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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慎有些恍惚,似回到年幼时光,麻利地将小半亩野菊荸都摘了,只是收尾时有些担忧道,“你确定你能用这果子吗?我瞧着不怎么洁净。”

    韦玉絜求之不得,心道纵是崔慎容得下她,杜氏未必会迁就她。即便一时忍下不发作,日积月累总会不满。奈何青鹄在侧,扶着她往前快走了两步,她不情不愿,脸色愈发不好看,笑不达眼底。

    七出罪里,不孝之一,便是无后。

    韦玉絜细心,观杜氏言行神态,回过味来,杜氏领悟的操劳是另一回事。青鹄前头一番侍奉,显然粉饰了她的失礼。杜氏眼下瞧着甚是体贴,但她膝下就崔慎这么一个儿子,定是盼着开枝散叶的。诚如母亲送嫁之时再三叮嘱,早些诞下子嗣,如此方算真正同崔氏结为一体。

    韦玉絜并不说话,只继续往上爬了两步,方驻足停下。

    崔慎笑笑,“你们自小侍奉少夫人,以往如何,以后还是如何,不必更改。这处和姑娘在母家没有两样。”

    崔慎深吸了口气,沉默着陪她上山,甚至片刻后,看着她手中一口布袋,且权当无事开口,“你来此到底作甚?这处景致平平,再往上山风愈大,别染了风寒。”

    “劳累?”杜氏狐疑地看了眼儿子,不放心追问道,“方才,犬子道是我儿面色虚白,呼吸急促,乃是受累之故?”

    “成不?”杜氏蹙着远山黛,眉宇间竟生出两分委屈。

    崔慎念及她晨起才身子不适,提议修养两日有了精神再去。

    秋风飒飒,两人中隔着一些间隙,唯有彼此身上的披风在风中晃荡。崔慎讪讪收回手,却不想韦玉絜主动挽上来。

    新婚翌日,新妇未去拜尊长,反而是婆母先来了新妇院中,这显然要折煞了新妇。往大了论,乃妇人七出之罪中的“不孝舅姑”,大罪也,夫家是可以休妻的。

    她在书中偶然阅过,不想当真寻到了。

    婚前拒不了崔慎,婚后他说愿意等,在他身上白下功夫,或许可以从杜氏处着手,让她厌弃自己。

    万里挑一的人才,就是这身子弱了些。

    青鹄又一福身谢过。

    青年有些疑惑,伴着小小的欢喜,却闻妇人道,“即是人人都觉得你我同游,我亦物尽其用,山路不好走,多谢了。”

    徐大夫这话并无他意,确指其身子筋骨之乏。然闻者多心,杜氏又是过来人,只狠剜了儿子一眼。

    这日虚惊一场,杜氏到底按下了她,不让她起身。更是当着掌事婢子的面,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不愧是司徒府的女儿。

    韦玉絜有些发愣。

    韦玉絜听话颔首,提裙施施然上了马车。

    其人虚靠在榻,面容沉静和婉,身姿窈窕。一身密金线裸纹铁锈红拽地长裙,法蓝色点金云纹披帛,同她惊鹄髻上那副累丝嵌红蓝宝石青鸟闹春头面相互辉映,雍容大方。

    却不曾料到,杜氏步伐更快,边赶上来边伸手示意她留步,“快快扶回屋去,外头晨露还未干呢,湿寒透风,莫再伤了我儿。”

    韦玉絜不理他,着人备车。

    以病为由却了请安,或是直接敷衍却了请安,本就是韦玉絜计划中的事。谁曾想这杜氏会自个提出,甚至没容她开口,便又道,“原也不是全为了你,也为我自个。你大清早地来行礼问安,累我也要早起。且你守规矩行了长幼有序的家礼,你这身上还有天子赐封的郡主爵位,那阿母岂不是更得遵循君臣之礼,同你见礼。”

    《欲买桂花同载酒》

    “成!”半晌,韦玉絜挤出一点笑意。

    韦玉絜这般想,不由计上心头。

    “那多穿件衣裳!”崔慎无奈道。

    奴随主姿,长为幼镜。

    未理会崔慎的阻止,她直接塞了一颗入他口中,“再过半月就没了,能帮我将这些都摘回去吗?”

