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浣碧篇 错的是这个世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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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的贴身宫女，虽不能打扮得出挑，也不好太素了叫人看轻了去。你喜欢就戴着吧。”

    浣碧感恩地望着姐姐，却在看到她从容淡然的神情后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

    姐姐超度仇人尚且有份例的香烛纸钱，她在娘的忌日却连纸钱都拿不出来，还得偷偷摸摸的。

    这一日，趁着姐姐在榻上看书，浣碧借口整理梳妆台，在妆镜前一个一个珠花地收拾。

    浣碧微笑着接过姐姐送的东西，心里五味杂陈，她似乎变得像当初见钱眼开的康公公一样，舍不得富贵权势。

    姐姐独承恩宠，宫里来往庆贺的人络绎不绝，浣碧作为姐姐的亲信侍婢招呼各位嫔妃身边的大宫女，脸上也觉得十分有光彩。www.ruchu.me

    趁着碎玉轩中的人都睡着了，浣碧一个人挽着篮子躲到西北边的御花园角落里，择了一个被假山石挡住的隐蔽之处。

    曹贵人高高在上，浣碧自知她得罪不得，连声道谢，转头去将东西收拾了。

    转眼阖宫嫔妃到圆明园避暑，这里守卫宫禁没有紫禁城森严，侍卫也少，因此曹贵人突然以当日私烧纸钱之事要挟浣碧相见，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来。

    曹贵人坐在石墩上，气定神闲地打量着浣碧，缓缓说道：“长得倒是挺标致的，看来你们家莞贵人是有意调教你伺候皇上了？”

    浣碧急得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伏在地上连连跪拜。千头万绪之间，她灵机一动，决定想办法保自己一命。

    在浣碧心里，父母伉俪情深该是属于她的，那个温婉多情的女儿，也本该是她。

    “曹贵人。”

    浣碧泣不成声，忍不住捏着绢子擦眼泪，却只能将所有的哽咽和悲鸣藏起来，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今日早朝，我看见你父亲咳了两声，好像是受了风寒。”

    见曹贵人走远了，浣碧才后怕地从假山石后探出脑袋，看向御花园西南方向，不禁出神。

    曹贵人意味深长地一笑，一副正中下怀的得意表情，继续说道：“你的姿貌，可比当日的余氏强多了。她不过倚梅园一个粗使的宫女都能伺候皇上，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夜晚，依旧是假山石之间，音袖在外头把风，里面只有曹贵人和浣碧两人。

    浣碧心有不甘，但看着姐姐手中的东西，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痒痒的感觉。

    “奴婢哪有这样的好福气，能与各位贵人一同侍奉皇上。”

    正是因着姐姐这点慈心，她才有机会顺手从宝华殿带出些许纸钱，用来祭奠娘亲。

    *

    当主子。

    浣碧候在养心殿的西偏殿外头，头上戴着姐姐送给自己的玉质珠花。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人说过，她配和姐姐一样成为嫔妃，配和姐姐一样享受荣华。

    这只米珠攒花钗子是姐姐新赏的，满宫的宫女，连华妃身边的颂芝、皇后身边的剪秋都没有打扮得如此俏丽的。

    “知道了，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扫了，等着旁人来捉你不成？”

    说着，甄嬛又拿起妆台上一盒皇上新赏的润手膏，“这个又香又白，你平日里劳作辛苦，用这个润手便能养得皮肤白嫩细致。”

    伏在地上的浣碧微微抬头，知道今夜她逃过一劫，而且曹贵人对她的秘密很感兴趣。

    她要自己把这个把柄交到曹贵人手中，让她掌握主动权。

    “多谢......小主。”

    浣碧暗暗有些高兴，因着姐姐得宠，皇上对爹爹也很上心。自个儿不能尽孝于爹爹身前，知道皇上对爹爹有宠眷，她也是开心的。

    “今天是我娘的忌日。”

    “你父母伉俪情深，所以生出的女儿才如此温婉多情。”

    浣碧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看见一脸疲态的曹贵人正指着她神色严厉。

    浣碧听到甄夫人对爹爹的贴心与情深，难受得皱起眉头。www.yeying.me她的娘亲若还活着，若能进府，大约也会这样名正言顺地照顾爹爹吧。

    正在碎玉轩上下都为姐姐担心的时候，陵容小主却适时送来了丽嫔指使余氏的证据，这么一来，小主便能够从风波之中脱身。

    皇上对姐姐的夸赞让浣碧觉得有些讽刺，更有些作呕。爹爹明明对娘亲才是一往情深，若不是碍于娘亲的身份，又怎么会让娘亲苦苦守在府外？

    浣碧听到曹贵人的夸赞，沉寂已久的欲望又死灰复燃般热烈起来。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只是曹贵人拉拢她的手段，可是她的心里仍旧忍不住心花怒放。

    “浣碧？”

    皇上头也不抬，接着说道：“所以下了早朝，朕就让苏培盛拿了两瓶蜜炼枇杷露给你父亲。”

