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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慎本就红了一半的耳垂烫得烧到面颊,胜过外头晚霞。他捏来一枚,送到她瑰丽饱满的唇畔,低眉不敢直视,只一下收回了手。

    崔慎还同小时候一样,每回她胡闹,他便自动担下,做那个始作俑者。

    林大夫看了眼母子二人,缓了缓道,“就是日后少夫人怕是、子嗣艰难。”

    韦玉絜的月信一贯准时,这些年华阴着人给她调理得很好,为的就是她嫁入崔家后能早日诞下子嗣。

    “十枚。”她合上眼,讨价还价。

    微弱灯火勾勒榻上人苍白面容,榻畔人萧瑟影子。

    还是素问堂的大夫,亦是韦玉絜用惯的妇产一门的圣手,女医林大夫。林大夫知晓她体质,切脉后直径便出来问近半月的膳食。

    “让青鹄她们洗吧。”韦玉絜拦下,“不碍事的,方才妾和郎君都用了。只是这果子不好克化,便不奉给阿母了。”

    “我——”崔慎咽下果子,耳根子红了大半。

    “那你下回告诉阿母,让她高兴高兴!”韦玉絜搭在小腹上的十指重新扣起,盘算着月信日子。

    “是涨食了吧。”崔慎叹了口气,“我去让阿母他们先用,就说你用药犯困,晚些再用膳。”

    杜氏站在台阶上,蹙眉多看了一眼,时值崔慎抬眸撞上她眸光,遂展颜道,“这是拿了甚?这么一大袋子。”

    *

    知晓用了野菊荸,顿时大惊,忙问可是西山半山所摘,崔慎目光还在隔堂的屏风上,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韦玉絜轻叹了一声,当真认真了些,“郎君要妾说几回,

    崔慎便又打水给她漱口,后道,“今日躺着不起来了,身子擦一擦便好,免得沐浴再受凉。”

    青年郎君不禁逗,韦玉絜余光瞥见,眉梢轻扬,垂眸继续阅书。书卷翻过一页,素指伸去盘中,不知怎么移错了方向,摩挲半晌没有够到。

    说着让李嬷嬷送了身斗篷给韦玉絜披上,“落日起风了,莫冻着。”

    “不碍事,都是亲近的人,林大夫但说无妨。”杜氏示意嬷嬷将丫鬟们带下去,合上门。

    想了想又道,“去让府中汤令官做些消食的汤水,给少夫人缓缓。”

    崔慎将毯子给她搭在身上,看她恬淡睡颜,顿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想问一问如何一夕间便转了性子,却到底不忍打破这平静,心道且过两日看看再说。

    是要多抗拒他,厌恶他,才会在他明明给了承诺后还要多此一举,还要把自己弄成这样!

    崔慎看着她,片刻熄了灯。

    韦玉絜闻话清晰,隔窗看他远去的背影,见得青鹄转身入内,便重新合了眼。

    韦玉絜更是无话,只接来用下。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崔慎没有多言,返身入了内寝,杜氏叹了口气亲自去膳房看着侍者煎药。

    杜氏笑笑颔首,“快些去换身衣服,缓缓神,一会便晚膳了。”

    是这日午后歇晌的时辰,她小腹已经隐隐坠痛了两日,癸水若隐若现。午歇刚刚捧着暖炉合上眼,便觉腹中一阵阴寒绞痛,下身暖流汩汩涌出,转眼染红亵衣床褥。待大夫来时,她已经痛晕散了意识。

    “新婚当晚,我说可以等,这之前不会勉强你!”崔慎胸膛起伏不定。

    “至少近两年,公子且莫要子嗣了,妊娠产子会要了少夫人命的。”林大夫点了下头,“往后再慢慢看吧!”

    新月如勾,不见光华,室内漆黑一片。只有彼此呼吸声交错缠绵。

    “在西山摘的果子,玉儿爱吃。”崔慎回过话,转头吩咐侍者去将它们清洗干净。

    “那妾用多少?郎君说了算,我听郎君的。”韦玉絜眯着眼睛,将披帛遮在小腹上,像只饱食又护食的狸奴,“二十枚,成吗?”

    妇人抬眸,见果盘挪移了位置,不由瞪他一眼。

    于是,韦玉絜重新躺下去。

    青年咬牙靠近。

    韦玉絜指尖微顿,眉梢染了层笑意,晕入鬓发里。

    “你——”崔慎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她。

    距离晚膳还有些时辰,韦玉絜坐在暖榻上阅书,书卷未翻几页,一盆果子便去了一半。崔慎道,“一会就用晚膳了,你少用些。”

    “你……”崔慎几欲一把拂袖离去,人都已经转身了,还是顿下脚步静了片刻,认命地低眉垂首,“玉儿,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琼华院里,朱雀侍奉韦玉絜更衣,青鹄领着丫头门浆洗果子,洗净后端了一盆奉上,旁的按韦玉絜的意思晾在西暖阁的小膳房里。

    然而八日后,十二月初二月信期时,她却出现了崩漏。

    “就一枚,最后一枚。”韦玉絜凑去他-

    这一刻,终于再难忍住。

    崔慎不应,挪得更远。

    “且先用这方子养上半年,之后看情况再调方更换。好在少夫人年轻,素日华阴夫人亦是养生有道,姑娘底子还在,人还好。”

    他以为的种种,全是她的特意算计。

    “我们都听大夫的。”须臾,杜氏比崔慎先回神,派人送大夫离去。

    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静默,韦玉絜果然不再吃果子,只安静看书。崔慎坐在一旁,原是预备整理卷宗笔记的,但他握笔的手阵阵发麻,皆是先前她唇齿轻咬的绵长触感。一炷香里,他灌了大半壶凉茶。

    身处,“郎君喂我。”

    她带着他去采的果子,当着他的面一枚枚吃下去,还和他说他让吃多少便吃多少!