    大半时辰,车驾至西山,夫妇二人下车上山。

    “回去让人洗净不就成了。”韦玉絜抓了一把在手中,感受山间难得的自由空气,返身边吃边下山。

    崔慎有些莫名,一时也没有多话。

    山路崎岖,崔慎伸手欲扶她。

    杜氏瞧着连丫头都如此伶俐谦逊,哪舍得怪罪,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她从来只用“西山白露”,“霍山黄芽”则是他们崔府待客用的茶水,恰好崔慎也爱这口。至于这十二样点心,确实是她来的突然,显然新妇一行人初来乍到还不曾暖灶开火,遂用了昨日十里红妆中的陪嫁膳,难为这婢子将这些挑拣着奉了上来,可见素日里新妇将人调理得极好,自个也是个能掌中馈、宜室宜家的好手。

    崔慎跟在她身后,觉得她活泼可亲了些,和昨夜鸳鸯帐里、月前寺庙榻上判若两人。

    她缓了缓,低声道,“前头姑娘落泪,实乃想我们夫人了。未出阁时,每日晨起姑娘都会给夫人诵经祈福,夫人则来给姑娘添妆。”青鹄看了眼一旁的崔慎,“想来姑娘这日还不曾习惯,还望公子见谅。”

    没有这般刺激人的,崔慎有一瞬本能地想抽回手。只是若这般猛地收手,她这幅弱柳扶风的身姿,定要从山路跌下。

    杜氏心中感愧,若非当年为救她的儿子,这女郎该是同崔悦一般健朗的体魄,亦不会得这劳什子寒症,入冬受寒便只能同药作伴。一想到这处,杜氏愈发心疼。

    青鹄向杜氏福身道,“原该是少夫人去拜见夫人的,不想夫人过来。婢子们实在仓促,未有现蒸出炉的点心,这些原是现成好入口的,还望夫人见谅,尝个一二,便是我家姑娘的心意了。”

    杜氏拍着她的手背,压声道,“咱娘两互相免了如何?大冷地天,还不如榻上窝着舒坦。左右这院里就你我,叔伯婶娘们各有府邸,落不到他们眼里,没人会嚼舌根。”

    韦玉絜与他见过礼,靠在暖榻上给他切脉。

    这处乃在半山腰,一侧是松柏苍翠挺立,一侧是半面植被,野花野果无数。其中有一处绿叶萋萋,其间散落着一簇簇紫色的圆形果子,长得甚是好看。

    杜氏自叹不如,努努眼让贴身嬷嬷将喜钱分给青鹄,忍不住又一次望向儿媳。

    “去扶你新妇,扶我作甚!”杜氏侧头晲过崔慎,推了他一把。

    徐大夫意识到这会面对的不是华阴夫人,杜氏不比她了解韦玉絜身子,遂耐心解释,“少夫人晨起之状,乃因旧疾寒症导致气血阻滞,气血阻滞者不可受劳,劳则伤心脾肾,促发心悸心慌,淤气在胸。”

    韦玉絜这日上山,便是为寻此物,野菊荸。形似荸荠,无毒微甜,水分充足,但只有寻常荸荠的一半大小,可用来饥渴充饥,是山中劳作者或是打猎人首选食物。只是寒性极重,妇人不可多食。

    徐大夫道,“根源还在旧疾,加之劳累所致,即将入冬按往年方子调养便可。”

    屋中由朱雀和青鹄操持,端茶奉点心,奉给杜氏的是“西山白露”,给崔慎和徐大夫的则是“霍山黄芽”。然后上了十二样小点心。

    “让徐嬷嬷领着你们去熟悉一下府中各处,以后方伺候你家主子。”杜氏眼见徐大夫切脉结束,边留话吩咐边候了上去,坐在榻畔给韦玉絜身上掖了掖薄毯,侧身问大夫病情。

    这日午后,青鹄回去小慈安寺复命,是韦                                                玉絜难得的机会。崔慎因新婚有半月休沐便一直在府中。她也不瞒他,只道要去城郊西山散心,问他可要同往。

    待到山脚,她已经吃了许多,伸手还要被崔慎止住了,“再用就涨食了。”

    三人在堂中坐下,杜氏带来了大夫给韦玉絜看诊。是位老熟人,乃当年给她治疗手臂的平康坊里“素问堂”的徐大夫。

    崔慎舌尖上是溢开的汁水,唇瓣还有她将将指腹残留的触感,眼前更是她平和又随意的举止,甚至她歪头与他笑了下,催他快些。

    韦玉絜蹲下身来,翻开叶子,一把采下数颗,用帕子擦过便送入口中,“想这口许久了,你尝尝,汁水很多。”

    青鹄得了喜钱,转身给旁的管事去分发,自己依旧留在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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