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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江月还隔三差五需要出宫去检查账目,这几年已经不用怎么操心江家的家业,都是星河在管家。但他三不五时陪着许氏进宫,还是会带着账簿来给江月检阅,江月让他不用这样,他理所当然道:“咱家的家主还是姐姐。家里的账簿给你看有何不对?”

    提起宋玉书,江月也是一阵无奈。当年她和宋玉书退了婚,宋玉书花了一二年的工夫还清了聘财,尽管那时候江月一家子都已经上了京,不差那么百十两银子了,他依旧在兑现自己的诺言。

    陆珏把亲侄子带在身边好几年,处出了父子一般的情谊,江月悉心教导了曲莹她们这些年,同样也和她们感情深厚。

    毕竟陆珏这些年的功绩他们都瞧在眼里,尤记得当年先帝驾崩之前,让陆珏开始接手政务。彼时他在治国一道上初出茅庐,表现得并不算特别出色,只是对比先帝而言,让人心喜。

    禅位的诏书最后还是如期颁布了下去。

    只是两人在京城并不是无名之辈,且这次出京短则也得一年半载,许氏和房妈妈等人给备足了许多行李,江月也不能当着她们的面把东西往芥子空间里装,还得先原封不动地带着装满东西的马车出城。

    坤宁宫里此时也是稍显嘈杂,宫人对江月的感情只多不少,消息灵通的也赶到这儿,想求着江月别走。

    文大人和两家国公为首的文武大臣听到消息后,齐齐跪在了金殿之上,山呼:“请陛下三思!”

    陆珏帮着她收拾了几叠厚厚的账簿,侧耳听了一阵,“大概还哭着呢吧?”

    陆珏未曾因为一点小儿女之间的陈年就事打压他,在人后和江月单独相处的时候,却总是有些耿耿于怀。

    江月看完所有的医案,叮嘱她们道:“我离京之后,往后便只能靠你们自己了。但也别怕,你们来我身边时已经称的上医术精湛,又夙兴夜寐学了这么些年,早就可以独当一面。当然,若真遇上了棘手的病症,拿不定主意,也可以写信来问我。我往后不论去何处,都会写信回来告知你们……”

    宫人比臣子们听劝一些,陆珏屏退他们之后,进了殿内。

    两人朝夕相对,陆洵此时也不同他扯什么君臣关系,只直接按着自家的辈分进言道:“当初是因为九叔膝下无子,又不想听群臣的话扩充后宫,侄子这才应承下来当这太子。如何就要现在传位了?”

    陆珏揉着手腕,叹息道:“阿洵,朕老了。”

    而太子陆洵深肖其父,又在朝堂上锻炼了数年,未来俨然也是一代明君之象。叔侄二人加在一起,怎么也能保大熙百年太平。

    自打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眼前二十五六岁就说自己老了要禅位的帝王,还真是古往今来独一份!

    尤其去年江月回家,准备回宫的时候,遇上了上门来给许氏送节礼的宋玉书。

    后来也是不巧,宋母秦氏因病过世,丁忧期间不得科考,又误了三年工夫。

    只是一坛子发酵了经年的老陈醋,总是会时不时冒点酸气儿。

    这要卸了任,没了那份责任在,陆珏和江月未必会一直待在京城,大家再遇到个疑难杂症,世间哪里再去寻医仙?毕竟除却先帝外,大熙还真没缺过明君。可这医仙,千百年来可只此一个!

    朝夕相处了这么些年,江月一共只见过他三次这样生气,第一次是还在三城的时候,他十七岁生辰,他喝多了酒不确定她的心意。一次是新婚之夜,她太过冷静,对他摆出了医者对待病患的态度。还有就是这遭了。

    桌上放了好些个包好的药,都是最近在她手底下治着的病患所需要的。也不用她亲自动手,曲莹等人在她身边研习了数年,也早就得到了其六七分的真传,足够应对一般的疑难杂症。

    尽管心中也是不舍,曲莹还是强忍着泪水道:“师父放心出去游历,京城有我们,我们也会谨记您的教诲,治病救人的同时,悉心教导医学堂的其他学生。外头世界那么大,其他地方的病患比我们更需要师父。”

    江月好笑地斜他一眼,“是是是,宋大人就是舍不得我。看来离京之间还得同他好好话别……”

    师徒几人已经说了半上午,见到陆珏进来,曲莹等人便很有眼力见儿地带着东西离开。

    陆珏抱着胳膊挑了挑眉,转头就欺身上前,把江月揶揄的话淹没在交融的唇齿之间。

    “你看,朕现下都打不过你了。这身子骨啊,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当然了还有一层,再大的官也是人,总有生病和老迈的时候,之前遇到寻常大夫治不好的病症,也会厚着脸皮跟陆珏求个恩典,让江月出面诊治一番。

    陆珏禅位之后,陆洵登基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将他封为摄政王。

    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寒暄了两句,正好让来亲自接人的陆珏瞧见了,还生了一场闷气。

    星河三岁开蒙,四岁习武,到了现下十多岁了,体魄和心智都远超同龄人。

    安王世子陆洵十四岁的时候,陆珏将他立为储君。【寒荷书屋

    这次的账簿依旧是没有半点疏漏,江月飞快地看完,抬眼发现陆珏已经不知道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可后头就犹如当年他去往三城前线学行军打仗一样,进步之神速,令人咋舌。这几年更是慧眼如炬,手腕圆融,既起用了一批新人,又不曾薄待了老臣。新旧两拨臣子偶有矛盾,也是他从中斡旋,这才有了如今的兴荣光景。

    现下陆珏突然退位,岂不是缩短了其中的年限?

