓜崩那样轻描淡写。

    可那双眼瞳中却再也看不见往日的神采，眼白早已尽数被漆黑的色彩所浸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暴雨瓢泼，身披明黄色雨衣的钦天监学者拼命压紧了兜帽，雨水顺着帽檐倒灌进了他的衣领。名为吴慈的学者深吸一口气，对着前方的男人，大声的呼喊道：

    “啧，空巢老人发起脾气来还真是吓人啊。”莫凡吧嗒了一下嘴巴，不禁庆幸道：

    目光逐渐呆滞。

    将战友的呐喊和挽留都抛在了身后，不曾回头。

    远方，自王座上起身的人形似有所感，缓缓抬起了苍白的面孔。冥王撑着青铜的长剑，向脚下的尘世投去了漠然的一瞥。

    莫凡又一次回到了他人生中最慢的几秒。

    【“从今往后，就拜托你们了。”】

    又比如，那名浑身浴血的军法师。

    “我在听。”

    那两道伤疤分别贯穿了鼻梁与右眼，深深烙印在其面孔之上。艾江图打量了一下面色显得有些过分苍白的学者，问：

    蔓延上万米的猩红触须升上了天空，仅仅是上浮的过程，就让不知多少浅海的妖魔如砂砾一般被掀飞出去。触须的主人随意的卷起了阵线最前列的人造浮岛与战舰，在海面上敲出了一道又一道连天的巨浪。

    “……啧。”

    …………

    在这个夜晚，就连洋流与季风都仿佛活了过来，变得饥渴难耐。

    没有自我的意识和人格、不知恐惧与疲倦、不会彷徨和犹豫……可哪怕只剩下了这般残躯，那个灵魂最后的执念依旧在驱使着“冥王”完成自己与亚特兰蒂斯的厮杀。

    凝视着逐渐与记忆中那道身影重合的冥王，莫凡的嘴角渐渐绷紧。

    可就连那些宛如岛礁一般的赤色乌贼都被更加可怖的身影撞飞。

    “毕竟，这还是我第一次离战争这么近呢。”

    那宛如通天之索的触须即刻被无形的刀刃搅碎，像是被人用力踹了一脚的积木城堡一样，化为大大小小的肉块落进海中。一道又一道的雷戟与炎剑煮沸了海水，在防线刻意漏出的缺口之后，早已等候多时的超阶法师们接连现身，一如港口码头等来了渔获的鱼贩们，冷酷而高效

    无穷的黑暗撑破了那具残躯，喷涌而出！

    这种只要屹立于战场最前方、便谁也不放在眼里的狂态，由这具所剩无几的空壳展现出来，还真是……令人不快！

    军部与海妖先锋军的局部交战已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根据新阳研究所二期工程的报告来看，其源头极有可能是煞渊。龙门、岱舆还有方壶遭到的震感最为强烈，所幸‘天外七都’均设立有相应备案与常态防护措施，让我们得以在第一时间就控制住了事态。

    在君主级妖魔尚未下场的情况下，仅靠着现代化的火力打击便对海妖的先锋军实施了正面的压制。以鲜血和死亡为界，将其死死压制在大夏的国境线之外。

    “……三分钟前，研司会来信，所有已注册在案的他界之都均遭遇了不同等级的地震。”华东军部的旗舰上，披着雨衣的学者喊道：

    昔日的大夏军首，如今的【铸名者·冥王】，“华展鸿”缓缓抬起了祂的长剑，指向了悖逆之人的首级。

    在那道几乎贯穿地表的笔直沟壑的尽头，被嵌进大地深处的莫凡猛然睁开了双眼，如溺水之人浮出了水面一般剧烈的咳嗽着。他甩了甩发昏的脑袋，扭过头，看向了离自己不到五十米的新阳研究所出口。

    海妖们的先遣大将，太平洋所有过往船只的噩梦，海妖大君·深航红魇率领其族群，顺洋流迁徙而来！

    徒留在原地的，不过是一具被冥王权柄所占据的、曾经名为“华展鸿”的空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