    浣碧再次对着曹贵人连连磕头，一遍一遍求着她高抬贵手。

    姐姐得宠之后碎玉轩风波不断，先是姐姐被余氏暗害，他们好不容易和沈贵人逮住了吃里扒外的花穗和小印子，姐姐却在告发余氏时被她以死反咬一口。

    “从前避宠，你和流朱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我得宠了，自然要有福同享啊。”

    这个盘旋在脑海

    若爹爹对娘亲无情，又怎么会冒着杀头的死罪，和娘亲在外双宿双飞，还生下她这个女儿。

    “不知道爹爹是否还记得，是否和我一样，只能偷偷地给您烧纸钱。”

    她的手，确实比在府中粗糙多了。碎玉轩之前人手不足，烧火炖汤、搬桌拿炭、理线缝衣的事儿都得亲自动手，还不如在府里清闲。

    “娘，今天是你的忌日。”

    “大胆！皇宫禁地竟敢私烧纸钱！”

    浣碧捧着一朵小小的玉片串珍珠的花饰，爱不释手地久久出神。

    “曹贵人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小主。”

    曹贵人似乎看清了她的样貌，试探道：“你，你不是莞贵人的宫女吗？”

    浣碧一听曹贵人登时将她认了出来，更加慌张，如今她便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浣碧赶紧蹲下对曹贵人行大礼，哭腔漫溢而出。她自知死罪，只能寄希望于曹贵人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否则，这人证物证俱在，明日紫禁城便要多一具她的尸体了。

    曹贵人忽然柔声起来，安慰般说道：“幸亏是遇到了我，若是换作旁人，早拉你去慎刑司了。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在这里烧纸钱？”

    “你要知道，在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不吉利的事。私烧纸钱更是大不敬，就算莞贵人知道了，也保不住你。”

    浣碧尴尬地抚了抚发髻上的珠花，心里既有窃喜，又有后怕。

    浣碧一边烧一边觉得无奈，心里的苦像是从胸腔里弥漫出来，连喉舌都变苦了，所以只能说出苦话。

    听到姐姐喊她，浣碧吓得将花饰撂下，一脸的不好意思，耳根也微微发红。

    这大晚上的......住在东六宫的曹贵人，怎么会跑到西六宫这边来？

    这些纸钱，原是姐姐心里不踏实让她去宝华殿烧给余氏的。

    “既是要孝敬你娘，你偷偷在碎玉轩烧也就罢了，怎么还跑出来了？你们家莞贵人不是向来最疼爱你的吗？连吃穿用都与旁人不同，你的这点孝心她倒不肯成全你吗？”

    也不知爹爹在宫外过得怎么样？浣碧不禁有些忧虑。

    曹贵人果然听懂了她的话，立刻说道：“罢了，起来吧。”

    姐姐在皇上身边研墨，回应道：“父亲一直有喉疾，臣妾也担心得很。”

    *

    不管怎么说，余氏和丽嫔终究没有伤到姐姐，皇上自河南巡视回来，反而对姐姐更加思念上心了，一回宫就召了姐姐侍寝，第二天又在御书房伺候。

    浣碧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私烧纸钱一事，她叫曹贵人千万不要告诉小主，便是明着告诉曹贵人，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连小主都不知道她私烧纸钱的事以及缘由。一来，可以撇清姐姐，二来也是给自己搏一条生路。

    她只能搪塞过去，“奴婢怕冲撞了小主。”

    浣碧刚燃起火，便想起了白日里皇上的那句“伉俪情深”，不禁眼泪夺眶而出。

    不过，浣碧想到姐姐和皇上那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失落地摇了摇头。

    姐姐自得宠后就一直侍寝，连带着浣碧都多见了皇上几次，她对皇上倒是没什么兴趣的，但姐姐梳妆台上的首饰却是她移不开眼的。

    姐姐说，人死了，再坏也是生前的事儿，为她烧点纸钱也能让她早点超度。

    曹贵人听了浣碧的话，不禁动容地叹息一声，“倒难为你一片孝心。”

    姐姐继续说道：“父亲喉疾，也是臣妾母亲每日牵挂之事。春日熬杏仁百合，秋日蒸川贝白梨，悉心照顾了许多年。”

    “娘，女儿不孝，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人头地，才能正大光明地给您烧纸钱......”

    皇上的赏赐既精巧又名贵，形制都是宫外见不到的样式。在宫外，再富贵的闺秀也不能满头珠翠，但在后宫中，皇后的钿子上缀满黄金珠宝，华妃的发髻上插满点翠宝石，是宫外根本无法想象的。

    浣碧有些胆寒，曹贵人太机警了，她不仅看出了姐姐对她特别关照，还看出了自己和姐姐之间不能言说的隔阂。

    夜晚。

    皇上正在批折子，浣碧听到事关爹爹，心突然被揪了起来，悄悄瞥向殿内。

    这深宫何止是隔绝了妃嫔们的思亲之情，连底下的奴才也是不能有自己的一点念想的。他们的人、他们的心、他们的感情、他们的思想，一切都属皇上所有。连为自己的娘亲哭一哭，都是弥天大罪。

    甄嬛看着那朵小小的玉质珍珠花，轻轻地从妆台上拿起来，为浣碧簪到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