    许是药稠微苦格外熏人,未几韦玉絜便醒了过来。

    他走来外廊檐下,对着朱雀青鹄低声吩咐,“这野菊荸明日起,一日最多给少夫人十枚,多一枚都不可。”

    “你杵着作甚,还不去陪着,你瞧瞧你做的孽!人姑娘才来我们家还没满月!”屋中就剩母子二人,杜氏狠瞪崔慎,低斥道,“那日好好地歇在家中,你非要去西山,诱得玉儿与你同往,闹出这等子事!”

    闻红花、牛膝这两样活血化瘀的猛药,杜氏愈发焦心惊慌,忙问严重与否,要如何调理。

    《欲买桂花同载酒》

    林大夫扫过四下。

    “红口白牙的话,妾从来不信。你我同室而处,能保证什么!妾信奉的是行胜于言,既然郎君只作言语,那妾便行了这举止!”

    “掉了。”韦玉絜蹙起细长的眉,亦怒亦嗔。

    一腔情意未尽,烧得如火如荼。

    崔慎扶她起来,“是现在用药,还是缓一缓?若稍后用,我派人去温着。”青年容色隐在阴影里,辨不出情绪。

    杜氏惊愣住。

    “不成!”崔慎道,“至多五枚。”

    妇人微微抬了身子,温声道,“其实如今妾这般,郎君当高兴才是。是妾有疾,累您或许无后,您可休妻,无人会置喙。当然您若非要霸着妾,垂涎妾一副身子,妾这会没有了育子的后顾之忧,想来慢慢地也会好好侍奉郎君的,鱼水之欢本也是彼此同乐。”

    “西山半山的草药,哪来的果子?”杜氏疑惑道,“可别吃坏了肚子。”

    “姑娘就该如此,您瞧您稍稍示好,公子便是极尽宠护您。”青鹄走来韦玉絜身侧,给她按揉身子解乏,“早知您午后会同公子去西山游山,婢子且明日再去回夫人了。夫人知道定然高兴!”

    两人应声道是。

    冬日昼短夜长,待大半时辰汤药煎好送来,已经夜                                                幕降临。寝屋中该点起烛台,但韦玉絜还未醒,崔慎挥手谴退了侍者,如此只剩榻边一盏孤灯。

    “野菊荸乃极寒凉的果子,妇人本不可多用。尤其是姑娘这样的身子,又是入冬时节,她前些日子不是才发作得寒症,怎可用这等吃食!”林大夫笔下一张方子改了又划,划了又添,“便是贪嘴,尝个一两枚顶天。一日十枚,用了这么些天,都赶上红花牛膝了。”

    日影偏移,韦玉絜合上书卷,懒懒靠在榻上,瞧着门边滴漏道,“我都困了,半点用不下晚膳。”

    杜氏念了句“阿弥陀佛”。

    “再一枚。”妇人讨要。

    “妾成亲前便说了,心有所属,不欲嫁给郎君。既不愿嫁你,自然不愿给你生儿育女,这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吗?”

    “我以为姐姐要来训我,趁您不在私自离府呢!”韦玉絜十指搭在小腹有一搭没一搭地绞弄。

    他起身理了理衣衫,顺手拿走了剩下的果子,“明日不可用这般多了。”

    “气大伤身,郎君息怒。”韦玉絜往上掖了掖被角,伸出手拉住对方晃动的衣袖,“近些,妾提不上力与您扬声说话。”

    韦玉絜嘴角噙着笑,也不看他,只捏了一枚喂给他,“你若喜欢自取便是,还非等着我喂你。”

    “那你休息吧。”

    这日归来府中,日头将将偏西,杜氏闻报便从后院赶来府门口,见得崔慎扶人下车,女郎低头道谢,一派相敬姿态。

    韦玉絜闭上眼。

    “你为何要这样?”比定力隐忍,崔慎根本不是韦玉絜对手,他始终还是当年那个热烈赤诚的少年。

    “姑娘哪里的话,婢子回来时便闻夫人身边的嬷嬷说了,是公子有事欲往,您才去的。这便很好,夫妇就该同进同出。”

    他眼中抑着火海,眼前浮现的却是她午后湿透床褥的淋漓鲜血。

    “留些明日吃。”青年道。

    崔慎呼出一口气,重新拣了枚小心喂过去,妇人一双秋水剪瞳漾漾荡开,挑眉含入。

    屋中沉寂几分,屏风另一侧内寝的朱雀与青鹄显然听见了,彼此对视一眼。青鹄尤为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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