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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人径直穿过了他的同僚们,却又没有把注意力分给他们当中的任意一人,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挥了挥手——这里可没人能担得起他的问候,也不知道这是做给谁看的。

    女人后退了一步,手丶枪上膛,嘴里还在试图安抚:“是的,你别害怕,只要杀死了‘怨灵’就没有危险了,请配合我们,你——”

    女人叹了口气:“那少女本来也是被霸凌的受害者吧?那特级咒灵也是受到了刺激才会失控。”

    “对不起……对不起……”

    走廊的尽头处,一个背着光的男人正缓步靠近,他非常高,即便肩宽背阔,还是给人瘦削的错觉,他穿着一身黑衣,用绷带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的双眼……但没有咒术师会认为他的视野因此受限。

    忧姬缩在凳子上,双手抱膝,以这种别扭的姿势,陷入了昏睡。

    也就在此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走廊尽头传来,突兀地加入了这段对话,听语气是十分轻快,甚至还带着点轻松的笑意:“你们所说的少女,将由咒术高专接收。”

    她垂着头,及肩的黑发散乱地披下,刘海住了眼睛,白色的衬衫皱皱巴巴,黑色的百褶长裙也乱得不成样子,裙摆散在地板上,纠缠着团在一起。

    不,他们是冲着里君来的。

    “对不起……”

    这是做梦了吗?总不至于是那些咒术师的术式吧。

    忧姬不知道“诅咒”是什么,但想必指的是里君的怨灵?但此时她也不在乎这些了,她重新看向这个女人:“你们,是可以处死怨灵的警察吗?”

    没有回应,无法感知,里君不在这个梦境里,忧姬隐约察觉到了一种与外界隔了一层膜的不适感,虽然足够平和,但这个梦境却让她本能地感到了不舒服——

    但忧姬想,这没什么不好的。

    昏暗的教室中,遍地的鲜血早已凝结成黑褐色的印记,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墙边角落里,在那噩梦一般的清洁柜边,单薄的少女抱着膝盖,靠在墙边缩成一团。

    咒术师们的交谈戛然而已,他们不再前进,只是老老实实地原地站好,垂首肃立,几乎同时做出了最恭敬的等候姿态。

    那个把她逮捕的、自称“咒术师”的女人似乎很满意她的配合,在把她关入监狱后,还给她送来了一身干净的簇新衣裙,连包装袋都没有拆过。

    既然这就要与世永别,忧姬也不想再穿着沁满血腥味的校服了,她索性换上了这件不大合身的裙子。

    几名咒术师一同在走在曲折的走廊中,就在一日前,他们第一次接触到了传说中的特级咒灵,万幸的是,没有人因此伤亡。

    咒术界,咒灵监所。

    *

    她抬起头看着高高的、没入黑暗的天花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可是已经杀死了四个人,你看到那几个人的尸体了吧?全部都破破烂烂的,就这样被塞进了柜子里……”

    就在忧姬身后的不远处,一位青年不知何时跪坐那里桌案后,他面带微笑,琥珀色的眼眸隐含笑意,正透过略显沉重的黑框眼镜望过来。

    “哈哈哈……并不是这样的。”青年忍俊不禁地

    忧姬惊惧又无助地抬起头,她看到了数十位身着黑色正装的人,这些人不知何时抵达,沉默地站在教室的门口,窗户外的走廊里,甚至另一侧窗外的半空中,他们的视线集中在忧姬和清洁柜上。

    只要接受了死刑,那所有人就都能得到自由,杀人的罪孽也能得到些许偿还,家人会以为她是意外逝世……

    忧姬感到了困倦。

    青年似乎没想到忧姬会问出这个问题,他露出有些讶异的神情,但是仍然友好地看着她,十分耐心地解释:“你现在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很有可能就是斩魄刀的能力体现——莫非你还是真央的院生吗?那么,我指的就是你刚接触到的‘浅打’。”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当意识从朦胧中脱离后,乙骨忧姬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陌生的大广间,除了做梦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来。

    里君是没有过错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她在车祸后束缚了里君的灵魂,让他没有办法释怀成佛,为了他们幼年的约定而拘束在她的身边,无法得到安宁和长眠。

    温柔的声音突然忧姬身后响起,她心中一惊,猛地过转身。

    里君在这里确实会受到压制,但这份压制力也是有限的,一旦发生了里君抗拒的情况——忧姬看着椅子下的地面,那里一把扭曲的水果刀。

    也只有等到她死亡后,里君才能彻底得到解放吧?

    好安静啊……

    “啪嗒!”

