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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伯安轻笑一声,脸上满是宠溺:“囡囡若真心想学,爹爹可手把手教。”

    香火缭绕,供品常新,竟也不显得孤寂。

    稍顷,有丫鬟出来传话:“王妈妈说小姐还没有回来,让公子先回听风院歇息。”

    不计财帛的供养,一让再让的包容,杨书玉何其所幸能托生在这个家中?又何其幸运地能重活一世,再次见到她失去的至亲?

    杨伯安极尽宠爱和姜荷孕育的独女,十几年来只要她开口,哪怕是摘星揽月,他都可以不计金银地投入去办,哪见过杨书玉这般模样?

    “才不是。”杨书玉语气轻快,却不知憋着什么坏,“杨家还缺真金白银吗?我是在想能不能开口要些别的东西。”

    正如与他重逢时,他为了几枚铜板而去给穷苦人家立木碑题字。他周身毫无穷困潦倒的落魄感,反倒像是谪仙行走于乡间,因缘际会来救赎苦命人一样。

    杨书玉生来便没有家族羁绊,社会关系极其简单,自姜荷病逝后,唯杨伯安这一位至亲。

    可她只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甚至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杨伯安一瞧见她委屈紧张的样子便妥协了,还在担心是在他不知晓的地方,宝贝女儿被林自初欺负了去。

    撒娇卖乖,死磨硬泡,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总有让杨伯安心软的办法。

    杨伯安半回身,打量她的神情真假,好半晌才开口:“林自初是爹爹旧交之子,爹爹欣赏他的才能,处处提携他都不假。但当初是囡囡开口央求来的这桩婚事,爹从来没有撮合过你俩。”

    她扑进杨伯安怀里,却仍不敢放声大哭,呜呜咽咽地试图掩饰失控的情绪:“不是女儿想瞒着爹,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到时我定同爹爹全盘托出。”

    “先拿去看,感兴趣就算算账面上的存粮和明日掌柜报来的新帐相差多少。”

    杨氏家祠,香烟缭绕,肃穆而庄严。www.xunxue.me

    “比如?”

    她垂下眸,似在低声啜泣:“可是女儿当真不想嫁他了。”

    “爹爹,娘亲嫁于你时,她是满心欢喜的吗?”

    原先这堂屋是姜荷的居所,在她离世后就成了为她一人设立起的杨家家祠。

    杨伯安不置可否。

    今天折腾一天下来,他若是还没摸清杨书玉的意图,便妄为商业巨贾。

    杨书玉也在心中问自己。

    经杨书玉的吩咐,府里的下人一夕间全改了口,无人敢称他一声姑爷。

    杨伯安从没见过自己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娇儿,会流露出这般哀怨的神情,他的心早就被攥得生疼。

    他叹出一口浊气,弯腰去扶杨书玉起身:“爹是怕你受了欺负,却不敢同我说。”

    父女两俩相扶离去,在拐角处隐了身形,空余尚未燃尽的一柱高香留下。

    “不会太久的,爹爹就再纵容我一回。”

    江陵是行商货运之地,堪比京都的繁华,灾民求生不敢往京都去,因为怕被扣上暴民流匪的名头,所以背井离乡求生的,早早便往江陵来。

    杨书玉想了想:“先让各大掌柜去统计吧,朝廷要征用已是板上钉钉的事,造册好等钦差大臣来拨派便好。”

    “自初并无大过,他为人沉稳,学识渊博,是可堪良配之人。你如今要悔婚,总要给爹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两情缱绻,令人艳羡。

    昨夜杨书玉虽开口提过要杨伯安陪她几日,可杨伯安还是有些不习惯。

    待杨书玉稍稍平复心情,她离开了坚实的怀抱,但眼尾依旧殷红。雏鸟脱离庇护它长大的巢穴,她暗自在心里同过去划开界限。

    可杨书玉深知,那些过往都是林自初用来麻痹她的手段。镜花水月,逢场作戏而已。

    他最是知道杨书玉的脾性,刚才在花厅说的那些话,显然不是在耍耍性子,而是她真的将林自初当外人看了。

    在抄家的旨意下达前,可以说明面上的林自初,当是无可挑剔的心上人。

    灯油添满,她又虔诚地燃香叩首,只不过插香入炉后,她又跪回了蒲团,没再起来。

    杨书玉乖顺地跟在杨伯安后面进来,见他立在供桌前出神,便自觉地为长明灯添灯油。

    “爹爹若要刨根问底,你就当他不忠于我好了。www.lurong.me”

    好在江陵有宵禁制度,官兵数量远比其他城池要多得多。这才有能力将灾民隔绝在城墙之外,暂保江陵太平。

    林自初待自己好吗?

    杨书玉明知故问,前世,她也是满心欢喜地嫁给了心上人。

    “这可是要吃苦受气的。”

    钱粮倒是小事,人手才是重中之重,不然如何能保她的安全?

