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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曾虎被骂了,也只是嘻嘻笑着。刚刚劫后余生,娘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孙芸……”老太太一听这个名字,脸色立马就变了,原本蜡黄的瘦脸,唰得蒙上一层惨白。“你说孙芸啊……”

    孙梅止住了点哭,吸吸鼻子,手帕去揩脸,“死了。”

    其实想要知道他们消息并不难,当年孙武战死后,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情,奚恒封了他一个“义勇无双”的称号,并命人拨了七十两银子,将孙武的骨灰盒连同赏银一并亲自送还给他的家人。

    “谁说不是呢?”话题一转到孙芸身上,曾虎识相地蹲在一旁,给她捶腿捏腿,“还是娘子你英明。把那个孙芸卖去明州,咱既能多得一笔银子,还能免去被发现我们吞了这七十两银子的后顾之忧,简直地……一箭双鸟。”

    “谢世子爷。”他直起腰,回头发现自己老婆竟还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他扯扯她的蔽芾,朝她挤眉弄眼,孙梅没理会他,竟开始低头抹起眼泪来,“世子爷,见着您,我就又想起我们家孙武……想他也是立了大功劳一件。能够用他的命换您一条命,也算他这辈子没白活……”

    同奚恒料想得不差,孙武的老家在江南的一座小村里。

    “就是跟他一块儿打过仗的人。”

    “孙武家呀?那好找啊!你就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东走,绕过池塘,再绕过两个坡,最气派、最漂亮那个屋子,就是孙武家!”

    奚恒紧了紧拳头,心中一阵凄惶。虽然他对这个妇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想起孙武,想起他义无反顾将自己扑倒的模样,又看孙家如今人丁如此寥落,也是于心不忍。

    奚恒终于走了。

    奚恒被请进了孙梅家,他站在堂屋环视一圈,有人在身后推过来一张木凳子。“这位小兄弟,你请坐。”

    奚恒见她神情不对,语气急了,“对,孙芸,她怎么了吗?”

    “那……他妹妹呢?”自己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他小妹。

    《我的刺客王妃》

    “孙武他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人呢?”

    她就是孙武的姑姑,孙梅。

    奚恒等了好些时日,终于等来了,孙武家人的消息。

    只需问一问当年办差的官吏,便可知晓。

    “我不是。”老太太举起镰刀,指了指隔壁的小茅屋,“我是他家邻居。”她愈发疑惑,打量起奚恒来,“孙武都死了好几年了,你找他做什么?”

    说话的正是孙梅的丈夫,孙武的姑父,曾虎。

    如果自己能够早点来找他们呢?会不会孙芸的命运就不一样了?

    她那双三角眼一眯,眼里闪出狠辣的光:“孙芸这个小贱人,她给我最好死在外头

    曾虎又有点不自然了,嘴角都在抽。孙梅掩在帕子下,狠狠剜他一眼,又看向奚恒,从善如流地开口:“埋在山上的祖坟里了,大人要去看看吗?就是上个月发洪水,把山路给冲断了,怕是不太好走。”

    奚恒手掌着膝盖,垂眼轻轻看他,“起来吧,不必如此。”

    “同袍……?”老太太眯起疑惑的眼。

    “是。”他果断道:“若非他当年舍命相救,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他带上一个小厮,二人从明州出发,策马两日,终于来到了孙武的老家——桃水村。

    “去岁周围几个村闹瘟疫,姑娘没挺过来,就这么走了的。”说完又开始哭哭啼啼:“芸儿啊……就这么走了的……我哥哥他们一家,什么人也没剩下了……我那苦命的哥哥呦……老天不长眼,专拿好心人造孽呦……”哭完侄女,又哭她哥,奚恒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想要在村子里找个人,那是最简单不过了。随便在村里抓个人打听,不仅家在哪个位置给你指得明明白白,就连家里几口人,地里几头牛,都能给你说得清清楚楚。

    奚恒点点头,“正是。”

    孙梅手插着腰,往椅子上一座,右腿架上左腿,“得亏我当初把那个小贱人给送走了,若是真留她到今日,这要是叫萧恒找上门来,那七十两赏银的事可不就全都暴露了吗?”

    “明年清明,我再过来。”

    “谢谢。”奚恒瞟他一眼,撩起衣袍坐下。曾虎被他这一眼看得直哆嗦,明明是个后生,身上的气势却是叫人胆寒,跟你说话也透着客气,可就是叫你觉得低他一等。

    “那……孙武的骨灰盒呢?”他再开口,嗓子沉哑得不像话。这次过来,他还想再祭奠一下孙武。

    “你也真是,自己刚刚见着世子爷都不知道跪拜,现在又让我一路亲自给他们送出村口。”

    “哦,那我明白。”她笑笑。

    “我是孙武的同袍,来找他家人,看望看望。”

    奚恒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

    奚恒转头,是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太太。她人佝偻得厉害,银发苍苍,满目沟壑,看着很有点年纪。手上拿把带泥的镰刀,背篓里装满猪草,想是刚刚外出回来。

    脑海里轰然一响,世界只余白茫茫一片。

    妇人的哭声忽然顿住了。曾虎一听他提孙芸,吓得连背也僵直了。

    曾虎老老实实挨着孙梅坐下,孙梅本就高大,这下更衬得曾虎瘦小如鹌鹑。他实在瘦,两侧脸颊都凹了进去,眼睛又浑大,看人的时候眼睛都把人钉住了,眼珠子忽忽悠悠,好像非要把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打量个遍。

    “这位官人,你找谁?”