    与装了四具骸骨的清洁柜和教室相比,忧姬并不讨厌这个狭窄的怨灵监狱,她也知道那群人想要杀死她,执行秘密死刑或者直接处决之类的……

    女人一愣,随即道:“你是说,那个诅咒是因为你的原因杀死了他们?”

    失去自由反而让忧姬好受了一些,此时的她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在确定了短暂的未来后,那因为恐惧和痛苦而混乱的心灵反而安宁了下来。

    怨灵的监狱原来是这样的……狭窄,贴满了咒符,垂挂着注连绳。

    “这里是……”忧姬终于从怔愣中逐渐醒过神来,她下意识呼唤道,“里君,你在这里吗?”

    一旁的咒术师低声驳斥:“可是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也受到什么类似的刺激?那可是特级咒灵啊!”

    忧姬看着她,很容易就在女人的神情中读出了浓浓的警惕,她抱着自己的肩膀,转向清洁柜:“……我杀死了他们。”

    忧姬压抑住躁动的里君,缓缓站起身,她直面着这对准了自己额心的枪口:“这四个人都是我杀的,请处决我吧。”

    当即就有人符合:“失控的代价太大了……那果然还是——”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只特级咒灵被奇迹般地束缚住了。

    “小姑娘,你在呼唤你的斩魄刀吗?”

    忧姬看向不远处连接着屋舍的庭院,庭院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但站在室内的她却听不到任何的林声鸟鸣,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她的呼吸和心跳。

    众人低声附和,唯有落在最后的女人沉默不语,她又回想起了少女当时神情。

    也就在此时,一位穿着套裙的女人走入了教室门口,她微笑着问:“小姑娘,这里发生了什么?”

    *

    在忧姬试图用这把小刀伤害自己的时候,里君伸出手把它拧成了团。

    *

    忧姬愣愣地看着这个梦境中的虚构人物,下意识问道:“很抱歉,但是你说的斩魄刀……是什么?”

    “对。”

    事到如今,不论怎么想都于事无补了,毕竟她只是一个毫无话语权的小卒子,真正决定那少女生死的还是咒术界的高层。

    这间宽阔的广间非常古朴,隐约能望见门外层层叠叠的拉门,打过蜡的木制地面光可鉴人,忧姬赤足站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上穿得还是那件尺码偏大的白色长裙。

    清脆的开关声在夜晚响起,那意味着楼层电闸的总开关被打开,刺目的灯光一刹那照亮了整栋大楼,把藏在黑暗里的少女,她裙摆下蠕动的阴影,以及她身边的清洁柜,一同勾勒了出来。

    乙骨忧姬坐在狭室内的椅子上,仍然是缩成一团的坐姿,只是换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

    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而恐惧,他们用各式各样的武器指着忧姬,有很常见的枪丶械,有原始的刀弓,还有奇怪的、看起来不像是武器的东西。

    吊牌也没摘,大概是个挺昂贵的牌子?

    但忧姬清楚地明白,这些东西能伤害到她,也能伤害到里君。

    忧姬觉得胸口一片沉闷,只好小口地喘息。

    “真的要处以死刑吗?太乱来了,那个女孩子只有十六岁吧?”

    这青年有着深棕色的短发,身上还穿着郑重又传统的黑色和服,桌面上的纸笔应该都是练习书法的文具,它们和这个青年的气质非常契合……也包括这个广间与庭院,他们都是一体的。

    人类的生命就像是花瓣一样,美丽又脆弱……

    可是道歉又有什么用呢?四条年轻的生命已经无可挽回,留下的只有比他们更茫然绝望的加害者。

    夜幕降临,昏沉的夜色笼罩住了空旷的学校,路灯柔和地亮起,在无雪的冬夜里圈出一小片昏黄。

    而始作俑者乙骨忧姬,只能一次次徒劳地重复着——“对不起。”

    “竟然是特级咒灵,要是她……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咒杀。”

    距离她杀死那四个人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人生的结局就在眼前,一直以来的困扰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放松。

    那孩子的眼神……最开始时像是濒死的小鹿,但当她站起身来、看着枪口时却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忧姬其实没听懂这人在说什么,她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过长的袖口:“可是这个梦境……不是我的吗?”

    “我听说她本人同意了。”

    死期将至竟然会做这种梦……也许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一般的宽慰了。

    不,这都称得上是死寂了。

    即便室内光线已经昏暗到看不清桌椅的轮廓,少女仍然能清晰地察觉到那些自死者的视线,它们就在柜子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这些校园霸凌的施.暴者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可忧姬并没有任何仇怨得报的快感,她的脑中是一片混沌,所能想起的只有那四人临死前的惨状,他们的痛楚和绝望随着一次次的回忆又一层层地叠在她的身上,沉重得叫人难以呼吸。

    只听他懒散地宣布道:“乙骨忧姬,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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