    她朝前跪行两步,握着杨伯安的手郑重道:“女儿知道自己太过娇纵,总是仗着爹爹包容而任性妄为。”

    “但女儿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任性。”

    把话说开后,父女脸上都扬着温暖的浅笑,融洽和煦的氛围将家祠的凝重都融化几分。

    “只是女儿觉着,不能全盘接受朝廷开出的条件。”

    宽阔的供桌上仅摆着一块灵牌,更显冷清寂寥,与院外的阶柳庭花形成鲜明对比。

    杨家家底足够的丰厚,容许杨书玉尽情去折腾,只是库里的存粮关系朝廷赈灾,他总要过问清楚。

    《碎玉有声(重生)》最快更新 [lw77]

    “那等阿玉回来,劳姑娘派人到听风院说一声。”林自初说罢,照例用碎银子打赏。

    然而这份愉悦行至游廊尽头便戛然而止,她拐过假山,一眼便看到小院门口的林自初。

    这林自初背地里定是做了什么,伤了书玉的心。

    就好像他是玉雕的笑面菩萨,无论他面对什么,总是温润清贵的谦谦公子模样。

    灵牌有人精心养护,光亮如新,上书:先室杨母姜氏荷之灵位。

    杨书玉的手里并没有实证,根本无法揭开假面郎君的真面目。空口说林自初勾结敌国,就算偏向她的杨伯安,她也没有信心能够将其说服。

    杨伯安挽着杨书玉开始往外走,颇为惊讶地反问:“囡囡是想要趁火打劫?国库里的银钱都是取之于民……”

    “左右今年灾情严重,喜帖都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外面最多捕风捉影地编排我几句罢了。”

    “粮庄要盈利多少,爹爹才能把其他生意交给我?”

    粮行紧系民生,交给杨书玉打理很合适。若不是遇灾,粮食的价格波动不会太大。管理粮庄既发不了大财,也不至于亏损严重,是初入商行的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可事出反常,他又不得不铁黑着一张脸追问到底。但到这儿,便是他的极限了。

    悲愤与庆幸交加,杨书玉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承受不住,如竹筒倒豆般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细细想来,她都没瞧见过林自初脸上带着怒意,更别说他气急败坏会是什么样子。

    她该学着成长,得学着父亲庇护她那般,去挽救被饿狼盯上的杨家。

    “爹爹,我想在城外施粥,需要钱粮,也要人手。”



    “若女儿说不愿同林自初成婚,这桩婚事就此作废,爹爹可会怪我?”

    青衫博带,风度翩翩,一柄紫竹折扇抵在刀削斧凿的下颌处,他光是站着便是一道让人移不开眼的风景。

    杨府人丁稀薄,闹喧只在杨书玉的现身之处,现离家祠渐渐远去,独剩那块牌位受香烟熏陶。

    有槐枝的例子在前,她便没了让丫鬟随身跟着的习惯。她独自一人穿梭在硕大的府邸中,脚步轻快且从容,心情愉悦还不时哼起南方小调。

    宽大厚实的手轻拍账册两下,岁月雕琢过的痕迹暗示了行商的不易。

    虽唯此一人,却胜过世间千万。

    虽然没有给杨伯安添乱,却哪哪都奇怪。最后他干脆早早回府,直接把粮庄的账本扔给了杨书玉。

    杨伯安倒也没劝她不要涉险,反而问:“那粮庄的烫手存粮可要登记造册?”

    “爹爹大可拭目以待。”杨书玉根本不怯,如获至宝般捧着账册回了住处。

    她打算施粥赈灾济贫,那摊点便不能设在城内,如此她便是带着肉食主动走进虎狼窝了。

    见杨伯安仍是垂眸审视着自己,没有半分要妥协的样子,杨书玉便有些急了。

    杨书玉在初见时便挪不开了眼,再见时林自初的双眸已满是她的存在。

    她的眼眶盛满泪水,如泣如诉地乞求着:“今后我凡事都听爹爹的,可好?只要不是林自初,女儿婚事全凭爹爹作主。”

    香烟弥漫,在供桌上徐徐升腾,攀至最高点时突如飞瀑倾泻而下,四散铺向家祠中站着的一对父女。

    杨书玉抱着厚厚一摞账本,眨巴眨巴水汪汪的杏眼:“爹爹这是打算把粮庄先交给我打理吗?”

    “囡囡且说来看看是否可行。”

    “是自初待你不好吗?”良久,梁伯安开口问道。

    去书房看账本,她在旁边瞪大眼睛去学。去商行见掌柜,她也要跟在后面,当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答案是肯定的,甚至还有些好过头了。

    她知道盖头下落遮住面容,五官感知与内心悸动都会被放大无数倍,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

    杨书玉莞尔一笑,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这也能交给我定夺吗?”

    他也想看一直娇养在后院的闺女,能做成什么样?

    杨书玉知道要毁了这桩婚事很简单,只需要说服杨伯安就好。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为杨书玉顺气,嘴上连连道好,心里却有了一些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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