    奚恒打从村口进来,就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毕竟这个小破村庄,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贵气之人。他手上牵着的那匹马,高大威猛,肌肉喷张,毛色柔亮,真是他们从没见过的品种,叫都叫不上名字来。他旁边站着的那个小厮,矫首昂视,锦衣皂靴,看着比他们里长还要神气不少。

    孙梅让曾虎给主仆二人一路送出了村子口。她站在院门口,焦急地张望,远远地,终于瞧见曾虎矮小的身影出现在转弯处。

    “嘁。”孙梅嘴一撇,那三角眼吊得更高了,“指望你,我还不如指望咱家后院那头猪!”

    奚恒看这情形,心里又是一跳,几乎快要坐不住了,“孙芸她出什么事了吗?!”

    “你认识我们家孙武?”孙梅开口问,很是有点提防。

    曾虎眼睛直发愣,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反应过来,忙用手去抚她的背。

    “哎。”老太太叹口气,“他爹娘死得早,都走他前头了,现在家里最亲的,就只这一个姑姑了。”说完朝那大平房努了努嘴,“喏,就搁这里头住着呢。”

    老太太低着头,深深叹气,她往跟前走两步,佝偻的身子靠近他,低声道:“那孩子啊,命苦呀,怪只怪姑娘长得太俊,小小年纪,就……”

    孙武拼死救下的人,不就是大将军萧恒吗?当年朝廷送过来这么多赏银,也就是为着这个事儿,还封了他个二等军功呢。

    “那叫‘一箭双雕’!”孙梅气得踹他一脚,“你个老不修的,当初我要把孙芸卖了你还非不让,你老实说,是不是到现在还惦记那小贱人呢?嗯?”孙梅的脚都快要踩到他肩膀上了,曾虎吓得连声告饶:“我哪儿敢啊,娘子……都是那个贱人,是她先勾引的我……”

    至于他本人,就更不用说了。男人们只从他身上看出两个字:有钱;女人们也从他身上看出两个字:俊俏。

    孙梅呸他一口:“你个蠢货!要是他在路上随便抓个村人问几句话,咱刚刚说的那些,岂不都漏了馅了?”

    奚恒见着她,有点激动,“老人家,请问您是孙武家人吗?”

    奚恒凄然地点点头,神思已然有点不属,“行,改日吧。”

    门是开着的,就是瞧不出有没有人在。

    “扑通”一声,曾虎立马跪倒在地,朝他拜伏,“草民见过世子爷,世子爷千岁!”

    奚恒站在外面瞧,削得尖尖的篱笆桩子围出一片前院,里面种着一些蔬菜,还有鸡在到处咯楞咯楞飞。

    奚恒和小厮牵着马,依着村里人的指引,来到一处平房前。奚恒终于明白,村人口中所说的气派是什么意思了。他这一路走来,村里的房子多是茅草屋,有那好一点的就是土坯房。可孙武家不一样,他家是垒了砖、刷了粉的瓦房,在这魄破落的桃水村里,着实气派。

    曾虎眼睛都直了,再看他这一身非凡的气势,不由猜测心起,“你是……小……小……小宣北王?!”

    “行了!”孙梅厉声打断,陈年往事,她懒得再去听他掰扯。

    “陶姨,你跟谁聊天呢?怎么在我屋门前站着?”一声洪亮的呼唤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头。奚恒循声望去,老太太身后,一个微胖的高妇人挎着篮子,穿身靛蓝麻布衣,高高吊起的眉毛下长一对三角眼,笑眼眯着,透着股精明。一看就不好惹。

    这话一出,夫妇俩都有点愣住了。

    孙梅掩面在帕子下,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倒头往后一仰,拍着大腿嚎啕起来:“芸儿啊……我那个苦命的大侄女呦……呜呜呜……”

    孙芸死了。怪不得隔壁那个老太太说,说什么姑娘命苦,年纪轻轻就怎么怎么的,原来她是死了。去岁死的。奚恒紧了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突,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快要溺水了般。

    “对对对!”曾虎连连点头,又朝她赔着笑:“还是娘子你想得周到,刚刚可真多亏了你。”否则自己一时还真不知怎么应对,哪像她,演得那样自如。活人都能给说死了。

    “人送走了?”她打开篱笆,让出条路,曾虎抬起袖子揩着脑门上的汗,“走了走了。”

    奚恒听了皱眉:“那他妹妹呢?他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叫孙芸?”

    说着,哭腔都出来了,“就是可怜我们孙家,连个后也还没有,以后就是这么断子绝孙了……”她手帕掩着嘴,呜呜咽咽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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