    也不知道这消息如何走漏的,反正二人离京那日,送行的场景可谓是万人空巷。

    但陆洵知道说这些没用,跟着陆珏好几年,他对这亲叔叔也算颇有了解——陆珏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旁人根本不可能轻易更改,除非是……

    “她自然是知道的。”

    倒也不是弄虚作假,而是情真意切,一些老臣甚至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不过他素来气性不大,江月只把她和宋玉书说的话一五一十如实相告,他也就被哄好了。

    陆洵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再劝。他想说他父亲原先是太子不假,但得病早逝也是事实。若不是陆珏结束了那乱局,若不是江月替他治好了手上的异常,这皇位也不知道落到了谁头上,总归轮不到他,换成旁人继位,他还能不能活到现下都两说。

    “那还是不及娘娘之万一。”陆珏摆手谦虚道:“我瞧着宋玉书好似也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谁呢。”

    陆洵一想也是,如今大熙百姓或许有不知道皇帝具体名讳的,却没有不知道医仙娘娘的。可江月从未利用过这个名声,大肆揽财或者争权,江家到现在也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

    前几年开始,江月给人看病就很少需要亲力亲为了,只是很多时候旁人还是对她医仙的名头更为信服,所以还需要她亲自到场,亦或是抬出她的名头来使一使。

    陆珏就是管够了政务才想脱身,哪里会容他再来套娃,在圣旨送出宫之前,就已经和江月一道收拾好了行囊。

    是前几年陆珏深觉朝廷缺人——先帝理政的那十年,几乎没选出什么可用之才。连科举出来的,也大多都是阿谀奉承、擅长钻营之辈。十余年造成的缺口实在太大,起复了一批老臣仍不够用,他便开了一次恩科。

    “娘娘知道吗?”陆洵不大死心地问起江月。

    陆洵素来端方持重,立志要做个他父亲那样的谦谦君子。听到这话的时候,嘴角和眼尾却都不自觉地跳了跳。

    第八十九章

    又过几年,等到陆洵抽条长开,彻底长成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个头都不比陆珏矮了,陆珏就有意禅位了。

    江月正坐在桌前,她比陆珏还大上数月,现在也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已经不大适宜用少女来称呼。

    后宫距离前朝甚远,江月一听就知道他在乱猜,好笑道:“那看来我们陛下还是深得臣子之心。”

    陆洵心道原说日常自己在叔叔手下过不了十招,今儿个却突然赢了半招,敢情在这儿等着他!

    “我这边都忙的差不多了。前儿个也知会过母亲和房妈妈,她们虽不舍得我,但也支持我去外头看看。后头再与其他人知会一声就成。你那边如何了?”

    得到消息的陆洵急急地进了养心殿,撩了袍子就要下跪。

    陆洵的手早就治好了,这几年又一直跟在陆珏身边,文治方面他的天赋比陆珏还强一些,但武学上头却是门外汉,是陆珏一点点指导他。指点到了如今,陆洵胜了半招,结结实实地跪了下来。

    江月又掏出一本账簿接着翻看。

    陆珏防着他一手,自打他进来就起了身。

    而且退一万步,就算他父亲没有得病,先帝后期那般昏聩荒唐,今日也不知道会是何种境况。

    看着小小年纪就老成持重的亲侄子差点绷不住脸色,陆珏实在端不住,先兀自笑了一下,而后正色道:“这皇位本就属于你父皇,如今传于你,算是物归原主。我坐了这位置这么些年,仍然未曾生出过太多的欣喜,更多的时候只觉得疲惫。既试过了当皇帝这件事并非我真正喜欢的,那便也是时候去寻些别的事情做。”

    “王爷您可一定要照顾好我们医仙娘娘啊!可别忘了

    宋玉书这才没有蹉跎下去,鲤鱼跃龙门,成为了新科状元。

    陆珏劝过了一阵,见他们还是不肯起,他也懒得再劝,背着双手、脚步轻快地去了坤宁宫。

    陆洵执意要跪,他出手拉住,拉扯之前,两人不觉就过起招来。

    …………

    然而时光对她好似特别优待,她的身形和气质都和年少时无甚变化,窈窕而清冷,更因为多了几分成熟,平添了韶华灿烂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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